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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屠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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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池的软麻散药性未散,不知觉就在王车里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到了第二日辰时。
身上是一套崭新的女装。她摇摇头,只记得自己进了王坚的马车,其余的事情再也想不起来了。
屏风后过来一年轻女子,梳着发髻,相貌端庄清秀,甜甜一笑,唤她,“种姑娘,你终于醒了。”
这里应该是王坚的府邸。王坚的军职不低,又早到了娶妻的年纪。连池猜想这位女子是王坚的女眷,便朝女子点点头,友善地说,“王夫人,多谢。”
屋内的王妗愣了一愣,连池又说,“我中了麻药,多谢你昨晚照顾了我一夜。”
王妗不知如何开口。守着连池一夜的不是她,而是哥哥王坚,她只是按照哥哥的吩咐给连池换了衣物而已。
想到晚上王坚昨晚亲抱着这女子回来,王妗脸红了一红,她虽然是王坚亲妹,但从未看过哥哥和哪个女子这般亲近。
王妗脸色羞赧,连池疑心自己是否是叫错了。突然门外王坚刚换了一身便装回来,见连池醒来便说,“妗儿,你下去吧。”
王妗偷瞄了两人一眼,红着一张脸出去把门掩上。她本来还担心哥哥一直对男女之事不开窍,没想到一旦开窍,行事就这么不拘礼节,未谈婚嫁,就把人带回住邸独处了一夜。
王坚再见连池,有些紧张,轻轻咳嗽了一声。
连池朝王坚微微一笑,找个话题开始,“贵夫人真是贤惠又美貌。”
王坚痴楞片刻,才明白连池再说谁,耳根悄然红了,“那是舍妹王妗,我还尚未娶妻。”
连池才知自己果然认错了,说,“大人这个年纪,怎么还没有家室.”
既然连池问起,王坚也不隐瞒,带了些自嘲说,“我早有祖父与人的文定之约。”
连池不知其意,追问,“既有婚约,为何王大人不早日成亲。”
王坚有些尴尬。他垂下眼眉,避开连池质询的目光,\"早先我并不知她在哪,如今见了,她却已有了心上人。”
男女情事向来最难断,连池不禁为王坚可惜,“王大人年少有为,仪表出众,堪称天下丈夫之表率,怎么也有此等烦恼?”
王坚敛了目光,胸内有一股气血却忍不住上涌,“也许是我时运不济,只是,种姑也认为王坚是个好丈夫吗?”
他话重透着古怪,但面上却平静无波,连池一时也答不上这个问题。
“王大人.....你是说......”
王坚曾劝过自己无数次,连池早就是蒙古人的王妃,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可能。可错过这次相遇,他知道如果再不能表明心意,以后就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王坚上前一步,眼中不掩的潋滟思慕。
“种姑娘,若我说那位女子是你,你会如何想。”
连池木然,张了几次口也难挤出一句话。
她的犀牛角和王坚的一模一样,也曾疑心其中有内情,竟是这个原因。
“王大人,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可...我.......”
连池垂下了头颅,不敢看王坚一眼。
王坚并不急迫,淡定地转了话题,“有一处地方,种姑娘可能愿意和在下去一趟。”
终南山种家祠堂,硕大的云杉亭亭如盖。种氏牌位上三排下三排,错落不齐地置在香案上。
连池跪在满满的种家灵位前,曲氏全族的在天之灵仿佛在默默凝望着她。
她不是金国郡主完颜连池,而是种家遗留的唯一血脉。
风声种,仿佛有幽魂的声音在呼唤,“归家吧,孩子。”
远离喧闹的家乡让她心绪宁静,过往如镜花雪月,恍如隔世。
“王大人,我想在此处住些日子,可否”
王坚点头,“这是种姑娘故里,种姑娘想住多久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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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蒙宋边境路上,停着一辆金帐华盖的马车。
拖雷坐在金椅上,沉静地听着布和的汇报。
听着布和的转述,拖雷指节轻轻地敲击了几下椅子。
“南宋不同意我们入境?宋人可真是精明。”
比起从正面战场力取金国,更好的方案是借道南宋,从南边夹击金国。
南宋名义上与蒙古和谈,又不肯给实际支持,对于蒙古借道的请求,竟果断拒绝了。
这下一步该怎么办,布和小心地试探拖雷的态度。
“在兴洲附近我们驻扎有重兵,随时可以强行借道宋境。”
拖雷蹙眉,他不得不给宋人一些教训。
“布和,进入宋国时,顺路把周围的地方都清理一下。”
布和能够获得拖雷的信任,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雷话里的意思,布和心知肚明,拖雷决定不再“商谈”借路这事了。
“我会让宋人明白蒙古人的决心。”
布和话锋一转,略有不安地说,
“可是.....汗王,王妃还没有找到。”
提到连池,向来冷酷的拖雷失了冷静。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握拳,深深吸口气。
“你和我二人,入城去打听王妃下落。”
*
终南山中,连池一身素色汉服,日出而作,日落则息,几个月都如同普通汉家女子的日子。
屋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连池闻声望去,这次来的却不是王坚,而是王坚的妹妹王妗。
王妗云衫凌乱,浑身血污,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
连池预感不香,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王妗牵着她的手,
她难抑激动地捏着她的手,进了祠庙暗墙后。
“种姑娘,蒙古人屠城了。哥哥会想方设法保护兴州府,他让我告诉你,千万别出去。”
连池失色,她问,“是谁这么做?”
王妗犹豫一下,叹口气答,“是蒙古汗王拖雷的命令,他要扫荡整个兴州。”
连池血液冲上大脑,嗡嗡直响,立刻就想冲出去。
“让我出去。”
王妗急得跺脚,“说什么胡话,快躲起来。”
她死死摁住连池,村落里很快全是蒙古人此起彼伏的马蹄声。
暗墙外,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残忍的画面.
蒙古士兵举着火来回奔驰,尸体交错相叠,长刀划入人肉发出霍霍的声音。
村民呼喊哀嚎,如网中的鱼四处冲撞,企图逃出蒙古军人的围杀。
几个侥幸逃出包围的人被箭刺中后心,全身颤抖地倒下。
一场屠杀平息,蒙古人走了,村里静悄悄地听不见人声。
紧紧捂住连池的王妗放开了手。
连池跪在一个濒死的汉族妇人前,汉妇快干枯的双眼流出几滴泪,眼里的光渐渐退去,完全地闭上了眼睛。
连池心内五味繁杂,只听见旁边王妗不停地喃喃自语。
“死了,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