18、顾兄好温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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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两人早早辞别李家，到了朝雾弥漫的镇外，顾青云先停下了脚步，谢无恙跟着慢了下来。
顾青云温和地看着一身短打的谢无恙，平静问道，“昨夜休息的怎么样？”
谢无恙愣了一下神，轻佻笑道，“不大好。”
顾青云也不在意，“那今日就行的慢些。”
谢无恙见顾青云面对自己明显意有所指的笑容不仅丝毫不生气，还关心起了自己，不禁有些奇怪。这人一听说自己重病将死，竟迁就起了自己，可见自认识以来顾青云那喜欢可怜别人的毛病又犯了，这人得虚伪成什么样子才会这样同情心泛滥，一时之间，不知名的怒意突然上涌，竟气得全然忘了，明明是自己流露出了一副将亡之相，才惹来别人的同情。
顾青云见谢无恙被自己一句关心说得愣住了，一瞬怀疑是不是自己又想多了，一句关心都能惊讶的人，怎么可能和镇外妖气有关。他沉默片刻，问道，“谢兄，你听西海宗女修说青羌妖兽异动的时候，有没有听到其他细节？”
谢无恙显然有些不适，他诧异地将那双素日阴沉，笑起来却显出一分稚子无邪的眼里的目光，直直投向顾青云的瞳孔，仿佛想从里面挖出顾青云的内心看看。
顾青云眼里不知不觉间就带上了一丝笑意，难得看到杀人时候都不眨眼的谢无恙吃惊的模样。看来，对付狡诈流氓的最佳办法就是以毒攻毒，谢无恙一直调戏自己取乐，如今自己顺了他一分，他竟然有了一丝不知如何应对的傻气，霎时间竟傻得有些可爱。谢无恙恐怕想不到，如果流云剑宗的大师兄想把自己捏成一个温柔善良的泥人，也是十分容易的。毕竟，顾青云自嘲，扮演一个所有人眼中沉稳温和的人，的确是他的强项。
可惜谢无恙眼里的天真如天边飞鸿，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狡黠与风流，“当日我也是偶然听说，并未得知其中究竟。如今看来，也只能去青羌城中一探究竟了。”
“好。”顾青云稳稳答道，便又迈步前行。
谢无恙跟了上去，与顾青云并肩，“青云，今日你愿意叫我谢兄，吾心甚慰。”
顾青云心中噎了一下，原来这才叫蹬鼻子上脸，他总算见识到了，如今竟是翻脸也不合适，不翻脸就是默认，自己将自己架在高空上头，骑虎难下。于是只能默默地“嗯”了一声，然后走得快了几步，和谢无恙拉开了距离。
谢无恙也不紧追，只不紧不慢地坠在顾青云后面，轻笑中带了几分不怀好意，拿捏住一个人的性格弱点，这个人身上的盔甲便会不攻自破，如此以来，顾青云这个善良单纯的挡箭牌，倒是可以多用些时日了。
又行了两日，两人风尘仆仆地站在了残破阴冷的青羌城前。
一曲青羌歌残月，半阙离愁悲故乡。青羌这座占地广阔的妖族旧城与人族城池全然不同。暗沉的天幕之下，一座一座灰色楼牌层层叠叠，密密匝匝的堆叠在一起，如灰石堆起的高山，沉默地矗立着，与之相对的是，在目光难及的远远云霄之中，一段白色在青羌城的最高处若隐若现。
那些灰色牌楼都是妖族的居所，相传古时的青羌不同于其他妖族旧城，是由多族混居的上下两城组成。妖族生性以强者为尊，虽然下城白日有龙族守护，一片众生平等的祥和之气，一旦入夜却会变成百妖夜行，各凭本事，惨烈的死亡成为下城混居妖族的家常便饭。久而久之，居住在青羌下城的各族妖族便形成了奇特的习俗，除了在上城居住的龙之一族以白玉广殿为屋舍，其他城民建造的房子都如同棺材一般，不仅没有窗户，而且砖厚泥重，聚族而聚，一个“棺材”摞着一个“棺材”，以预防夜间偷袭为要，渐渐便形成了青羌下城奇特的建筑模式。
只是这种建筑，防的了一两个夜间偷袭的妖族，却防不住成千上万的修士大军攻击，向来讲究传承实力的妖族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嘴边卑贱求生的食物联合起来，一个一个杀死在这一个个小小的“棺材”里，最终伏尸数万，流血漂橹。
顾青云抬头仰望，《伏妖典》中曾经辉煌至极的妖族大城，在千年前被粘腻厚重的妖血灌注之后，残垣断壁中只剩清寂萧条之气。笼罩在城市上空的也是无尽的怨气妖魄，如果不是因为青羌地域极大限制了修士的修为，这些飘荡的妖魄早已被扫荡一空了。
“走吧，进去看看。”谢无恙手中的玉鱼化作一把玉扇，浮在空中卖力地为谢无恙赶走空气中粘腻的血腥湿气。
顾青云背剑跟上，拨开青羌城外小径前的枯黄荒草，一路蜿蜒而上，在愈加昏暗的光线中走进这座沉寂了三百年的城市。
“荒冢漫漫长野蒿，老狐啼雨树萧萧。
子孙已尽山移主，空剩残碑补断桥。”谢无恙感叹道，“今日一见，才知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说罢，又轻松地走到谢无恙身边，“我好怕啊，这一路缺胳膊断腿的怪物，好瘆人啊，青云救我——”
如果顾青云会翻白眼，他此刻一定翻上天去，然而扮演一个教养极好的人久了，把弱者护在身后已经成为大师兄的本能，更何况要成为温柔善良的人，自然得把谢无恙这个怕妖的散修护在身后。因此，顾青云无比自然地把谢无恙拽了一把，护在了自己身侧。
谢无恙极为受用这种被保护的感觉，虽然所谓的宗门名修向来是他心中痛恨的对象，但顾青云不同，他是自己精心选择的猎物，自然能沾光便要沾光，能依靠必定偷懒了。
两人各怀心思的谨慎向前，顾青云解释道，“谢兄勿忧，这些残魂是两千年前那场大战留下的，三百年前又被清理了一次，早已没有害人的能力。”
“这样啊，”谢无恙笑了笑，“但他们的眼神慎得慌。”
“是吗？”顾青云把目光落在了青灰石板上飘荡的零星残魂脸部，他们一如三年前自己第一次来青羌时一样，或断头，或跛足，或断尾，或无翅，毫无神志地在窄窄的棺材间游荡。间或有一两个无主孤魂看向两人，空洞发白的眼里便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渴望。
人死如灯灭，妖亦如是。这些残魂不可能有情绪，如果说神志未消，那就有些奇怪了，不过三百年前青羌能突然出现妖民残族，那还是小心些为好。
“你跟进我，咱们小心查探。”顾青云温声安抚身边盯着残魂看的谢无恙。
“好。”
顾青云提剑前行，街道逐渐变宽少许，残魂也多了起来。
望着雾气缭绕，怨气欲滴的窄街，谢无恙突然问道，“顾兄，这龙族身躯庞大，如何在这狭小街道中穿行？”
顾青云警惕地四下观察，沉声回道，“妖族等级分明，像龙这种妖族居住在青羌城最高处，不会到这种小街道来。况且，妖族都有人形。”
“我一时到是忘了。那我们就去龙宫，”谢无恙一脸我好聪明快表扬我的笑容，“话本里都说，虾兵蟹将住的地方不可能有线索，得挑重要地方去找。”
“龙宫？”
“是啊，龙族居住的，不就是龙宫吗？”
“好。”
越往上走，残魂越多，形状越为可怖，顾青云目不斜视地侧身穿过一个还维持着死前最后状态的巨人族，他的一条腿被连根砍断，但残魂却仿佛有腿一般，稳稳地在街上行走，一个两耳生叶的小妖胸口已成大洞，却恍然如躯干无伤般跑过两人身边。
顾青云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小妖消失的方向，那小妖跑进了一条小巷。
“怎么了？”谢无恙顺着顾青云的目光，也转身看向小妖，“有什么不对吗？”
“岚叶族，”顾青云面无表情地说，“幼胎出生就要立刻埋入土中，化作根茎重新生长，待五六年后，方才化为幼童。”
“啧——”谢无恙把玉鱼扯长缠在手上，“岚叶族以土为食，穿心而死，真是干净利落。”
顾青云调转方向，“这城里不可能有小妖。”
谢无恙抬了下眉头，笑道，“你是说这么多年过去，小妖妖力低微，怎么可能还有残魂存在。”
“嗯。”顾青云掠过谢无恙，直朝小妖消失的方向追去。
两人追进小巷才发现，这是一条背巷，“棺材”的一层叠着一层摞着，直上十几丈之高，把本就不明亮的光线堵地难以洒到地面，整个巷子便显得幽暗黑湿，带了几分阴森之气。
谢无恙拿出一颗拳头大的萤石，叩了叩缠在手上的玉鱼，那玉鱼迅速化成了一个长条玉棍，他将萤石放在玉棍一头，玉棍的尖端如玉液流动，数条玉线蜿蜒而上，把萤石牢牢抓住，如同一个玉色火把，光芒柔和。
瞬间，顾青云的周围便光芒大亮，两人沿着狭窄的巷子往前走，石板铺就的路平整踏实，全然不似正街上的坑坑洼洼，显然这条小巷从久远以前就是人迹罕至。没走太远距离，便到了小巷的尽头，这是一个低矮的棺材，像是小型妖族建的房屋。
两人对视一眼，顾青云率先弯腰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顾兄好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