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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3 章 祝小侯爷,一言九鼎 ...

  •   “后来呢?”
      江长楹蹙眉问道。

      武定侯祝禀,那是什么人?
      兵马中原的将军,功勋世家的领头人,除了在皇上面前气焰小些,在谁面前不是霸道的?

      “你说那庶吉士啊,下狱了。”

      江长楹垂着眼,一个在翰林院编书的芝麻大的官儿,敢上疏反对祝禀,可想而知,能有什么好下场?

      “好像叫什么,谢安来着。”
      “但有人出声,后来就有士林群起反对,皇上罢黜了不少人,但那地坛也没修下去,这事儿最后不了了之了……”

      江长楹一顿。
      谢安?

      她与这人有一面之缘。
      想不到今天,竟听到了他这样的一桩故事。

      “姑姑,长安城里显贵,有谢家吗?”江长楹蹙眉问道。
      看谢安如此境遇,绝不是簪缨世家公子。如此得罪过武定侯,他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谢家?你说谢安本家,”楚涴清道,“他是江陵的寒门子。”
      “我读过他写的文章,是有一举登第的才气。肯赏识他的祝禀算是他能倚仗的大树了,可才子孤高,又可以说是……书生意气,他不肯依附于人家。”

      “祝禀拿他开刀震慑文臣,当时督察院已当初了风声,给他定了死罪。可到刑部定案时,皇上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只是把他放逐出长安而已,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籍籍无名了……”

      楚涴清继续讲着,江长楹有些失神。

      昏暗室内,琴声泠泠,谢安苍白着脸,抬头看她一眼。
      恰逢暗雨推窗,长安八月秋意,落在她脸上。

      那样文弱的人当初竟有那般风骨?
      那样风骨的人如今竟甘作一伶人?
      **

      灯火昏昏,谢安埋首在案牍间。
      柳清不算是朝堂上的新人,只是谢安几年前在官场上时,他赋闲在乡。

      这些年他的政绩,谢安禀烛细看。
      柳清想做的事,大体只有三件。

      第一件,清民田。先皇在位时,勋贵,宦官强占民田规模可怖,致使农民背井离乡,流民暴动接踵。
      皇上登基清理过一次土地,勋贵阻拦,收效甚微。柳清入阁之后将此事坚决推行,从京畿推行到十三省。

      第二件,严监察。柳清是从都察院提拔上来的,他掌权之后先后罢黜二十余位不称职御史,同时加强科道官员对朝堂的监察,以内阁,翰林为最重。

      第三件,改科举。改变华而不实的文体,注重议论进行说理,将主考由一人增为三人。
      谢安当年进士榜上有名,竟也无形中,受了这位大人的恩泽。

      柳清在执政期间做的事,同历任首辅比起来,不算为多。
      可是谢安却读着心惊。

      他是真的在对豪门巨室动刀子,自己又是一介寒儒,难怪仕途三起三落。

      谢安提笔在砚台上又蘸了一笔墨色,铺开一张新纸。

      **
      深夜无眠,笔耕不辍的,除了谢安,还有从洛阳赶来的沈治。

      沈磻是老来子,沈治如今早过天命之年了。四年前,皇上把他从长安调往洛阳,离开政治中心。
      沈治离开之前,把自己儿子留在长安。万晋三品以上官员,子嗣可入翰林院,他给儿子搭一趟车,不为过。

      再过几年都耳顺了,沈治早准备好养老了,可一纸诏书,又丢过来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来。

      烫手的,不是地坛内部怎么建。这凡是在工部做过的,都不会建出纰漏来。

      难的还是献王那个牌位。
      放不放?

      不放,反皇上,还要不要儿子的仕途?
      放,反孔子,反士林,自己是当过国子监祭酒的人,是殷切着桃李满天下的人,还要不要自己的名声?

      沈治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到了半截身子埋进土的年纪,还要被架在火上烤。

      “老爷,老爷,”管家张元过来,摸出信纸,“少爷从长安来信。”

      沈治疑惑,沈磻也疑惑,怎么皇上就把这火炉子突然塞在沈家手上了呢?
      沈治打开信纸,纸上只有简短一句话,是沈磻对这件事的猜测。

      “祝禀出征前进言,从此关闭俺答马市,柳清连上十四篇策论力劝,帝不喜。”

      信纸在烛焰上烧成灰。
      蒙古天灾,此番俺答进犯初衷也不过为南下劫掠过冬粮食。
      若是从此关闭了只能依靠与中原贸易获取粮食的马市,无异于对蒙古全境宣战。

      沈治转动着混浊的老眼想了想,皇上十六岁登基,今年正正是第二十年。

      三十六岁。
      正是君王雄心壮志的年纪。

      沈治叹了一声。
      他知道这一次地坛修建文书起草,自己该怎么写了。

      他知道皇上要他进京做什么了。

      **
      边关战事,牵动着沈治的手中笔,在俺答谴使千里进书之后,也搅的朝堂如西市菜摊,日日如沸如羹,纷乱不宁。
      西北战场,祝家军与俺答数月僵持不下,俺答谴使和谈,愿归还先前攻陷的五座城池,并遣部族王子为质,对万晋的条件一为重金粮草,二为两国姻亲。

      入了九月,蟋蟀声声叫了,今日有人有不少臣子是红着脸上马车的,显然是又起了大争执。

      “蒙古天灾已久,若非不是难以为继,不会南下劫掠,陛下不妨先给他们今年过冬粮草,平息战事。”柳清门生邹衡道。

      “蒙古天灾,是我万晋之过?”兵部侍郎黄佐立马跳出来,“何况我万晋开国就有祖训,不许外戚干政,不与蛮夷通婚。他这会儿提出和亲,是想结两国秦晋,还是以战事要挟我们,狼子野心!”

      “陛下,俺答也让小王子来万晋为质子,如现下不能安抚俺答,恐怕蒙古其他部落也会蠢蠢欲动,一石激起千层浪啊!”

      “陛下,何不趁此机会一举出兵蒙古,那河套可白白成了蒙古多少年的跑马场啦!”

      “纸上谈兵,如若河套真这么容易收复,那成祖七次北征,为何偏偏放下此处?”

      “呵,贪生怕死,腐儒安知国事?”

      “……”
      “……”

      偌大朝堂分成两边,一文一武,一战一降,隆昌皇帝在上首,听着他们吵来吵去,听的终于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沉声道,“够了——”

      **
      “够了,”江长楹道,“别剥了,四哥,我吃不下去。”

      “听楚姑姑说你听说俺答来使之后,”江琰放下剥蟹的剪刀,道,“已连着几日吃不下睡不好了?”

      “害,”江长楹道,“江宁才七岁,若真要和亲,可不就是我吗?”

      前线战况胶着,皇上态度也不明朗。古来不乏出塞远嫁的公主,皇上又与她并不亲近。
      江长楹难不怕。

      “别乱想,若是应允了这门亲事,宫里尚衣局,礼部现在就已经开始筹备了。”江琰道,“何况,你不是还有和祝二的姻亲吗?”

      “怎么提起他?”江长楹摇头道,“我与他都不……”
      与他都不算熟识。

      “殿下是不想提起我?还是不想提起这桩婚事?”

      江长楹循声望去。

      祝昀拾级而上。
      眼下朝中最在风口上的,是卷进和亲一事的江长楹,那站在世家子弟浪尖上的,便是这位武定侯府嫡次子。

      江长楹与祝昀不算熟识。

      祝昀长她几岁,同江长楹两个胞生兄长交集更多。人活到而立之年之后,便会觉着几年的光阴不算什么,可少年人的两三岁却是鸿沟。
      故而江长楹同自己亲生兄长少言,反而是跟江琰更亲近些。

      至于两人的婚事,不过因为江长楹生母是武将之后,而祝昀是勋贵世家的嫡子。

      “因为方才同我四哥聊着和亲之事,”江长楹道,“不想将祝二公子牵扯进国事里。”

      祝昀走近过来,他腰间配着双刀,生着一张冷峻刚毅的面庞,一副玉山昂然的样子,剑眉微蹙,对着江长楹道,“安德公主不必为和亲而忧心,纵是前朝公主远嫁,那也是为了结两国之秦晋,而不是填番邦之野心。”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这句诗父亲从小就教过我。纵然满朝公卿都要公主和亲远嫁,我祝家也定是不会同意。”

      “祝小侯爷,可一言九鼎?”江琰这时也转头看他,插嘴道,“可别诓我妹妹。”

      “自然。”祝昀笃定道。

      江琰把桌上的经书递给祝昀,是他今日约的人过来,祝昀要找的一本兵书典籍被他收了,昨日来府里借时赶上他不在了。
      江琰爱琴爱诗爱古书,他亲自把书教给祝昀,连连嘱咐道,“翻的时候收着手劲儿,上年头的东西容易散页——怎么比昨天约的早来了半个时辰?”

      这才跟江长楹撞上了。

      “在府里碰见了我二妹想去城南朱家胭脂铺子,我想着正好要来城南找你,就带了她过来。怕回去的太迟,就早早到了你这儿。”
      祝昀解释道。

      “你这是宁早不迟,”江琰转头问道,“那朱家铺子我也听说过,挺多时兴样式,长楹想不想看看?”

      “我不大懂姑娘家胭脂水粉,”祝昀看一眼江长楹恹恹脸色,道,“公主可愿意与我二妹同去挑一挑?”

      “都是姑娘家,你们有的话说,”江琰把人拉起来往外走,“走,帮四哥给月满楼的窈娘姐也挑点儿去。”

      **
      三人下了小楼,祝府那二小姐等在马车边。
      祝家大房只有一个女儿,早出嫁了,她是二房的庶女——江长楹以前好像听人说过,叫祝凝来着。

      不是同母,她和祝昀长的不是很相像,祝昀鼻梁高挺,气宇轩昂。祝凝眉目温婉,却似敛着愁,着一身月白素裙,柔柔立于身前。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江长楹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祝凝见自家哥哥随着两个人下来,祝凝看了一眼江长楹,她不认识这是谁,但看走在前面的男子,冰蓝色窄袖长衫,压着银色云纹滚边,发被银冠束起,凤眼薄唇,模样俊俏。
      祝凝待看到江琰腰间系着的墨玉时,一下认出了这是哪位。

      长安城公子王孙,四殿下江琰最是风流倜傥,性子是混世魔王,可偏此人生的朗朗若日月入怀,不知是多少姑娘春闺梦里人。
      腰间常年佩的如点漆的墨玉自然也常被人提起,据说是萧淑妃信佛,他出生时请人去大报恩寺求来,玉上有栩栩如生的观音像。

      那男子是四皇子,后面女子与他眉目五成相像,都是一双凤眼微微上挑,想必是安德长公主了。
      祝凝立马福身行礼。

      江琰目光从祝昀这妹妹的身上扫过,转向自己的马车,蹙眉道,“老吴呢?不是让他看车?跑哪儿偷懒耍滑去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哎呦,主儿,干爹哪儿敢偷懒耍滑?”那小厮忙道,“主儿你还不知道干爹对您的心吗?伺候您这么多年,府里也就干爹比我对您还亲,还真!”
      “少贫嘴,人呢?”江琰问道。

      “还不是有破落户死活缠着干爹!不过仗着自己祖辈与干爹有些交情,”那小厮添油加醋道,“都不知道来找过多少次了,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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