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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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铺满千语万言的沉默遮盖于两人中间。没一个人再接话。理火是在平复身上一阵阵的虚软和胸口喘不上气的窒闷，不然也不至于一句话把话头堵死；而虎目潮则在平复思绪。
他其实今天冲到理火的房间里，携着被背叛的感受，但看了理火在噩梦里挣扎的模样后，那股气不自觉地消散了，心里甚至感到慵慵懒懒的。
于是在理火侧坐在床边后，他竟也挑了个和理火一样的姿势，肩膀并着肩膀，打算把让他半夜来访的事情直接说出来，就像寻常朋友之间的对话。
“我查到了点东西。”
理火的眼睫下，眸光锐利一瞬。
“去年7月13日。是个不错的日子，夏天，没有下雨，天气已经开始慢慢变热，树也绿得很甚。千叶原宅我们去过的那一所，三种不同颜色的荷花都开了，粉色、紫色和白色。”
虎目潮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扯到过往，似乎一开口，那些话都涌了出来。那些曾路过眼睛的色彩，他原来从未忘记。
“去年7月13日。一位组织成员的任务记录仪内无意拍到了你的身影，你在咖啡厅和一位人员会面，而那位人员是警=方的卧=底，在去年5月份就已经宣告死亡。”
“你当时手里拿着一个袋子，一角漏出了棕色玩偶的半边头。经过查证，你购买过儿童衣物。而半个月前，你曾处理过一家叛徒，理论上已将他们全部清理。但实际上——你并没有。”
虎目潮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又放下了手。
“我本来还带了照片，不过现在觉得看不看也无所谓了。你应该还记得他的脸吧，那个孩子。”
理火抿唇。他实际上已经不记得那孩子的脸了。
但他记得那些行动。
他去救那个卧=底。他本来在喝酒，端着酒杯赤脚坐在大理石的窗台上，斜阳如血，如他的能力使用时毁灭一样的红焰。
清理消息是群发的，他当然也收到了，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
究竟是什么打动了他呢？
是因为那人的名字他熟悉，是因为那人曾经和他说过话，叫过他“理火先生”？是因为那人年龄也不大？是因为那人眼睛里闪耀的、理火从未见过的光芒？是因为向来没有架子的高层理火曾和那人通宵打过游戏，去过餐厅吃饭，约好要一起去博物馆？
一起去红酒博物馆的约定，也许的确是因为那个吧。那个展子开放是在8月份，如果——如果那人五月份就死了的话，不就没法完成了吗？八月不过是三个月后呀，他想让那人活到八月份......
也许只是因为这么微小的原因吧。
那差不多是理火在行动时，阔别已久地谨慎行事，无限地放轻动作、抹消痕迹。他把重伤的那人半抱半拎着，对他说：“你撑一下。”
那人笑，神志不清的样子：“理火先生，你竟然会来救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杀手。”
杀手。是吗？他的人生已经被这么定义了吗？
明明在加入组织之前，他曾无数次救过人。在阴暗的小巷子里，在黑夜，在那些宅院里，他曾救过走夜路的下班族、被欺压的孩子、被盯上的男性女性、被针对的小结社......他曾趴在草丛外三个小时学猫咪的叫声，对他们温声说话，只为了让一窝饥寒交迫的小猫自愿走出来，被抱到猫咪救济所去。
当时抱过小猫的那双手，在6月23日，也从后面抱住了那个孩童，捂住了那孩子的眼睛。他对他说：“不要看、不要听。”
然后，在被捂住眼睛孩童的面前，杀死了闻声过来查看的孩子的父亲。无声无息。孩子的眼泪从眼睫毛、指缝流出来，像血一样。
他带走了那个孩子。这不是他带走的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他把他们全都交给了那咖啡厅内曾与他会面的那个人，与他身后的官方。那是个无比疲软、腐朽的官方，但、抚养孩子，培育光明，终究是阳光之下更好。尤其是那些孩子的背景，应该会让他们被注意到，得到比当初的两个孤儿——虎目潮和理火——更好的照顾。
一瞬间，他的视网膜上出现了那孩子的脸。不，不是他救下他之后看到的那张充满恐惧而流泪的脸庞，而是他曾潜入那个家庭时，在柜台上看到的一张全家福。爸爸、妈妈、和孩子。
“是的，我记得。”理火说。
“你背叛了我们。”虎目潮说。
理火喉头动了动。
“显而易见。”他说。
说是背叛，当然是背叛。但毕竟<艾森>也不是纯黑的组织，对底层人民有着保护伞作用，对局势有平衡的作用，是黑色生意人，不如这么说更好；底线也很高，相较于其他黑方。但是黑方习气也是不改的，理火的行动很多时候是在修正这部分。他没有真正出卖过<艾森>。不过这些话没必要说。
理火身子往后仰，手臂在身后支撑起身体，银发自肩膀往后流泻下去。
虎目潮朝他这边扭转身，一只手举起，伸出食指和大拇指，作出木仓支的样子，顶在理火太阳穴上。
“叭。”
“处决完了。”虎目潮说。
理火转过来看他的眼睛是雾蓝色，惊诧而带着迷惑。
虎目潮继续说，他感觉自己有点哽咽：“我说我已经处决完了。你所有的背叛，在我这里赎清了。”
理火还愣在原地。
而虎目潮在对他笑，一如小时候。
理火低下头，笑了一声。
“我梦见立桦了。”他突然说。
虎目潮脸上的笑容凝固褪去。
“然后呢。”
“我梦见他死的时候，我在现场。我不记得......不，我......唔！”理火突然收声，弓起背，一只手揪住头发，皱着眉，冷汗自额头冒出来，他开始大口大口吸气。
没有一丝犹豫的，温暖的手搭上他绷紧微微战抖的脊背，搂住他的肩膀，虎目潮的声音传来：“你冷静一点，哪里不舒服？”
理火咬着牙，睁着眼睛，但眼神已经涣散，他的脸上掠过痛苦，咬紧牙关时太阳穴几乎都绷紧了。他用手掌按着额头，在汗珠快流进眼里时闭上了眼睛。
虎目潮立刻判断出他是头疼欲裂，他把那人往自己那边拉，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稍微放松身体。理火微微扬起头，在他肩膀上艰难地呼吸着。
虎目潮去揉他的太阳穴，探到了一手的冷汗。
理火抓住了他的手。
抓得有点过分用力了。理火咳了咳，松开手，说：“没事了。”说罢就要起来，但是虎目潮拉住了病人虚软的身体。虎目潮甚至在想要不要拿被子帮他裹一下。
而理火则忍耐着疼痛想把话说完。
“梦里他对我说话了，就在他濒死的时候，他叫我离开，快走，快点离开那里，快点走。”理火又咳了几声，捏了捏眉心，说，“但是在现实里，他不是这样说的。”
虎目潮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我一下就想起来了。在现实里，他对我说的是，留下来。你一定要永远、永远和我们站在一起。”
“你想起来那天的事情了。”
“我想起来了。”理火点头承认，虽然点头这个动作会让他的头疼加剧。
他从虎目潮肩膀上起来，现在没人会拦他了，他坐直了，皱着眉头低头喘气，然后站起来。起来的瞬间，他的身体晃了晃。
他站到虎目潮的对面，虎目潮下意识抬头，呆呆地看着他。
“你知道一些事情了吧，关于那天，关于立桦。”理火平静地说。
他往床头走了一步，他似乎头疼得真的很厉害，走路有点歪歪倒倒的，像是喝醉了酒。他看了眼玻璃片原来在的地方，然后反应过来，从虎目潮的手中抽出了那片玻璃。
玻璃上还沾着虎目潮的体温，温暖着指尖。
理火对着月光看了看那片玻璃尖刀，然后捏在手里，对虎目潮说：“来吧。”
“什么？”
“这一次，来真真正正地处决我。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们。”理火竟然对他微微笑了，摆了摆手，“不，不需要你自己动手，你只需要、看着，不要阻止我——”
他抬起拿着玻璃尖刀的手，迅速而决绝地往自己的脖颈一划——
......！
虎目潮的瞳孔一瞬间缩小到针尖，他一下子弹起来，奋力地去夺那人手上的东西！
然后两人重重地撞在一起，摔倒在地上。玻璃片被撞飞出去，连着一串血珠，落在地上，碎得更加彻底。
虎目潮心都提到嗓子眼地低头看他，看到那人脖颈上没有触目的伤口才松了一口气，恶狠狠地喊他：“理火！你怎么敢！”
“......理火？”
他伸手去摸那人的颈侧，大概在下颌的位置有一道血口，血沾上了他的指尖，理火的脸颊冰冷。他闭着眼睛，好像已经晕了过去。
还好他的脉搏还在跳动。
虎目潮浑身湿透，愣愣地跪在地上，心里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又好像留住了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