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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4 章 结草衔环,公主上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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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琰挥挥手,“怎么老冯也有这种黏人穷亲戚,快去帮他赶走,把人赶紧叫回来——还赶着去铺子里挑胭脂呢。”
那小厮连连点头,“好嘞,主子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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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殿下似在等人,”祝凝瞥了一眼那边围着江琰忙乱的小厮,问道,“公主要不先上我的马车?”
江长楹没拂她的好意,点点头,“那多谢祝二姑娘了。”
两人上了马车等了片刻,等来祝禀敲窗。他不乘轿,骑在马上同她们说,“四殿下府上一个管家有事耽搁着,你们先走。”
江长楹点头,马车拐过一个转角,忽然有争执声入耳。
“谢安,你也算我半个子侄,不是我不愿帮你,我已给过你机会了!”
本蜷在自己臂弯里闭目的江长楹忽然睁开眼,“停一下车——”
江长楹撩帘去看时,谢安已被推搡到了地上,他一叠文稿散落在地上,冯管家冲他连连摆手。
“你一个乡下破落户,少来纠缠!误了四殿下给的时辰,你一个脑袋赔不赔得起?”来叫走冯管家的小厮一脸瞧不起的神色,一脚又将那文稿踢的更远了些,在长街四散。
谢安忍住眼前一阵晕眩,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上灰尘,拾起自己散落的文稿。
江长楹蹙眉看着。
初见他在靖王府,青衫抚琴,竹簪挽发,江长楹去搭话时以为他清隽从容。
细想却知,落难人哪有什么从容?从容的都是世家簪缨的公子哥。想来他不过是闻听了江琰爱网罗风流雅客,靖王府上宾中不乏走到天子眼前者。
他自贬身价,求一个渺茫的机会。
只是江琰那一日里屋的门都没出,谢安的落魄只被江长楹不巧撞见了。
“驾——”
身侧有奔马声,正巧是祝昀策马从他身边过。
谢安半跪在地上,一张一张拾着写满了字的文稿。
江长楹在车帘之后看。
长安同一片天,有人青衫落拓,有人鲜衣怒马过。
“祝二姑娘,”江长楹突然回头道,“劳烦帮我做件事。”
“殿下您说。”祝凝道。
“帮我下去问问他,那叠文稿,他放不放心让我转交?”
祝凝秀眉微蹙,江长楹此举在她看来实在古怪,但高门里的庶女,从小便知谨言慎行怎么写。
她不胡乱揣测江长楹心思,也不多说一句,掀帘下了马车。
最后一张文稿被谢安拾起,前头传来女声,轻柔又有些怯,“先生?”
祝凝也不知道谢安是谁,看他文人长衫装扮,叫先生合适些。
“长公主让我问您,这叠文稿您要给谁?可放心由她来转交?”
谢安向祝凝身后看去。
马车里,江长楹撩着帘看他们。帷幕遮挡了大半张脸,但谢安还是看出来了,她是那天王府来问对子的年轻姑娘。
谢安心中一瞬诧异,他知靖王府里宴请皆是王孙贵胄,却没想到那素衣临窗的姑娘竟是安德长公主。
江长楹看谢安朝着马车这边做了一礼,把文稿交给祝凝。
“殿下,”祝凝道,“他说请您将这叠文稿送到柳首辅手上。”
“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您。”
“什么?”
江长楹撂下车帘,回头问道。
“来日结草衔环,以报公主上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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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铺子前,祝昀和江琰到的早,江琰是销金帐里常客,自然是懂这些的,一进来就与店主宛若经年老友,相谈甚欢。
“这个唇脂,是放下长安城最时兴的颜色,公子拿的那个也不错,也时兴,”店主看着江琰拿了这个,又拿那个,笑的脸上皱纹都展开了,殷勤道,“都好,都好。”
“这个檀口,适合祝凝,”江琰熟练道,“绛色给我家长楹包起来……”
“挑的都什么色?”江长楹过来接过江琰手里的口脂,有些嫌弃道,“怎么给祝凝挑这么清淡的颜色,给我的就这么艳。”
“嘶,你不爱画,”江琰振振有词,“你不知道画上美人,最动人的分两种,一种就需勾金描银,浮翠流丹。”
“另一种,”江琰转向祝凝道,“那是丹青泼墨勾出来的,江南山水怎么会用重笔染?”
江长楹看他看的祝凝羞赧侧过脸去,皱眉把口脂扔回去,她怕他轻佻浪劲儿上来,又误了人良善姑娘,开口骂道,“四哥拿回去,送你暖香阁里的莺莺燕燕——”
这店面大的很,不止卖胭脂水粉,江长楹向西走,一些漂亮古玩也占着店面一个小角。
祝昀不是江琰那般骑马倚斜桥的花花公子,对女儿家的物件不懂。他正抱着胳膊,认真地端详着架子上的一座木雕。
“你看什么?”
江长楹好奇问道。
“是英国公。”祝昀指着木雕的手道。
江长楹望过去,木雕上的将军一手拿着长刀,面有肃穆杀伐之态,而一双手,只剩下四支手指健全——楚涴清同她讲过,数百年前,前朝的前朝覆灭之际,有过大肆屠杀忠良的惨剧。
为国事千里奔波的将军下狱,满朝文武,只英国公一人质疑痛呼,“何以服天下?”
权臣本欲将英国公一并下狱关押,皇上看其残缺不全的一双手,想起了几次救骂的情分,许他平安终老。
后来将军被杀,王朝覆灭,英国公终日饮酒消愁,被人发现时,死于山间茅屋。
不知是老死的,还是醉死的。
“龙虎啸,风云泣。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耿耿,泪沾襟血。”江长楹喃喃念起英国公流传下来的诗句,转身问祝昀,“你仰慕他?”
祝昀点点头。
“那这座雕像我送你,”江长楹道,“老板,这个拿了。”
老板立马又满面春风地过来,“哎呦,两位公子小姐好眼力,这东西都是我们费老大力收来的呢,都是好东西,好东西。”
“什么?什么?”
江琰一听立马又来了兴趣,猴子一般带着祝凝窜过来,“快看看有什么物件适合本公子。”
“这个,这个,”店主一看他这副膏粱模样,自然是挑贵的给他,手一指架子上面的一只杯子,“公子这样气派的人,自然得配只顶贵顶好的琉璃杯……”
江琰抬眼盯着那杯子,他听不进去店主正忽悠着他什么,但他觉得那东西确实好看,孔雀蓝的琉璃,上面绘着彩云。
晶莹剔透,流光溢彩。
“这杯子与公子真是有缘分,看看公子今日一身贵气,不正缺一盏琉璃来衬?今天请回家去……”
“多少钱?”江长楹看那琉璃杯可不像木雕一样明码标着价,直截了当打断了店主的长篇大论。
店主笑笑,说了一个让江长楹眼角一抽的数儿。
江琰这时把那琉璃杯捧在手上,转头看向她,“这杯子真漂亮,跟我确实有缘分,你看它是孔雀蓝,今天我这衣服也是蓝的。”
江长楹,“……”
“这东西容易碎,”祝昀提醒道,“你小心些,别捏碎了。”
“对啊,店主,”江琰道,“快拿盒子,里面铺上厚厚的布,给我包起来。”
店主的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儿,几句话之间,生意又做成了。
“欸?”江琰反应过来,他是带两个姑娘来挑东西的,“也别光顾着给我们两个男人买,长楹,祝凝,你们看看……看看这镜子,喜不喜欢?”
江琰捧了面镜子过来,小小一个,煞是精致。五瓣梨花状,正面彩绘着一个病西施一样的美人。
长颦减翠,瘦绿消红。
江琰与祝凝离得近,捧过来与她端详,“你瞧这个,美不美?你喜不喜欢?”
祝凝有些怯,一时进退两难。
江琰一副要送她的价值,刚听那琉璃盏价钱已是让人咋舌,这东西想来也不便宜。
她不好说喜欢,也不敢跟兴致勃勃的江琰说不喜欢。
江长楹瞥了一眼,蹙眉道,“江琰,这你不适合送她。”
“怎么了?”
“你看镜子后面。”
江琰一翻过来,祝凝吓得惊叫一声,江琰也被吓了一跳,那镜子从他手上脱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江琰方拿着的镜子的柄,竟是一个白骨样子。
背面雕刻的,是一只骷髅。
一方镜子,正面红粉佳人,背面骷髅白骨。
“你这什么东西?”江琰怒道,“弄的这么邪?”
这店主看着碎了一地的镜子,脸上立马一副愁容,可一想到这一行人刚还打算买走店里两样,还没结账,他只得忍住心疼,先哄好这位少爷再说。
“哎呦,我这店面这一小块儿放的物件,”店主道,“收的时候就图一个稀罕嘛,我一个没看住,公子你怎么把这个给摔了啊?”
“害,但我就不让公子赔了,这样,公子再买一样,买个、买个步摇,这镜子我就当送了!”
店主又从架子上抽出盒子过来,银鎏金花丝点翠凤凰,江琰拎在手里朝江长楹比划了两下,也没忘了祝凝,“衬我妹妹,这样的簪子,再给我这个妹妹拿一个……”
刚喊了一声吓掉了那面镜子的祝凝哪敢再要,连连摆手推却,“我不爱这些,我看看脂粉就好——我本就是来看看胭脂的。”
“真的?”
“真的。”
店主最后笑容可掬地把四位送出了门,除只卖了祝凝一点脂粉外。
卖祝昀一樽英雄相,卖江琰一只琉璃盏,卖江长楹一支凤凰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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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对天下田亩同行丈量,则私家日富,公家日穷,国匮民穷。豪民有田无粮,穷民摊派受病……”楚涴清放下那几纸文书,称奇道,“这是你写的?天下勋贵豪强都反对柳首辅,殿下竟想做他的忘年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