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下马威 ...
-
安军打进来的那天，我找不到她，只顾着拉着婉儿慌忙从长安逃出。我坐在马上，回头望去，城楼之上，她穿着银色的铠甲，在阳光照射下发出凛凛寒光。我看不清她的模样，但我总觉得我能看到她的眼神，那眼神里全都是恨和冷。她抬手，无数支箭射向我。我认识她许多年，甚至现在还抱着我们的孩子，她依然痛下杀手，她的恨如同利箭一般，冰冷淬毒。我将适儿护在怀里，向前奔去，一如既往地，将她的爱恨抛在身后，把她所拥有的全部带走。
回到开元二十九年，故事开始的时间。
我叫沈苓，生于开元十三年，是吴兴沈氏之女。这一年，我十六岁，刚好赶上充盈东宫。依着家族名望，以及自小受父亲的培养，做良家子，我一点都不感到出奇。我坐在马车里，对着长安的花花世界一点想法没有，老神在在的数着衡姑姑给我留下的玉手钏，十六颗，一路上我数了不知道有多少遍。这不是我第一次来长安，五年前我便来过这儿，想到这，我突然对五年后的长安也起了兴趣，便掀开帘子望向外面。虽然一直在吴兴，但我也没少听闻长安近些年的事，听说皇帝打开边境，贸易急速发展，这么看来，长安城相较于五年前，街上各式各样的人倒是多了不少，以前只有胡人，如今竟有些异邦人。路上的美妇人看起来也更是穿戴的夺目亮眼，集市也更为发达了，远处还能隐隐传来丝竹之声。我恹恹的放下帘子，长安城一片繁华，心底只觉得悲凉。五年前，进宫去见衡姑姑时，皇帝对她一片深情不似做假，那日，他当着众人说，\'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衡姑姑死了才几年，便已宠幸起梅妃，纳忠言，励精图治，怎么看都是个好皇帝，只是，世间男儿都是如此凉薄罢了，可见许下的山盟海誓不过是空谈，情爱之话属实不可信。
正待我想着，听见月华在外轻叩车舷，说道：“小姐，沈府到了。”我拢了拢头发，终于要见到这个许久未见的父亲了。月年拉住我探出的手，我依礼慢悠悠的下了马车。还未站稳打量来人，便听到有一女子爽利之声传来：“这位可是苓娘子？”我很想翻个白眼，但面上一如往常的微笑着说：“正是。”我懒得问她的身份，不管她在父亲面前得不得脸，我终归是嫡女，又要入东宫，一个妾又何需花心思应付，只扶着月年的手冲她淡淡的笑着不出声。那妇人倒是反应快，笑着上前说道：“苓娘子不常来长安，不识得我们几个也是自然。”说着，她挥了挥手，后面两个妇人上前，她一一向我介绍道：“这是李九儿，这是孟然然，我是郑柔。”说到这，郑柔顿了顿说道：“林夫人身子不爽，在里堂里坐着等着娘子呢。”我向来烦爹爹这些莺莺燕燕，更是烦她们这些人在我面前使手段，看来不下手整治一番，还真当我与娘亲一般好拿捏？我懒懒的笑着：“我听闻爹爹只纳了一门妾，到底是你们中的哪一个啊？”郑柔听了我这话，脸上不豫之色一闪而过，见此，我给一旁的月华使了个眼色。月华笑眯眯的说：“苓娘子是最重礼的，林姨娘身子再不适也是要带着你们在这府门外向主子行礼的。这外头站的久了，给老爷传个宠妾灭妻…”郑柔听到这话，惊出一身冷汗，也不敢逾矩，只得福礼道：“婢子不敢，只是林夫人…”她话音未落，月华已一个巴掌上去，将她扇的头歪了过去。我淡淡的笑着说：“你叫谁夫人？”郑柔不敢吭声，眼里含着泪，样子看上去倒是美的很。还未等她开口，便见一妇人头戴抹额，珠翠满头，若非她面色苍白，倒看不出一丝病容。她向我福身，说道：“妾林晚晚见过苓娘子。”她说话还是一如往常，温温柔柔的，也不知爹爹可知温柔刀，刀刀致命。我点点头，浅笑着说：“林姨就算身子不好也要管好府上人啊，按理说，你最能管好这些下人的，若是管不好，不如交给我来管。”林晚晚面色如常，只浅笑着回应我：“娘子向来聪慧，若愿意插手这些俗事，沈府家产不知道要翻上几番了。”我对她话里的嘲讽不置可否，只带着人进了府。我可懒的在日头下与这几人耍嘴皮子，一路颠簸，我巴不得睡个好觉。
林晚晚走在我身旁，略微落后一点，那样子倒是毕恭毕敬，若非我一向熟识她脾性，只以为她变了性子。她似是强撑着陪笑，一边咳一边说：“老爷…早早便给苓娘子把东…东厢房收拾好了，只等着…等着您来呢。”我却不想体谅她，只说了句爹爹向来是宠着我的，硬是拉着一大群人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采光不错，屋内物件也都是依着我的喜好摆放的，正中的小桌上放着一个白瓷瓶，里面插着几支梨花，倒是漂亮的很。我细细打量一圈，坐在上首，不急着收拾行李，一边让月年煮茶，一边叫月华将白玉镯子拿出来给了林晚晚。我笑着应付：“我记得林姨以前最喜欢娘亲手上这物事，来之前便叫人特意照着打了只，我瞧着，这镯子虽是学不到神韵，形韵倒是有个七八。”林晚晚脸色更加苍白了，但我仍是看到了她袖子下紧攥着的拳。片刻，她扶了扶头，做头痛状，说道：“妾今日身子不爽，怕是没这个荣幸讨娘子这杯茶喝了。”她再留下只会被我数落的更难看，我也没留她，她匆忙离了开。林晚晚这一走，郑柔他们几个更是没什么理由呆着，也告了辞。看着空落落的屋子，我细细地闻着碧螺春的味道，上前轻踢了月年一脚，嘴上说着：“你这丫头，我叫你煮茶，你光顾着看热闹了吧，你这第一道怎么煮的啊。”
月年讪讪的笑着说：“这不还是您这一番话说的精彩，我一不注意就…”我还未继续说她，月华在一旁担心的说：“娘子，这林晚晚一向心狠手辣，您今日这么做是不是太激进了。”我没接话，只看着茶壶说：“这煮茶啊，最讲究的就是一沸。一沸若是声音大了，茶便煮老了，若是声音小了，茶便煮色了。”说完，我随手捻起一块糕点，笑吟吟的坐在一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下马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