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伶玄

3、第三章

　　修卡看见莉塔出来，眨了眨眼睛，努力把自己睫毛上的雪花眨掉。他起身拍了拍自己衣服上大片的雪花，衣服上的雪花却早已结成了冰，他这一拍险些把自己的手拍掉一层皮。他低声咒骂：“他娘的。”

　　莉塔诧异地看着这个“雪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去而复返：“你在这儿干什么？看雪吗？”
　　修卡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好些时候，脑浆都快冻上了，早就忘记了自己原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了，答不上莉塔的灵魂拷问，只能睁着一双人畜无害的眼睛看着她，显得自己无辜可怜，倒像是被人有意扔在这儿的。
　　莉塔忽然觉得这个眼神和那个诡谲梦里的男孩重合上了，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这令她很不舒服，当即一皱眉：“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呢？打算在这里给议会厅当雪人摆设着好看吗？”

　　修卡这才如梦方醒，起身道：“抱歉，莉……余烬阁下。我……我……”

　　莉塔翻了个白眼，边走边说：“别杵在那了，该干嘛干嘛去。”走出两三步，她又回转身来，“不对，你是来找我的？”
　　修卡唯唯诺诺：“啊……好像……我不记得了……”

　　莉塔气不打一处来，不明白这样一个人到底有什么可取之处。组织里，火系代号的意味着组织上等的骑士，放眼整个组织，算上她自己，所有火系代号也不过那么三五个，能够让她舍身相救的修卡算一个，方才的塔曼尔也算一个，还有几位外勤潜伏在其他地方，是她也没能接触过的前辈，实力总是不会差的。
　　可是这位修卡，黑玫瑰给他的代号叫做“岩浆”，却实在是没看出来什么实力。换一方面想，倘若他的实力当真能够配上这个火系代号，当时也绝对不会轻而易举地被斯曼克给抓住。
　　想到这一层，就觉得组织最近的风气实在不怎么样，黑玫瑰也是，虽然她一向都是这样目中无人喜怒无常，随着自己的心意办事，但是最近好像更加变本加厉……也不知道这样下去组织还能不能达成大家共同的目标了。

　　莉塔想来便有些落寞，此时已经晨光熹微，她也无心休息，便只身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屋子里依旧只有齿轮转动发出的声音，即便是蒸汽的温热，也渲染不了冷铁的冰冷。

　　她辗转去洗手台前泼了自己一盆冷水，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冷静想一想，那些事情终究跟自己没什么必要的联系，组织再怎么样，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做事的人，黑玫瑰手里一颗可以用的棋子，而棋子是不能说话的。

　　“又或许那个修卡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呢。”莉塔安慰自己道。

　　她舒了一口气，方才一盆冷水冰到了心里，这会儿她指尖微微有些颤抖。她拭干自己身上的水迹，屋里的时钟燃烧着燃料，忽地出声，发出六声响，含蓄地告诉她这会儿已经是早晨六点了。
　　她换上了作为“公主”应该着的繁琐裙子，一层接着一层，待她换好，也差不多到了她应该进圣殿的时候了。

　　圣殿上斯曼克早已经在等待了，这还是效仿东方人的方式，三天两头召齐所有贵族来议事，倒也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议会。

　　莉塔去的时候，恰巧碰上了一队奇装异服的“熟人”。

　　领头的那位正是黑玫瑰，她此时换下了平日里黑寡妇似的裙子，穿上了华丽繁琐的商装，俨然是一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干练女子。她身后跟着的，也是组织里寻常见的骑士，个个也着商人打扮。他们组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商队，后面跟了一群灰头土脸的“奴隶”，还有几个长相可人的女奴男奴。看起来是要向斯曼克进贡。

　　莉塔看不懂黑玫瑰的这个操作，在原地看了她很久，黑玫瑰感觉到了她炽热的视线，却没有给予她任何的回应，虽然是老熟人，此时却形同陌路。
　　莉塔不知道黑玫瑰又打的什么主意，只能顾自进了圣殿。

　　“参见陛下。”莉塔附身跪地。

　　斯曼克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笑着让她平身：“莉塔啊，你倒是来得正好，今日有一支商队要向我进贡奴隶，听说都是上等的奴仆，待会儿你也可以挑几个，我听说，你的寝宫里至今也只有一个铁傀儡，让外人看了还以为圣殿已经吹灯拔蜡——公主连个奴隶都没有。”
　　莉塔刚进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糊了一脑门，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已经被迫应下了。

　　斯曼克又笑着转向身边的铁傀儡：“去把外面的人请进来吧。”言罢推了那铁怪物一把，铁傀儡便顺着地上一道铁轨出去了。片刻后，它领着外面所谓的“商队”进了圣殿。

　　黑玫瑰今日浓妆艳抹，简直艳比宫中王后，令斯曼克这老色鬼心情更佳，乐得眼睛索性笑成了一条缝。莉塔看不惯她冠冕堂皇的“父王”这副嘴脸，也看不过黑玫瑰这张浓妆艳抹的脸上虚伪的假笑，左右逢源地低下头去，侧耳听着这群人要闹什么幺蛾子。

　　只听得黑玫瑰就着裙子跪下，捏着调子说道：“参见陛下。”
　　斯曼克高兴地只会说“好、好”，连忙让她平身了。

　　黑玫瑰应声而起，冲旁边的塔曼尔一颔首，塔曼尔睨了一眼后面的所谓“奴仆”，他们便立刻颤颤巍巍地上前来，一个个整整齐齐地跪在了斯曼克面前的台阶下。黑玫瑰这才开始娓娓道来：“陛下，这是我们商队途径北方时，从北方一个商队手上买下来的，当时他们急着转手，将这对上等奴仆卖给了我们。”
　　“陛下应该也知道北方人民同我们这边不太一样，那边气候不同，人长得与我们这里也不同，个个都水灵清秀，我们商队走南闯北，要这些也没什么打用处，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来献给陛下您最为合适。”

　　“好啊。那么我就收下了，我会让那个……诶，大总管，你等朝会结束以后去财政官那里拨些金子给他们，也算是我给他们的酬谢。”
　　“臣领旨。”

　　黑玫瑰再次附身跪下：“贱民谢过陛下。”
　　斯曼克依旧笑容满面：“诶，不必如此，平身吧。这人呢，我收下了，莉塔，送客吧。”
　　“是。”

　　莉塔转向黑玫瑰，也装的丝毫没有破绽：“这边请。”

　　黑玫瑰离开后，莉塔再次返回圣殿，斯曼克已经自作主张地给莉塔拨了一队奴仆，等着她进来，便道：“莉塔，这些人就归你了，你看看凑合凑合吧——好，现在我们开始谈谈正事。莉塔，你也跟大家说说最近结界外的情况，也说说对于这件事情怎么处理你有什么看法。”

　　莉塔扫了一眼斯曼克给她安排的奴仆，发现竟然竟是些生面孔，想来组织也是绝对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安排进圣殿里，一眼扫到底，总算是发现了个熟人，巧是真的巧，竟然恰好还是自己早上编排过的那位仁兄。命运这种东西啊……

　　莉塔用最短的时间收敛了自己脸上的苦涩之色，正色道：“这次结界刑魔暴乱，与坎娜拉一族神秘消失有关，我上次去得匆忙，还没来得及一探究竟，刚好遇上刑魔来袭，便立刻退回的结界以内。说来也是我的一时疏忽。”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什么呢？”一边的公爵问道。

　　莉塔看了一眼这些世家公爵，在这个地方，朝堂之上，本就应该是男人当道，莉塔作为公主，本不应该参与，但斯曼克那老不死的东西又膝下无子，只能让公主充当一下。莉塔虽然说个人资质很不错，但说来毕竟不是真正的王室血统，朝中人也多龃龉。对于这样的冷嘲热讽，高高在上的语气，莉塔早就习以为常。

　　她镇静地续上话音：“臣自请再去结界边缘，一探究竟，此番前去，还请父王拨给儿臣一队骑兵，誓要将边界的刑魔清理干净。”

　　“诶等等，莉塔殿下，听您这话的意思，是想要独占这份功劳了？你当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死的吗？你看维塔斯伯爵的儿子前两天才升的少校，少不了要在军中多多历练，你一个女子，本来就不应该管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现在……这像什么样子？”
　　“就是啊！陛下，请您三思啊！公主殿下……乃是我国栋梁之材，咱们断然不能让她前去边界啊。老臣愿意让犬子去承担这份为国除乱的义务！”
　　“陛下！老臣虽然身老，但年轻时也是为国打仗，腥风血雨过来的，战场上的事情理当也算上老臣啊！”
　　……

　　莉塔深吸一口气，用力摁了摁眉心，就地跪下，高声道：“儿臣万死！”
　　这一声立马压过了那些叽叽喳喳的所谓世家，圣殿瞬间鸦雀无声。

　　莉塔转向方才说话的两位公爵：“恩祁公爵、坎斯公爵，我知道你们都是我国的功臣，当年政权更替之时你们都是立过大功的，可是千秋的大功之后，不还是这样碌碌无为吗？你们已经年迈了，自身本不适合上战场——更何况我们这次要面对的并不是人类。恩祁公爵，您的儿子尚且年幼，没有经验，你们都没有见过什么是真正的刑魔，也就不要把它们想得太过简单。”

　　“刑魔凶险异常，我想诸位阁下一直在阿维诺斯【注1】养尊处优应该是一点都不清楚，我敢打个包票，朝堂上下，只有我一个人见识过刑魔的威力，也了解他们的习性，所以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罪臣莉塔，请去边界，誓死与刑魔一战！”

　　斯曼克看过这一出的狗咬狗，实在是觉得有些心寒，他的公爵、伯爵、子爵，全然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只会争抢功名的废物，唯有一个认来的公主，才是真正的巾帼，果真这世上人心最不可信了……

　　“好，我准了，莉塔我会给你派一队我斯曼克帝国最强的骑兵，希望你不辱使命，解决边界的动乱——对了，有条件的话，顺便再查一查坎娜拉一族到底是怎么回事，边界的刑魔，还需要它们去长期控制。”

　　“儿臣领命。”

作者有话说

　　注1:斯曼克帝国的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