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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青衣春云的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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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青衣春云的爱情(悲剧)
——《滨海的爱情传奇》之六
宋玉生的“门外弟子”谢小琳写了一本小说《鸭妓的爱情》。作品叙述、描写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青衣霍春云与洪雨萍的悲惨爱情故事。宋玉生看过谢小琳这部小说的初稿,流下热泪。但是,上一世纪二三十年代,别说谢小琳没出生,就是宋玉生也没出世。那么,谢小琳是从哪里获得作品的素材形成题材的呢?他是听老师宋玉生说的。宋玉生又是从哪里获得这些素材的呢?是宋玉生的父亲宋敬智对他讲述的。宋玉生被这个故事所感染,很想把它写成一部小说。但是,宋玉生的教学、科研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写,就把故事讲给了谢小琳听,于是,谢小琳写出《鸭妓的爱情》。当然,在谢小琳的笔下,故事情节必然会发生一些变化。小说是文艺作品,也不是报告文学,题材适当改变素材,是可以理解的。
一九五八年,宋玉生由小学升入初中。宋玉生的初中母校就是滨海第五中学,在工人村所在的山下。晚上,爹对宋玉生说:“玉生,你是我们老宋家第一个读书的,你要好好念书,为我们老宋家争口气。”宋玉生问:“爹,咱家过去是干什么的?”爹说:“做‘泥汉’,要饭。”宋玉生问:“什么是做‘泥汉’?”宋敬智说:“就是打长工、打短工,给地主家扛活啊……”宋玉生又问:“爹,那你是怎么来到滨海的?”宋敬智两眼湿润地说道:“在山东过不下去了,没吃的,逃荒来到滨海,就是‘闯关东’成‘海难丢’了……”宋玉生继续问道:“爹,你来滨海后在哪里呀?”“就在滨海五中。”宋敬智说。宋玉生吃惊地急忙问道:“那时就有‘五中’吗?”爹说:“‘五中’是一九五五年前后建的,那时哪有‘五中’。‘五中’的旧地基是一个戏园子。爹刚来滨海,就是在这个戏园子里做饭、打零杂。”这时,宋玉生才想起,‘五中’的位置上,原是一个大大的大空房子,爹严厉禁止自己和尤光达、关长山等进入这个大空房子里玩耍。在以后的几天里,宋敬智向宋玉生讲述了“鹏升戏园”的覆没,宋玉生也知道了发生在“鹏升戏园”的一段悲惨的爱情故事。
一、敬智因贫来滨海
宋敬智是山东潍坊王家庄人。一九二二年,宋敬智才十六岁,家里穷的也就是过不下去了。
为什么过不下去了?家里没有多少地。就那么一亩地,能打多少粮食?一家五口人,嘴都“糊”不上。有人说,财主家有几十亩甚至上百亩地,租几亩种不就完了。可是,就凭镐头、大镢、锄头、镰刀,连头牛,连头驴都没有,甚至都没有把好犁杖,这地怎么种?财主家的地白给你种?你要交租!好年头,交完租,能剩点。赶上大旱三年,赶上蝗虫灾,几乎颗粒不收。拿什么交租?今年交不上,租加二成,明年交不上再加二成,于是“贫农”就变成了“贫奴”!不砸锅卖铁?不卖儿卖女?
要吃饭,锅灶的火怎么点?有人说,划根洋火不就成了?在上一世纪二十年代,山东潍坊有吗?即使有,能买得起吗?怎么办?一块棉纸包了块硬铁板,用石英石打火,纸被点燃了,赶紧用口吹,起火苗了,才能点着草。炒菜,一滴油不放吗?一个小木头球上钻个眼,钉个小木棍,叫着“油球”,伸在油罐里蘸一下,在锅里滴个三滴两滴就得赶紧把油球放回罐里。夏秋两季还有点东西吃。等到了冬春两季,那就是上顿白白的地瓜干子,下顿还是白白的地瓜干子。想吃大米,有吗?做梦!年节吃个麦面馒头,那也是玉米面包着白面或者白面包着玉米面,叫着“金裹银”和“银裹金”,多好听啊?!能做到这一步,那就是“烧高香”了,这是中下等农民家的生活。像宋敬智家,就得去挖野菜,就得去做“泥汉”,就得去要饭,不用交租哇!还想吃“金裹银”和“银裹金”?
住的,宋敬智家还不错,有三间破草房。但是,这房除了屋脊有两趟瓦,整个房子没有一块砖,没有一巴掌洋灰。屋顶是草泥,墙壁是草坯上的草泥,椽子都是高粱秸的。冬天,不能御寒,但可以挡风。夏天连阴天,十天下大雨,外边不能呆,呆在屋里都害怕,这种草坯房,连阴天大雨中说倒就倒!
有病了,那就去医院吧。潍纺王家庄有医院吗?没有。那就请个郎中来家看病吧。看完了不请吃顿便饭?一点钱不给?不花钱抓药?钱从哪来?有人说,到集上粜点粮食不就有了吗?饭都吃不上,从哪弄粮食卖!有病,能熬过来就继续挨那苦日子,熬不过来,就得等着死!
娘对宋敬智说:“孩子,家里没办法过了,你去‘闯外’吧。你才十六岁,娘也舍不得你,也不放心……你出去闯一闯,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在王家庄,你就得等着饿死呀……”说着说着,娘的眼泪像雨水似的流下来,打湿那件破衣的前襟。于是,宋敬智背了四个地瓜面饼子,就离开了王家庄,他的兜里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宋敬智拄了个棍子,直奔青岛而去。拄棍子?他走不动了吗?不是。他拄了棍子好打狗,他必须一边要饭,一边走,才能走到青岛。走了将近一个月,他来到青岛。一个不大的宝来客栈的掌柜的,是潍坊人,可怜敬智是个孩子,收留他在客栈当了个小伙计。宋敬智这才能吃上一口热饭,喝上一口热汤。他就算遇上恩人了!
两年的时间,宋敬智在宝来客栈学会了做饭,特别在烙锅饼、“杠子头”方面,手艺高超。虽然在宝来客栈有吃,有住的,但是工钱不高,一月才两圆现“大洋”。他总想多挣点钱捎回家中,因为自己的爹娘、弟弟、妹妹在家乡还吃不上饭哪。
一个在滨海、青岛、潍坊“跑老客”的老乡,在宝来客栈遇到了宋敬智。——所谓“跑老客”就是经商,捣动小买卖。宋敬智托帐房先生替自己写了封信让这个“老客”给捎回家中,并给自己的爹娘捎回十块“大洋”。这个“老客”告诉宋敬智,说他的叔叔宋月环“一战”中,在欧洲干苦力,挖战壕,现在回来了。“老客”还告诉宋敬智,他的叔叔宋月环在滨海“豆腐一条街”开了个豆腐房,干得挺好。于是,宋敬智准备来滨海投奔自己的叔叔宋月环。
可是,当宋敬智坐船来到滨海,在香炉礁“豆腐一条街”找到自己的叔叔宋月环,大失所望。叔叔的小豆腐房规模太小,就两个人干,连头驴都没有,磨豆子都得人力推。由于“豆腐一条街”做豆腐的太多,因而每天叔叔的豆腐也卖不出几盒,他也是勉强维持家庭生活而已。但是,宋敬智要再回宝来客栈,就回不去了。以后,听说香炉礁“铁匠炉大院”西北边的“鹏升戏园”要找个做饭的,宋月环托人找到戏园子班主赵鹏升,苦苦哀求,赵班主才把宋敬智收留。
于是,就有了宋敬智与霍春云的一段来往,并耳闻目睹了霍春云与洪雨萍的一段悲惨的爱情故事。
二、春云入园识敬智
“鹏升戏园”在“铁匠炉大院”西北角,是比较偏僻的,可以说是建在滨海的边缘。从规模来看,它也不是很大。除去前台,厅堂最多能坐一百多人。前台的左右各有一小门,可进入后室,那个后室是休息和放道具、行头的地方。在“鹏升戏园”的后身,有一趟房,是赵鹏升和这些演戏的人晚上睡觉休息的地方,两头堵死成一个院落。从“鹏升戏园”后门可进入前台的后室。
“鹏升戏园”是个京剧班子,将近二十人,基本上都是班主赵鹏升的徒弟,但是在担任角色上,却是“文齐武不齐”。“生旦净丑”四类,“生净丑”一般是由男的担当,班子不乏其人。可是,旦角却就有大问题。为什么?由于封建理念的影响,作父母的,一般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地上台演出。赵鹏升的老旦角色,是由女的担当,而且表演不错。青衣呢?也有一个女的担当,但是青衣分为演中年的和扮演青年的,而这个女徒弟演中年妇女演的好,但要演年轻一些的角色,音域低,上不去。这样,就找个男的来演年轻一些的旦角吧。这就更困难了,一个男的,声音比一般女的还细,音域比一般女的还高,可太难求了。至于说到花旦,赵鹏升的京剧班子里是“缺项”。找个男的演花旦,声音再“嗲”,从后身一看腰身,觉得就不像样子。
宋敬智是管做饭的,但他不是正宗厨师。做家常便饭,他可以。但是,准备酒席他不行,不过,他的锅饼、“杠子头”做得好,因而也能赢得戏班子的赞誉。
一天,赵班主的好朋友钱松峦来了。钱松峦说:“我妻侄来滨海找我,可真把我难坏了。他要来滨海学戏,但他原来是山东即墨唱柳腔的。这滨海哪有唱吕剧的呀?”赵鹏升问:“多大了?”钱松峦说:“十八岁了。”赵班主说:“原来唱吕剧,问题不大,但是,这年龄有点大了……不知他底子、悟性怎样。”“怎么办?你能收留他?”钱松峦问。“你领来我看看再说。”办主说道。第二天,钱松峦把一个男孩子领来了。赵鹏生一看,这孩子很腼腆,窄脸细腰,不像个男孩子样,倒像个小姑娘,而且,看年龄,也不像十八岁,有点少面,就像十五六岁。赵班主心里一亮:能不能把他培养成京剧青衣呢……赵鹏升说:“孩子,听说,你会唱吕剧,能唱一段我听听吗?”这孩子说:“我就唱一段《打金枝》吧……不过,班主,在即墨唱吕剧我是扮女角,您别笑话我……”赵鹏升笑着说:“那就是说,你要唱‘升平公主’了?”男孩子不好意思地说:“是的……”赵鹏升说:“那就更好了!唱,唱……”还没等这个男孩子唱完,赵鹏升两手一拍:“留下!”说完,赵鹏升两个手掌直搓搓,那心里可美死了。这个孩子的嗓子比女孩还细,比女孩还高,怪不得他在即墨扮女角。这个孩子,就叫“霍春云”。
第二天早上在厨房吃早饭,霍春云端了个瓷碗来到宋敬智面前:“大哥,给我盛碗汤好吗?”宋敬智一看说道:“霍春云!”霍春云说:“大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宋敬智:“班主告诉我的,你还与我同岁,比我小六个月。”接着,宋敬智瞅量着霍春云又说道:“兄弟,我怎么觉得你那么面熟哇?啊,你到潍坊王家庄演过戏,唱过茂腔《小姑贤》。”霍春云说:“大哥,是的。不过,茂腔我唱不太好,我是即墨人,唱柳腔的。”“即墨,那咱俩还真是老乡。不过,你说话,家乡味一点不重啊?”霍春云说:“走哪,就学哪里口音,我也是装的……”从此以后,宋敬智与霍春云就成了好朋友。晚上吃完饭后,有时宋敬智也陪霍春云听戏,因为霍春云还暂时不能登台演出,宋敬智晚上还要在戏院子里打点零杂。霍春云有时也帮着宋敬智一起忙活点。
一天上午,赵班主给霍春云说戏。赵班主说:“你要演出的角色,是小旦里的少青衣。青衣的要求主要在于唱功,当然,姿态、身段也要模仿姑娘和少妇,要有‘女儿美’。你要把《玉堂春》《贵妃醉酒》《打金枝》《孟姜女》《铡美案》等几出戏先学会,争取早上台。不过,你对京剧唱腔的曲调、板式不掌握,就没法唱。”霍春云说:“师傅,听说,京剧的的音乐曲调、板式要比吕剧复杂得多,是吗?”赵鹏升说:“是的。京剧音乐曲调分为两大类:二黄和西皮。二黄里又分为:二黄原板、二黄慢板、二黄碰板、二黄垛板、二黄导板、二黄回龙、二黄二六、二黄快板、二黄散板、二黄滚板、二黄摇板……反二黄;西皮里又分为西皮原板、西皮慢板、西皮导板、西皮回龙、西皮二六、西皮垛板、西皮流水、西皮快板、西皮摇板、西皮散板……反西皮……”霍春云一听,心想,我的娘,吓死我了,头都冒汗了……其实,这些曲调和板式未必在一部剧中都出现,有的也与扮唱少青衣关系不大。如果结合具体戏路来掌握这些曲调和板式是容易掌握的。赵鹏升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让霍春云“知难而上”,早日成才。
三、毒窝淫巢现小岗
一九二五年,为了巩固广东革命根据地,广州革命政府以黄埔军校的学生为主力,组织国民革命军,举行了两次“东征”。国民革命军在东江、惠州一带,沉重打击了粤系军阀陈久明的势力。陈久明一看,大势已去,就逃到了金港。陈久明的小姨太戚玉环,也觉得跟随陈久明已没有多大意思了,趁乱之时,她与管家曹风山携陈久明的大量资财逃到了滨海。她本来是天津人,对南方生活,也迫感不习惯,她早就有回北方的想法。
戚玉环来滨海,身边不就是有个曹风山,还有六个彪形大汉,都多少有点功夫。这将近十个人要吃,要喝,钱从哪来?一天,两天可以,时间长了,可就是坐吃山空!怎么办?戚玉环私下与曹风山商议:“风山,我们是不是应当找点事干?否则,我们将是坐吃山空,有一座金山也不行。你说说,我们干什么好?”曹风山说:“太太,依我看,开烟馆,搞妓院,最挣钱。”戚玉环说:“这两样,有点伤天害理,但确实能挣钱,老爷们就好这‘两口’,自己愿意呀,活该!”“可是,这烟馆、妓院设在哪里呢?”曹风山问。戚玉环说:“哪里人多,就设在哪里。”曹风山说:“按你的看法,这烟馆、妓院最好设在小岗子破烂市场。”戚玉环说:“小岗子破烂市场,里边又脏,又乱,设在那里不合适。而且,那个市场是日本人控制,我们能斗得了日本人?”曹风山说:“要这么说,就设在小岗子市场的外面。最好在北门外面的过道一条街。”“这主意不错。可是,这滨海在日本人的掌管下,没日本人的同意,也办不了哇……我们扎来刚到,与这些日本人,也没有来往……,是个难事。”曹风山说:“据我知,‘小岗子破烂市场’是三年前,肃亲王善耆通过日本浪人川岛浪速的帮忙所建。如果能找到善耆,这事可能有希望。”“那谁认识善耆呢?”戚玉环问。曹风山说:“我打听打听。”戚玉环说:“先不要暴露我们的身份,打听一下看,能否找到善耆……”
六天以后,曹风山对戚玉环说:“太太,花了点小钱,找到了善耆,可以见我们。”戚玉环说:“善耆可能对陈久明看法不好。从今天开始,我更名为‘戚明玉’,叫我‘陆夫人’,说我是广东大户人家的夫人,丈夫过世了。告诉其他人,以后不准乱叫!”曹风山说:“我们手里没有日圆,‘袁大头’也不多,给善耆什么?”戚玉环说:“这好办,多给金银财宝,玉器古玩,人参鹿茸。这些东西,我们有的是!这件事,曹总管,你就要多费心了。”
曹风山带了两个大汉,用平板马车拉着各种礼物,一路风尘,来到旅顺,通过中间人见到了善耆,说明了来意。善耆一看,这么多礼物,当时就答应帮忙。两天后,善耆来到滨海,找到了川岛浪速,也给了不少财宝,川岛浪速很高兴。正是在川岛浪速的疏通下,日本有关方面同意戚玉环在“小岗子破烂市场”北面,买下一趟房。于是“仙云烟馆”和“喜春苑”两个残害滨海人民的“毒窝”、“淫巢”出现了。——那个社会,可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哇。
“仙云烟馆”和“喜春苑”在同一天“开张”,一大早晨,好一个闹腾,中午要特意宴请川岛浪速和善耆。中午,川岛浪速和翻译小林二郎一下客载马车,戚玉环和曹风山等就迎了上去。戚玉环给川岛浪速做了个侧揖“万福”:“恭迎川岛太君光临。”小林二郎翻译后,川岛浪速说道:“陆夫人,恭喜,恭喜。恭喜发财。”善耆早就来了,戴着瓜皮帽、长衫马褂,拄着文明棍,也跟着出来。他把文明棍挂在胳膊上,向川岛浪速一拱手:“幸会,幸会!”曹风山向川岛浪速和小林二郎一哈腰,一伸胳膊说道:“请,请!”
“喜春苑”的大门挡的百花屏风,绕过屏风就是正厅,正厅左右走廊边,各是一排挂着半截门帘的小屋子。在正厅上,早已摆上酒席。
落座后,善耆贴曹风山耳朵小声说道:“樱花、清酒、寿司为日本‘三宝’,你摆的全是中国菜、中国酒,还大盘子,大碗的……”曹风山有点慌了,急对身后一个穿黑衣保镖说:“快,到东街‘日本料理’整两瓶上好日本清酒。”他起身到厨房对老刘说:“你懂日本寿司吗?”老刘说:“寿司,我明白点,但日本菜饭,我不行。”曹风山说:“再上‘明太鱼’生鱼片,带日本调料。各两份……”待清酒、寿司、生鱼片上来,川岛、岗本一起喊道:“要西,要西……”一会,川岛浪速喝得多点了,对那四个黑衣保镖一挥手,又对翻译小林二郎咕噜了几句,小林说道:“黑衣大汉的下去,花姑娘大大的要……”——小林二郎也喝多了,这翻译的是中国话吗?
戚玉环靠日本人撑腰,开了个烟馆和窑子,害了不少中国人,也挣了不少钱,于是自己就在东关街买了一栋小楼,不再租房住了。她本是天津人,愿意听京剧,也会唱个三句五句的。到广东以后,可把她憋死了,听粤剧不习惯,也听不太懂。这会,她可有机会听京剧了,所以,有时,晚上去“鹏升戏园”看戏。另外,“喜春苑”的嫖客也有好京剧的,而且这些人都是喜欢听旦角。听老旦吗?太少有了!嫖客往往喜欢听青衣。所以,霍春云有时应邀,就得来“喜春苑”唱戏。
于是,以后就有了戚玉环跟霍春云的一段接触,并引发了霍春云和洪雨萍的一段爱情悲剧。
四、雨萍弃学进梨园
洪建平是前清秀才,但是多次乡试也没中举,那就与考状元无望了。“辛亥革命”以后,这个秀才,也就没用了。为了家庭生计,他搞了个私塾,教小孩子读书。中国有句古话:“家有二斗粮不当小孩王。”因为教小孩子挣不多少钱,还是维持不了家庭生活。幸亏,洪建平手巧,能剪纸,能做裁缝,于是,他就搞了戏剧行头的店铺。这样,在山东青岛为吕剧、京剧、评剧的戏剧班子做衣、帽、鞋,做旗子、胡子、辫子,也包括做背旗、锤子、剑枪刀戢等。既然,与戏剧这行有关,吕剧、京剧、评剧等,他也就能多多少少地能哼上几句。这也使他的女儿洪雨萍受到感染,她多少地也能就京剧唱上几段。因为山东的生意不好做,洪建平就举家来到滨海,在车家村搞了个戏剧行头的店铺,为滨海的京剧、评剧等戏剧班子做行头。
“辛亥革命”以后,中国兴起“新学”,女孩子也开始出门读书。于是,洪雨萍就向父母提出要求,出门就学。洪建平的思想保守,在他认为,女孩婚前就应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坚决不同意。但是,架不住闺女老“哽叽”,也就同意了。于是一九二四年,十八岁的洪雨萍考上北平女子师范大学。
洪雨萍是国文班的,她对中国的文学、艺术,有着浓厚的兴趣。有时间她就与女同学合伙去听京剧,总之,在当时社会,一个人懂点京剧,似乎是有学问,有修养的体现。很快,她就能对《玉堂春》《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等唱出一些选段。
一九二六年初,北平女师大出现了“反帝反封建”的爱国热潮。洪雨萍不但参加了这一爱国活动,而且也与同学一起上街示威抗议。但是,段祺瑞反动政府不但不支持学生的爱国行为,反而向示威抗议的爱国学生开枪镇压。刘和珍等爱国学生倒在血泊中,这就是当时轰动全国的“三一八”惨案。本来,洪建平就不同意洪雨萍出门读书,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断绝洪雨萍的经济来源,迫使洪雨萍不得不弃学回到滨海。
回来后,为了家庭生计,洪雨萍只得从父学习手艺,也做起了戏剧行头。洪雨萍也是没有办法,因为家庭生活非常困难,而且自己的父亲身体也不是太好。
出于爱好,洪雨萍每回去“鹏升戏园”送行头,得机会,就坐在后面听看一点京剧演出。但是,她不能听的太晚,因为天黑走路她没人陪送。时间长了,赵鹏升知道这事,就告诉洪雨萍把戏听完,之后,让宋敬智或者霍春云把洪雨萍送回家。反正,香炉礁与车家村,离得不远。赵班主这样做,一方面是考虑两家关系比较不错,另外,赵班主心里也有一点自己的打算。
这天一大早,赵鹏升就来到洪建平家里。两人一“抱拳”,寒暄后,赵鹏生说:“今天,我有一件事要麻烦老哥,不知你能否给我个面子。”洪建平说:“只要是行头,我尽力而为。”赵班主说:“不是行头的事。”“那是什么事?”洪建平问。“”我想让雨萍帮我演戏。”赵鹏升说。“那不行,那不行。她也不是个演戏的材料。”洪建平一口拒绝。赵鹏升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不希望闺女抛头露面。但是,我这个戏班子女角少,就两个女的,有些戏演不了。”“那也不行。”洪建平说。赵鹏生说:“就演一出戏,演《西厢记》的红娘,是个配角不行吗?”洪建平迟疑了一下说:“不知她本人愿不愿意。我问问她。——萍,你出来……”洪建平喊了一声,洪雨萍打后屋出来。她一见赵鹏升,忙问:“赵班主好!”建平说:“雨萍,赵班主想让你帮着演戏,你愿意吗?”洪雨萍说:“不行,不行,我唱不好……”赵鹏升说:“唱的不多,主要是道白,演《西厢记》的红娘。”洪雨萍说:“可以试试,我也怕演不好……”
第二天,赵鹏升给洪雨萍说戏:“雨萍,《西厢记》的戏路,你一定很熟悉。至于红娘这个角色怎么演,是要抓住三个字:‘俏、活、嗲’。‘俏’要求身段轻巧,要有‘女儿美’,动作不能拖泥带水的。‘活’是指性格活泼,能通过这个活泼来体现红娘的聪明……”洪雨萍问道:“怎样来体现红娘身段的‘女儿美’?”赵鹏升说::“走路,腰要扭,手要甩。”雨萍又问: “班主,‘嗲’是什么意思?”赵班主说:“‘嗲’指的是说话的声音腔调,有点夸张,有点做作,有点假……”洪雨萍问:“班主,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呀?”赵班主说:“就是浪声浪气的!我给你学几句……”
虽然洪雨萍加入了赵鹏升的京剧班子,但是,洪建平却是有条件的:洪雨萍只参加一部剧《西厢记》的演出;洪建平不允许洪雨萍晚上在“鹏升戏园”过夜。这样,每天晚上演出后,就要由宋敬智或霍春云轮换着护送洪雨萍回家,幸好,车家村离戏院子不远。
五、春云雨萍初相爱
经过“合戏”和几次排练,《西厢记》这部剧终于搬上“鹏升戏园”的戏台。演出取得成功,获得了很好的效果。当霍春云卸装站在台上,敬礼谢幕,台下一片掌声。许多人没想到崔莺莺竟是一个男儿扮演。有的报纸竟以“须眉不让巾帼”为题来加以报道、评论。
夜里往回走,洪雨萍说:“春云,这回,你可在滨海‘打响’了,以后演戏,就不愁没地方了……”霍春云说:“我这才算什么?与师傅比,差几千里……没有师傅,哪有我的今天,除非师傅撵我走,否则,我不会离开师傅……”听完这话,洪雨萍对霍春云心生好感:他不但是一个谦虚的人,而且,是一个知恩图报,讲究感恩的人哪。
一天夜里往回走,洪雨萍不自觉地搀起霍春云的胳膊,霍春云小声说:“雨萍,别叫人看见……快松开……”雨萍说:“在台上可以搀你,下了台就不可以了?”“那不一样!”春云说。“怎么个不一样?”洪雨萍问。“这,这,这……”霍春云无法回答。——“哎,春云,班主让敬智和你轮换着送我,怎么最近总是你送我?”霍春云说:“敬智比我辛苦,每天早上要准备二十人的早饭,要起大早。如果夜里他再送你回家,还能睡多少觉?”“这么说,你是自愿的啦,你大概是愿意送我吧……”洪雨萍说。霍春云无言以答:“我,我,我……”洪雨萍“哈哈”地笑起来。不过,洪雨萍的心里对霍春云又产生了一点好感:别看霍春云文文静静的,其实,他还是一个比较讲意气的人,也是一个愿意帮助别人的人。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霍春云说道:“听说,你是北平女子师大的学生。不简单哪。可是,为什么没念满,就退学了?”洪雨萍说:“我参加了爱国学生运动,在‘三一八’惨案中,段祺瑞政府枪杀、射伤了我的同学刘和珍等。父母对我不放心,把我追回滨海……不说了,太惨了……那你的家里还有什么人?”霍春云说:“我自小是孤儿。母亲产后风,不治而亡。父亲在开山挖石的过程中,因山体滑坡而死,我是祖母抚养成人。为了让我有条活路,祖母把我送进即墨吕剧班子。现在她老人家,也过世了……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洪雨萍同情地握起了霍春云的左手。好长时间,两人一句话也不说,迎着黑夜习习的冷风,就这样默默地,默默地向前走着……
与中国最贫苦的百姓相比,“鹏升戏园”这些演戏的,生活要好得多了。至少可以这样说,窝窝头、高粱米、地瓜干等还是可以吃上的。但是,想吃点细粮,恐怕就得十天八天的有那么一顿,赵鹏升再有本事也不办不到。每当吃馒头、“杠子头”的时候,洪雨萍总要留出一半来。夜晚霍春云送她往回走,她就把这半个馒头或者火烧给霍春云说:“晚上,上台演戏,不敢多吃多喝。演完之后,还要送我,回去能不饿吗?你拿回去喝点水,垫巴垫巴……”有时,洪雨萍甚至会给霍春云捎去两个鸡蛋。在当时社会条件下,这已经足以表达洪雨萍对霍春云的感情了。
在霍春云与洪雨萍相爱的问题上,洪雨萍是主动者。但是霍春云却有些被动。他不喜欢洪雨萍吗?不是。霍春云也喜欢洪雨萍爽朗、真诚的为人,也喜欢她刚强、正义的性格和执着好学的精神。但是,霍春云的思想有顾虑:一方面,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洪雨萍;因为洪雨萍毕竟读过大学,有知识有学问,而自己就是个唱戏的。另一方面,霍春云认为自己没有条件与洪雨萍成婚;没有钱,没有房……在哪成婚,怎么成婚?
《西厢记》已经演出好长时间了,难道“洪升戏园”永远都演出《西厢记》,只演出《西厢记》吗?但是,一换戏,洪雨萍就要离开“鹏升戏园”。赵鹏升想:“生净丑”不乏其人,因为不少徒弟都能扮演两个角色,“老旦”也可以由男的扮演。但是,青衣不行,要想在自己的弟子中找出第二个霍春云,那是绝无仅有的。是否可以将洪雨萍留下,将来做个中青衣和少青衣的“临时后备”?这就要与洪雨萍商量并与洪建平商量。
这天,赵鹏升对洪雨萍说:“孩子,《西厢记》已经演好长时间了,还能总演《西厢记》吗?但是,一换戏,恐怕你就得离开咱这京剧班子。我想,你能否继续留下,先‘跑个龙套’,逐步地学个青衣,也好做个替换?”洪雨萍说:“班主,我倒是愿意,但是,就怕我爹不同意。”赵鹏升说:“我再去求一下洪掌柜,看能否再给我个面子。”
当赵鹏升来到车家村与洪建平一商议,洪建平马上就答应了。为什么?在洪雨萍参演《西厢记》期间,赵鹏升不是白用洪雨萍,给的工钱还是比较可观的。每月,赵班主不是给点“大洋”,就是给点日元。这些钱对于解决洪建平家里的生活困难,起到了比较大的作用。商定以后,洪雨萍就成了“鹏升戏园”的正式成员,洪雨萍就住在“鹏升戏园”,与扮演老旦的马玉芳和扮演中青衣的侯真兰住在一个屋子里。
从此以后,洪雨萍与霍春云的接触就更多了,因为她要向霍春云学戏,日久生情,两人的感情就有了进一步的加深。一次,当洪雨萍敞开心扉明确表示了自己的爱慕之心,霍春云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洪雨萍笑着说:“春云,不愿意‘倒插门’?”霍春云问:“什么意思呀?”洪雨萍说:“做上门女婿,入赘!”这时,霍春云的心情,一下豁然开朗。这天,他也才知道洪雨萍的父母希望有个“上门女婿”;也就是在这天,霍春云第一次拥抱了洪雨萍……
六、春云被邀唱“西厢”
“鹏升戏园”已换戏了,但是一些戏迷,包括“喜春苑”的有些嫖客仍喜欢听《西厢记》的一些唱段。特别,在霍春云成名之后,邀请霍春云演唱《西厢记》的人还是不少。照实说,霍春云也是相当累,相当辛苦;因为他白天应邀在堂会演出,在“喜春苑”演唱,晚上还要回“鹏升戏园”登台。
戚玉环开烟馆,开窑子,“挣大钱”了,而且她自来就有钱。于是,就想享受享受。她把“仙云烟馆”、“喜春苑”交给曹风山,自己就成了“甩手大掌柜”的,这小岗子么,也就时去时不去。
一日,戚玉环在“喜春苑”陪一位“大官人”看霍春云唱“西厢”,令她心有所动,情有所生。——原来,她也曾在“鹏升戏园”看过霍春云的演出,但没有完全见过霍春云的真容。现在,霍春云身着男人装,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才发现,霍春云一表人才。虽然霍春云是个男儿身,却端庄持重,斯斯文文的,再加上那一段段似雾如云的飘渺、细细的“烟嗓”,戚玉环的那个屁股在椅子上就挪来挪去,可就坐不住了。
以后,戚玉环多次请霍春云到东关街的那个小独楼为自己演唱。再往后,她连乐师也不要,说自己喜欢清唱。再往后,她要与霍春云对唱,让霍春云演唱崔莺莺,她演张生。到后来,张生成了崔莺莺,崔莺莺成了张生:一句话,戚玉环演崔莺莺,霍春云演张生。——那就没有艺术了,弄得霍春云哭笑不得。戚玉环挤眉抛眼,明送秋波,捏一下,推一把,撞一下,弄得霍春云都想吐!但是,戚玉环给的钱确实很多,为了积攒点钱能与洪雨萍完婚,霍春云也就忍受耻辱了……
赵鹏升对霍春云和洪雨萍是另眼相看的,给他俩的报酬,就要比其他人的钱略多点。霍春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于是就与洪雨萍商量,能否利用中午休息的一个时辰的时间,帮助把戏班子里的损坏的行头、道具修好,这也可以为戏班子省点钱。他也想借这个机会跟洪雨萍学点手艺。洪雨萍觉得霍春云的想法不错,于是,中午一有时间,他两人就到仓库,把损坏的行头、道具找出加以修理。霍春云,自小是孤儿,又是长年在戏班子里长大的,洗衣服,甚至缝衣服,自来就是自己干。所以,干行头修理等,他也是有基础的。但是对于剪裁、贴纸这方面,他却不行。在洪雨萍的指教下,他也很快学会剪贴,并具有了行头、道具修理、制作的能力。在他俩的努力下,赵鹏升的戏剧班子,在许多行头、道具的准备上,出现了“双份”,演出从来没有因为行头、道具的损坏而影响演出的进行。赵鹏升乐的闭不上嘴,其他的师兄、师姐也都伸大拇指头赞扬。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赵鹏升与戏剧班子知道了霍春云与洪雨萍的恋爱关系。赵鹏升也觉得霍春云与洪雨萍很般配,他心里祝愿这一对年青人早结连理,成为夫妻。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赵鹏升也感觉有一件事不正常:陆夫人请霍春云去演唱的次数过多,过频。更令班主奇怪的是,陆夫人只让霍春云一人去演唱,而且不带乐师。没有胡琴伴奏,这京剧怎么唱呢?于是,他把霍春云找来。霍春云被找来之后,赵班主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问道:“春云,陆夫人最近总是找你去唱戏,都演唱什么段子?”霍春云说:“主要是演《西厢记》的唱段。”“《西厢记》的许多唱段是属于张生和崔莺莺对唱,那你一个人怎么演唱?”“她演张生,我演崔莺。”春云答道。“她会吗?”赵班主问道。“她原来是天津人,听过京剧,也会个三句五句的……不过,有时,她让我演张生,她演崔莺莺,可就乱套了……”春云说。“这不是胡闹吗?这哪是演戏!这不就是陪她玩吗?”赵班主生气地说。霍春云说:“师傅,我真不想去了,这戏唱的真窝囊……”赵班主说:“得罪不起呀,这个女人,有钱有势,还有日本人在后面撑腰。但是,你要把握好自己,孤男寡女处于一室,容易被人说闲话。不要因为这个问题,而影响了你和雨萍的关系、感情,雨萍可是个好姑娘……”“不会,师傅,她比我大五六岁,我才不会跟她乱扯……”赵班主说:“好,这我就放心了。我们唱戏的被人瞧不起,但我们做人不下贱!”
这天中午,霍春云从戚玉环处刚回来,洪雨萍在“鹏升戏园”门口劈头盖脸地直接问道:“去哪了?”霍春云答道:“在陆夫人那儿唱戏了。”洪雨萍说:“听说,你最近,经常往那个臊货那儿跑,怎么回事?”霍春云说:“师傅说,那个女人有钱有势,咱们得罪不起,敢不去吗?另外,我也是为了挣点钱,好给咱俩结婚。”洪雨萍又问:“唱戏,怎么连‘拉弦’的都不带?”霍春云说:“她也喜欢唱,不过,她唱不好,怕别人笑话……所以只好清唱。”洪雨萍说:“我可不准你和那个女人搞得乱七八糟的。”霍春云说:“她比你我大五六岁,我和她瞎扯,我脑子糊涂哇。”洪雨萍一揪霍春云的鼻子说道:“量你也没有那么傻!”——但是,霍春云说假话了!
七、为救雨萍失尊严
一天,洪雨萍找到霍春云,她痛苦地告诉霍春云,她的父亲得了“痨病”。洪建平每天剧烈地咳嗽,痰中已经带有血丝,活已不能干了。洪雨萍的家庭生活处于极其艰难的状况。霍春云随同洪雨萍到家看望了她的父亲洪建平,并把自己多年积攒的八十个“大洋”给了洪雨萍:“抢救老人的生命是主要的,没有钱照样可以结婚。”赵鹏升知道这个情况后,慷慨解囊,又给了洪雨萍二十个“大洋”,告诉洪雨萍,这些钱以后不必还。
在当时社会背景下,“痨病”的治疗只能通过中医来治疗,有的西药,有钱都买不到。经过半年的治疗,洪建平的病不但没治好,反而去世了。洪雨萍悲痛欲绝,待把父亲安葬后,洪雨萍的手中,所剩无几。
可是,在洪建平过世一个月,洪雨萍也开始咳嗽。起初,洪雨萍以为自己是感冒了。可是,经过医院检查,确诊洪雨萍也被传染上了“痨病”。洪雨萍也不能唱戏了,霍春云把自己每月的工钱几乎都给了洪雨萍,以帮助洪雨萍维持家庭生活。但是,治病的钱依然没有着落。幸好赵班主同情,又给了洪雨萍二十个“大洋”,这才能把郎中请到家中给洪雨萍治病。也可能是因为洪雨萍年轻,经过治疗,洪雨萍的病情稍有好转。但是,“痨病”的治疗可能是一个较长的过程。以后的治病费用从哪来?难道,还要麻烦赵班主吗?何况赵班主的戏剧班子收入,也不是太好,他已经尽力了。没办法,霍春云找到宋敬智,宋敬智把自己手头仅有的二十个“大洋”借给了霍青云,因为宋敬智的父母弟妹在山东生活,也是相当艰难,他的钱基本也都捎回家中了。班子的师兄、师姐知道这个情况后,大家凑了四十个“大洋”给了霍春云,洪雨萍的接续治疗才有了着落。亏着赵班主,亏着这些穷哥穷姐,洪雨萍才暂时保下一条命。
在霍春云和雨萍母亲的精心照料下,经过半年的治疗,洪雨萍的病情大有好转。雨萍不但痰中无血,而且咳嗽也轻多了,她可以把着炕沿下地了。洪雨萍的心中对霍春云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待自己病愈之后,她就和春云结婚,哪怕喝口“交杯水”,她都心甘情愿。在她的心目中,霍春云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她要给霍春云生一大堆孩子。
但是,郎中嘱咐霍春云,说雨萍的病尚未痊愈,还要进行后续治疗,否则,雨萍的病情很可能会复发。而且郎中嘱咐霍春云说,洪雨萍的身体太虚弱,需要增加营养。郎中的话好说,可是钱打哪来?所借来的钱、“鹏升戏园”的班主、穷兄穷姐所给的钱又是所剩无几。在这种情况下,他才想到是否可以向陆夫人借点钱。他不愿意向陆夫人开口,但是霍春云又没有别的办法。
这天,在霍春云在戚玉环的小独楼唱完《玉堂春》之后要往回走。当他要出屋时,停了停,迟疑地转过身来说道:“陆夫人,我……”戚玉环说道:“不是已给你四块‘大洋’了嘛,你还有什么事?”霍春云说:“陆夫人,我想求您一件事……”“你还有求我的时候,霍青衣?什么事?”戚玉环问道。“我想跟您借点钱……”霍春云回答。“你——借钱干什么?”戚玉环追问。霍春云回答:“我妹妹得‘痨病’了……”“妹妹?我可从来没听说你还有个妹妹……大概是你的相好吧?”戚玉环又问道。霍春云吞吞吐吐地说道“是的,是我将来的媳妇……”“哎,我以为你霍春云不近女色,原来,你也是个‘情种’啊……”戚玉环“嘿嘿”着嘲笑道。过了一会,戚玉环说道:“钱嘛,我有的是,不过,我也想跟你借一样东西。”霍春云抬起头来问道:“陆夫人,您想借什么?”“我想借人,借完了,我的钱么,就不用还了……”戚玉环“哈哈”地狂笑起来。霍春云奇怪地问道:“夫人要借谁?”“借你呀……”她一边“嘻嘻”地说着,一边起身来到霍春云的跟前。霍春云疑惑地问道:“陆夫人,你借我干什么?”“我嘛,我要借你陪我睡一会……”戚玉环无耻嘻笑着说,“不行吗?不愿意——就请回去。”霍春云没说愿意还是不愿意,戚玉环一边解着霍春云的外衣扣子一边说:“五十‘大洋’,如果来真的,让我满意,一百‘大洋’……”霍春云闭着眼睛,低着头,被戚玉环脱下最后一件内裤,赤身地站在戚玉环的面前。戚玉环使劲推了霍春云一把:“上床!‘龙在下凤在上’!”霍春云闭着眼睛,像一具死尸一样躺在那里。戚玉环像一只发情的母狗趴在霍春云的身上,在霍春云的脸上舔着、啃着,两只狗抓子摸遍了霍春云的全身……一会,她突然坐起,骑在霍春云的两条腿上,“啪,啪!”地打了霍春云两个耳光:“老娘花五十‘大洋’买了个太监,你怎么不来真的?!”戚玉环恼羞成怒地披上睡衣,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卷“大洋”:“下地捡钱!不准穿衣服!”“一,二,三……”戚玉环一边念着,一边将一个个壹圆的“大洋”东一个,西一个地抛向空中。霍春云光着躯体在地上东一头西一头地爬着,捡着……为了自己心爱的雨萍能够活下来,他把泪水咽在肚子里,忍受着无情的耻辱……
自那那天以后,霍春云再没有去过戚玉环的那栋小楼。而且,随着洪雨萍病情的一点点痊愈,他就更不接受戚玉环的所谓“邀请”,甚至赵班主劝说都没有用。于是,在“鹏升戏园”出现了异常情况。在台下,不仅出现了黑衣大汉,甚至出现了日本浪人,起哄闹场子。
赵鹏升把霍春云找来:“春云,去一次吧,否则,咱们这个戏园恐怕就要被砸!大家可能就没有饭吃了……”在这种情况下,霍春云勉强答应了戚玉环的一次邀请。当霍春云上到二楼,进了戚玉环的睡屋,令他出乎意料的是,戚玉环非常热情。“陆夫人好!”霍春云问道。“春云,怎么客气了?没别的意思,好长时间不见,请你来叙叙旧。今天咱俩不唱戏,你陪我喝杯酒。”“我晚上还要上台,陆夫人,我不敢喝酒。”霍春云说。“那就少喝,我不勉强你……少喝酒,多吃菜。”当霍春云喝了一盅酒后,就改成喝水了,不一会,霍春云就趴到了桌上。——戚玉环在酒菜里放了大量的麻醉药。戚玉环插好门,把霍春云拖到床上,剥光衣服,又干起上次的那种恶心事。一会,她拿出照相机,拍了十几张霍春云的裸体照片。她一边拍着,一边说:“我得不到你的真心,我就叫你身败名裂。我要让你无脸见人,让你那个‘小狐狸精’心痛!”一个小时后,霍春云醒来,他一掀被子,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句话没说,穿上衣服就走。当他走到屋门口,戚玉环“嘿嘿”地冷笑道:“有你这个霍青衣好看的,我倒要看看你再怎么上台!”
很快,霍春云的裸体照片出现在滨海多处人口密集繁华的地方,特别是在“仙云烟馆”“喜春苑”。每张照片上都有七个字:“裸体青衣霍春云”。甚至,春云的一些裸体照被有意识地贴在“鹏升戏园”的外墙。赵鹏升拿着几张霍春云的裸体照问霍春云:“这是怎么回事?你还怎么上台演出?”霍春云跪在班主的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两眼流泪,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宋敬智也拿了几张照片来追问霍春云。霍春云抱着宋敬智失声痛哭,把一年来所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全告诉了宋敬智。霍春云说:“大哥,如果我还在人世,这件事,你跟谁都不要说。如果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望大哥能把真实情况告诉班主和雨萍。请你告诉雨萍,我爱她,永远爱她……”宋敬智骂道:“陆夫人,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无耻娘们!该天打雷劈!”
这一天,霍春云来到东关街戚玉环的小独楼。守门的两个黑衣大汉一通报,戚玉环有点喜出往外,说:“快请他上来!”霍春云刚一进屋,戚玉环就把门插上,背靠着门,嗲声嗲气地说:“呀,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刚说完这句话,霍春云将一把白亮的匕首刺进了这个无耻女人的心脏。楼下两个黑衣大汉听到楼上惨叫,拔枪就上来。当他俩把门踹开,发现霍春云正在窗台要跳楼,他俩连开数枪,霍春云一头栽向楼外。
当赵鹏升和宋敬智等知道了消息,就开始寻找霍春云的遗体。但是没有找到。给了点钱,戚玉环的“老妈子”,才偷偷告诉赵鹏升,霍春云的遗体被扔在东关街北边的海中。但是,几个人在海边找了两天没有找到。也许霍春云的心中还有洪雨萍,也许霍春云的心中还有赵班主和戏班的这些弟兄。第三天霍春云的遗体被海浪打上了岸边。他的遗体被两个破草包包着,捆了几道草绳子。
当把噩耗告诉洪雨萍,洪雨萍哭昏过去。待她苏醒以后,宋敬智和班主把霍春云的死因如实详细地告诉了洪雨萍,洪雨萍难受得再次昏了过去,经过抢救,才保住洪雨萍的性命。大家再不敢跟洪雨萍说太多了……
在赵班主和戏班穷兄弟的帮助下,钱松峦、洪雨萍将霍春云埋葬了。碑的中间题写的是:亡夫霍春云。立碑人是:妻洪雨萍。洪雨萍一生没嫁人,直到滨海“光复”后不久,洪雨萍因病去去。
八、故事的尾声
很多人都知道滨海寺儿沟有个“红房子”,那是日本帝国主义奴役中国劳工的地方,死在“红房子”里的中国劳工到底有多少,说也说不清。但是,在滨滨海还有一个小一点的日本奴役中国劳工的地方,这就是“香炉礁劳工棚”。这个劳工棚在哪里?就在“鹏升戏园”的后身,也就是今天滨海五中的操场。
一九三一年以后,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了对中国的侵略。日本鬼子,在“鹏升戏园”后身搞了个采石场。这些石头,究竟被运向哪里,不知道。这些石头的质量也不是太好,但是日本鬼子为什么需要这些石头,也不知道。采石场的四周是铁丝网,里面有一个一个的劳工棚,有日本鬼子端着枪看守着。夏天,人们可以看到其中的劳工下身围着洋灰袋子,扎草绳子干活。以后,日本鬼子,就征用了“鹏升戏园”,把赵鹏升的京剧班子强行赶走。“鹏升戏园”也就不存在了。待到“光复”以后,“鹏升戏园”已经是一个破烂不堪的大破空房子……
谢小琳的小说《鸭妓的爱情》说的是霍春云羞愧而亡,洪雨萍精神失常坠河而死,这与真实事件稍有出入。真正的情况是,霍春云复仇而亡,洪雨萍尚在人间。——素材就是一块橡皮泥,不同的作者可能会捏出不同的样子。——不过,笔者需要强调的是:在《滨海的爱情传奇》中霍春云与洪雨萍的爱情故事是发生最早的,约在上一世纪二十年代之末,与《“青红园”的悲情》故事相比,至少早了十年。罪恶的戚玉环死了,但是“仙云烟馆”“喜春苑”照样存在,继续毒害滨海人民,只不过,它们的主人换成了曹风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