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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是缘还是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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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公府因为夏帝的责罚而夫妻不睦,范家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太夫人见过儿子范石碌之后,便将三个儿媳全部叫去,商讨范潜的婚事。
“之前潜儿在西北,不知何时才能回朝,怕耽误了人家姑娘,这婚事便拖了下来。如今既回来了,就很该相看起来。你们平素与各家夫人们走动,可知道谁家有不错的姑娘,且说出来参详参详。”太夫人无奈道,很是认同儿子方才所说的话。
“三十而立,潜儿倘若娶妻生子,身上有了责任,行事想必会有所顾忌,不会如此不知收敛,竟然闹出与同僚私下斗殴的事端来。”
谢氏等人点了点头,纷纷回忆起长安城的世家大族之中,还有哪些姑娘尚未被定下来。
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范家的三位夫人本就心明如镜,虽然平日相处磕磕碰碰,但遇到关键事情的时候,也都毫不含糊。
三个人回忆了个把时辰,倒也真罗列出了一份长安城世家大族未嫁小姐名册。
再一番商讨,从名册中圈出了三人,一一与太夫人分说。
“母亲,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但潜儿媳妇到底与旁人不一样,将来是要做宗妇的,容不得马虎。儿媳便想着,那些姑娘家性子不沉稳的、父母处事不正派的、家族里腌臜事儿多的,便都不考虑了,免得潜儿以后被岳家拖了后腿。”谢氏思虑周全道。
为了保证家族的长盛不衰,范氏一族选立族长,从来不是单纯以年长为标准。如无意外,每一任族长都是从各房嫡出的儿子中,选择最具才干、心性最稳当之人担任。
也正因为如此,谢氏的长子虽然比范潜年长,却并未被选做下任族长。
不过如谢氏这样出身世家大族的女子,从小便被教导家族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她虽然遗憾儿子能力平平,对范潜被确定为少族长之事,却从未生过什么怨怼不满。
她这识大体的举动,也很得太夫人喜欢,不由得满意地点头,“说得很是,便说说这三位姑娘吧!”
妯娌三人相视一眼,由范家三夫人起头,“三老爷官职不显,儿媳虽然仗着范家的势,与各家都有走动,但到底身份上有些尴尬。各家的当家夫人,即便心底有什么想法,面子功夫还是不会出错。小姐们却不一样,那些性子稳妥的自然让人瞧不出什么,孤高自傲的就难免露出几分形迹。”
三夫人嘴上说得尴尬,面色却很是从容,显然并未将这些冷遇放在心上。
太夫人点了点头,世人惯会捧高踩低,三媳妇的不容易她很是理解,但外人的提携终究不过是表面功夫,说到底凡事还得靠自身。好在她这儿媳平日虽然有些捏酸吃醋,但性子还算豁达,即便有什么不满,也是当下便说出来,绝不会过后再翻旧账。
见太夫人并未反对,三夫人便道,“儿媳想着,潜儿媳妇不仅要有世家大族的傲骨,但在处事上还是要能屈能伸。那些性子傲慢,盛气凌人的,是断然不能娶的。”
三人分别将理由说了一遍,谢氏方才接过话头,“儿媳们选的这三家小姐:一个是司农黄家的六小姐,黄家主母与大长公主是手帕交,这位六小姐自小就请了宫中出来的嬷嬷教导,规矩是一点都不错的;一个是国子祭酒吴家的二小姐,被养在他家老夫人身边,自小便学着掌管中馈,极是行事有度的;这最后一位便是太常孟家的四小姐,孟家擅礼乐,这位四小姐自小耳濡目染,礼仪尺度掌握得分毫不差。”
“很是不错!”太夫人满意地点头。
夏帝正值盛年,但子嗣颇丰,皇子们渐渐有了争夺储位的苗头。
这三家的官职虽然都只是三品,但都根基不浅,且所在部门又不算什么利害部门,不会轻易牵扯到太子之争中去。
儿子范石碌是夏帝的伴读,是决不能掺和进储君之争的。潜儿无论与这三家的哪位小姐结亲,都很是稳妥。
“母亲,这眼看南郊别院的莲荷就要开了,不若举办一场莲荷花会。到时候邀请各家的夫人小姐们,母亲也亲自见一见三位小姐?”事关儿子的婚事,崔氏很是热心地提议道,这南郊别院正是她的陪嫁庄子。
“也好!将长安城里的未婚公子,也一并邀请去你那庄子上。到时候让潜儿领着公子们去拜见各位夫人,顺道也去瞧瞧三位小姐,免得唐突了人家姑娘。”太夫人嘱咐道。
有其他公子陪着,又借口拜见长辈,即便各家心知肚明范家举办花会的目的是为了相看孙媳,也不会显得太过失礼。
婆媳四人将事情定了下来,妯娌三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布置别院,拟写请柬,准备船只,购置餐食。
妯娌三人齐心协力,不过五六日,就将一切都准备妥了。便是连那别院的莲荷,都长出了花骨朵。
众人兴头极盛,只待莲荷盛开,便要大宴宾客。
哪料,却在范潜这里出了变故。
墨园里,范潜对着门外唤道:“常乐,准备准备,明日随我去余杭一趟。”
他这一番吩咐,瞬间便让常乐苦了脸。
自被夏帝罚了闭门思过之后,范潜便在院子里不甚出门,自然无从得知家中长辈的打算。
常乐虽然早就知道府中打算,但见他近来总是眉头紧锁,到底不敢用这些事情打扰他。
主仆俩各有心思,待范潜知道此事时,不仅准备的请柬已经发了下去,便是距离莲荷花会也不过三两日功夫。
听常乐说完府中打算,范潜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这么要紧的事情,为何不提前与我说?”
“大人……”常乐讷讷,不知该如何解释。
范潜不由得有些失望,语重心长地提点道:“常乐,在府里,你是我的眼睛和耳朵。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你都要与我说,至于要怎么处理,我自会斟酌。”
“大人,我记住了!”常乐羞愧不已。
范潜的话虽然不重,却让他心有余悸。他自以为是不让大人忧心,但自作聪明隐瞒消息的举动,本就是越俎代庖。
大人待他素来宽厚,他却仗着大人的宽厚,行事失了分寸,很是不该。
见他听了进去,范潜才吩咐道:“你且收拾行李,我去荣安堂一趟。”
说完,便径自往荣安堂去。
陪着太夫人用了午膳,又等她午歇了起来,范潜才凑到太夫人跟前。
“说吧!什么事?”见他神情不变,很知他秉性的太夫人不由得深叹道,将服侍的下人都打发了下去。
范潜虽然孝顺,但一贯沉湎于案件之中,鲜少有时间陪伴家人。即便是太夫人这里,他也不过是陪着用用膳,说几句闲话,再吩咐下人用心照看,绝不会特意把时间花在等她午歇醒来上。
“果然瞒不过祖母。”范潜无奈道,恳切地看着太夫人,“是莲荷花会的事情,孙儿打算明日便去江南。”
“潜儿,祖母为何让你母亲办这场莲荷花会,你可明白?”太夫人眼神锐利地看着他,心底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无奈。
圣上谕旨,让他闭门思过,他居然敢公然抗旨,在谕令尚未解除的时候,便要去千里之外的江南。
江南那地方,可不是南郊别院,好歹还算是范家的地儿,能勉强说得过去。
“孙儿明白,但孙儿无心婚娶,便不耽误人家姑娘的前程了。”范潜叹道。
如今他一闭眼,脑海里想着的便是宋榆。想起她的舍命相救,想起她说“一起死”的决然,想起她想要一个家的彷徨……
即便是睡着,做梦都梦见她向他哭诉黄泉孤苦。
虽然他深知,以她的性子,便是有苦也不会让外人知道。这些梦,不过是他自己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
但他,终是放不下她。
这样的他,又如何能安心成婚,娶了旁的姑娘为妻。
他眼中的坚决和悲怆,让太夫人忍不住眯了眼。好半晌,才长叹一声,问出埋在心底的疑惑,“宋家的三小姐,与你是什么关系?”
他的异常是听范璃说起宋家三小姐开始的,后又不管不顾地在宋家四小姐成婚的当夜,与宋樟大打出手。
种种异状,若说宋家三小姐与他无关,太夫人是怎么都不愿相信的。
也正是因为心底的这份猜测,太夫人才如此急切地想让他定下来,毕竟宋家三小姐已经死了。为了一个死人去较劲,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她……”范潜叹息一声,沉默了半晌才道,“宋榆,便是喻子居!”
碰的一声,摆在桌角的茶杯,被太夫人无意识地扫落,摔成粉碎。
年近七旬的老人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极致的震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答案居然如此的出人意料!
“喻子居!”太夫人颓然长叹,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让江南才子心甘诚服的魁首,让西北将士悍不畏死的忠勇之辈……
江山代有才人出,但那少年,却百年难遇!
江南因她而学风鼎盛,西北因她而百姓安乐。
所过之处皆芳草!
这样的女子,漫说只做世家大族的宗妇,便是这天下的主母都是当得的。
“宋家,可惜了!”太夫人转动着手上的佛珠,沉默片刻,看着眼神坚定的范潜,满心复杂。
那样让人惊艳的女子,仿若天上的明月,旁人于她,不过是萤火之于皓月。
太夫人知道,这满长安城的女子,再也不会有谁比喻子居更出彩了。
潜儿与她相遇,是缘,又何尝不是劫?
见过这样的女子,旁人如何再入得眼底?
用往后余生去怀念,难道这便是潜儿的命数?
太夫人不由得想起慈恩寺方丈了无大师的批文,说他这一生姻缘艰难,终是无奈叹道,“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