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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苦仙君无辜招灾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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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玄霜从茅草屋里冻清醒时,天边才泛起鱼肚白,他紧了紧毛领的披风,心里忍不住抱怨这鬼天气和这座漏风的屋子。
披好衣服起床,白玄霜在屋里屋外溜达了一圈,没看见昨晚那个小孩的踪迹,只有身边的衣物上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桃花信香。
他嗅了几嗅,默默把这个味道记在了心里。
腾云回到冰炎教时,已是午后了,白玄霜赶回金阁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了那一身沾了信香的衣袍,准备毁尸灭迹。刚脱到一半,金阁的门被人“砰”的一脚踹开了。冰炎教上能在他面前这么“无礼”的没几个,除了石慕研还会有谁?想到自己这一天的遭遇,他本来就对石慕研不大满意,怒冲冲的把衣服一甩,对着那一群冲进来的人骂:“怎么回事?冰炎教里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来我房里都横冲直撞的了吗?”
他生气,若在往常,整个冰炎教的山头都要震几下,所以白玄霜一般不敢乱生气,怕教中之人噤若寒蝉,让人觉得死气沉沉的。但是这次不知为何,他这一怒并没有令人缩脖子,反而更理直气壮的闯了进来,他又刚想骂,却被两个长老一下按倒在地。
那两位长老都到了胡子花白的岁数,自然按不住年轻力壮的白玄霜,他刚想挣扎开,头顶却被盖了一张纸,白玄霜仰头一看,那正是他师父、捶天长老的手书法旨……
白玄霜当下就怂了,紧接着便是石慕研毫不留情的声音宣读:“孽徒白玄霜,火烧东离皇宫,打伤国主近侍,擅自掳走贵客,胆大妄为。管教不严实乃为师之惰,本座受东离国主之托,勒令白玄霜面壁思过三个月,此间禁食禁水,不许他人探望,以此警示师门。”
……
三个月?就是半个月不许他出门也是要了某人性命!白玄霜很小的时候就热衷于出门溜达,而拜锤天长老为师后,也没少偷着溜下山,所以捶天长老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徒弟最有用的一招就是罚禁闭!
比起打板子抽鞭子这种一般师门惩罚弟子的招数,这是白玄霜最胆颤的一种,在他看来 ,打板子抽鞭子都是挨一埃就能扛得过去的,但是禁闭却是长达几个月甚至几年的煎熬,试想一个人被关在一间四方屋里,不给饭吃也就罢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自言自语又显得很像一个神经病,想必没有人能在这样一个孤独的状态里活过三天,一般来说只要捶天长老关了白玄霜禁闭,几乎不出三天他就告饶了,而最严重的一次,捶天长老知道他有下山寻仇的念头后,生生关了他两年半,后来还是半大孩子的毒殇偷溜来给他开的门,故而白玄霜对师门的禁闭惩罚一直都心有余悸。
但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锤天长老明明还在闭关中,消息却来的这么灵通,白玄霜合理怀疑是端阳那小子告的状,这是在报自己挑拨他和李得木夫夫关系的仇!白玄霜在心底骂了他两句,然后可怜巴巴的请求道:“我要见师父!我那天的举动是有隐情的!师父不是正在精进本教入门心法,闭关静修吗?怎么耳朵也竖的这么长?!”
“有什么隐情你也不能烧了人家的房子!”石慕研把法旨一下子砸到他脑袋上,白玄霜避了一下,又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看她,这人生的好看,装起可怜来更是柔柔弱弱,石慕研揉着额头,叹道,“你不服也没有用,仙尊这次是生了大气了,你昨天一夜未归,端阳被两个谷峪谷的人架上了昆仑山,哭着嚷着说你烧了他的寝殿,现在只能跟李得木住进将军府了。”
他果然猜对了就是端阳告的状!白玄霜怒道:“我不烧他房子他也早睡到李得木房里去了,关我什么事?”
“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毕竟只是咱们自己的事。”石慕研接着说,“那两个谷峪谷使者,还说你掳走了来自谷峪谷的一位贵宾,虽然没说清楚是谁,但是单看那两位使者的样子,急躁的很。听昆仑山上的弟子说,仙尊闭关中惊闻此事,把你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拎着锤子要把你砸死,幸亏被人拦了,否则这次再走火入魔,你又得多听他念半个月的经。”
捶天长老有个怪癖,他平时仙风道骨和蔼可亲,可是骨子里却暴躁的很,从他起的这个法号以及用的武器——锤天锤中便可见一斑。但是作为江湖中少有的大前辈,锤天长老需得保持自己这派长者作风,说话不能快、脾气不能急、遇事要和缓,所以每隔几年他都要闭关一阵子,美其名曰修身养性,但其实是自己找个别人看不见的山洞发泄积火,若是中途被打断,那就要背诵半个月道德经以示惩戒,而且要门中弟子全部跟着背,也不知道是在惩戒自己还是惩戒别人……少时白玄霜没少受这样的苦。以前他在师门的时候,硬是将锤天长老两年一闭关的习惯压缩到半年一闭关,他走之后,山上算是清闲了一点,但没想到这次还是被人找上家门来了,锤天长老恨的牙疼,奈何自己的徒弟总不可放任不管,于是抱着气死的心情写了一道法旨,虽然听着三个月不长,但若是配上锤天长老当时写法旨的表情,大有一种要将白玄霜往死里关的态度。
白玄霜这个人,虽然嘴上喊打喊杀,但是对着自己的恩人兼恩师,他是狠不起来的,所以只能乖乖受罚,金阁大门关上的那一刻,白玄霜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可惜石慕研一向唯锤天长老是从,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金阁被从里到外贴上了封印符咒,白玄霜看着那道道金光把金阁织成了一张大牢笼,狠狠一脚掀翻了金阁里的桌子。
桌子上摆了一个果盘,白玄霜平时不爱吃水果,这是石慕研为了让他均衡营养才命人每日都换新的摆上,今天正好摆了两个桃子,被他一脚掀翻咕噜噜滚到地上。想起后三个月都没饭吃了,白玄霜下意识捡起一只桃子来,抛了两下啃了一口,觉得甜丝丝的,桃子香甜的汁水在舌尖迸发,他想起今早离开那间小木屋时衣物上的桃花香气,忍不住多吃了几口,痴痴的弯了弯嘴角……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一只桃子已经被啃的只剩果核了,白玄霜猛地打了个寒噤,被自己的举动恶心到了,赶紧把剩下的桃子都扔了,强迫自己躺倒在床上睡大觉。
白玄霜一觉睡到了晚上,而灵昊却一路奔波,直到白玄霜睡醒的时辰才紧赶慢赶的回到了谷峪谷。
谷中有结界,因为谷主的失踪结界被加强了好几层,灵昊回来的时候身形才刚刚恢复,身上裹了一件茅草屋里搜罗出的麻布衣服,门生在谷口处远远见一人负手行来,拔了剑朝他大喊:“来着何人?今日谷中突发急事,恕不招待远客!”
灵昊额头青筋突突跳了一下,无奈回道:“是我!”
他每日在谷中为弟子上早课,因此弟子们不见人影也能判断这是他们找了一天一夜的谷主大人,匆忙迎上去,一个个嘘寒问暖:“谷主,您去哪了?这一天叫我们好找!”
“是啊是啊,听说您被冰炎教那位白教主抓走了,可把我们急坏了,那魔头残暴无比,万一他对您做出什么事来……”
“他能对我做什么?”灵昊冷着声驳斥了那个弟子,他待人从来宽厚,极少有这么严词厉色的时候,那弟子不敢说话了,默默退到一旁。
这时,谷内又迎来一队弟子,为首者白衣束袖,是个很正派的青年,见了灵昊,恭敬地作揖道:“久候谷主不归,我们刚想上冰炎教讨人呢。”
灵昊摆手遣了别人下去,身边只留了那个青年,道:“不是大事,何必这么兴师动众,我不过走了一天,你们就在谷口加了两道防御结界,生怕别人不知道谷中出事了?”
青年愣了一下,而后顿悟道:“是弟子失误,只想着您法力暂时,又是……那般形态,若被人盯上便难办了,不如早些防备着。”
灵昊瞅了他一眼,一双瑞凤眼眼角微微下垂,平时显得人温和可亲,这会儿严肃的时候却显得有些怖人了,他步伐加快了些,道:“冥天,你一直都是本派弟子中最稳重的一个,似今日之事,绝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是”冥天微微低了下头,而后嘴里咕咕囔囔道,“您若是一切正常自然好说,不能喝酒还非要逞强,变小了又乱跑……”
灵昊并不是没听到他的抱怨,但是他不想回头不想理,因为喝酒而变小这件事实在太没脸,淡然如灵谷主也不好意思再听一遍自己的“伟绩”,就这么一路回到房里,冥天退下去前为他宽了衣带,一边还检查了下他身上有没有伤,见完好无损,才把那身破麻衣服扔了,愤愤不平道:“幸亏那个白玄霜没对您做什么,否则等着他的可不止三个月的面壁了!”
灵昊正在着手给一盆玉兰花浇水,闻言回了头问:“什么三个月?”
“就……”冥天支支吾吾道,“就那天晚上找不到您了,我们就擅做主张,走了一趟昆仑山,见了锤天长老一面……”
灵昊把添水的小葫芦瓢一扔,神色更冷了,质问道:“你们去见锤天了?”
冥天被他问傻了,不知道这样有什么不妥,又迷惑又委屈的“啊”了一声,随后解释道:“那也没办法,您被白玄霜掳走了,我们打不上冰炎教,那找他师父总可以的吧……”
“你们!”灵昊一阵头疼,这岂不是说明他变成小儿的事还是传出去了?但是细究之下这帮孩子也没做错,只是苦了白玄霜,莫名其妙要受三个月面壁思过之罚。灵昊看看那束养了十几年的水仙花,突然发现绿叶间吐了颗花蕊。他头一次觉着没耐,不想听任何人的解释,把冥天赶了出去,望着那一盆水仙花出神。
“你是谁家娃娃?”
“你叫什么名字?”
“不如你弃暗投明来投奔我吧!”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子的?”
他和白玄霜的那番对话,就如同这含苞待放的水仙花,在他心底生了芽、抽了条,他将水仙花苞轻轻拨开,却发现花蕊还未长成,但是花香却扑鼻而来,跟白玄霜身上的味道几乎一摸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