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年代》杂生草

6、伍

　　简咲看着数学课上柒十沐背着书包来到教室门口的疲惫身影，一颗悬着的心重重跌下，又在十沐对着她挤出一个笑容时猛地碎裂。
　　她知道十沐是从来都不会迟到的，但今天却整整迟到了两节课。本张嘴想要问些什么，不过在看到柒十沐沉默地从书包中拿出笔盒开始做发下来的习题时，又咽下了嘴边的话。十沐还是像平日一般透过那副边框磨损得厉害的眼镜镜片仔细地看着学案上的知识小结，咬着笔头的动作依旧那么熟悉，侧面仍然同往常一样分明。
　　怔怔地看了她许久，简咲才终于收回目光，放心地低下头来做自己的习题。
　　阳光透过窗帘的罅隙射进一束温暖，风拂过树叶带来细微的沙沙声响，夏季特有的蝉鸣声穿进教室，回响在一个个麻木的神经，丝毫没有干扰学生的思绪。
　　仅有笔尖与纸张摩挲或是学案翻动的声音，老师在课桌椅中间慢慢穿梭巡视的身影与十沐擦身而过时，她还是可以闻到那浓厚的古龙香水味。
　　他们不断努力着渡过这段青春的璀璨年华，在课本与复习资料中埋头苦学，为的竟只是那灰暗模糊的前程，未知的道路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停止呼吸。
　　想到这里，柒十沐突然间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劳。她想起母亲日逐苍老的面容，想起父亲短短黑发中的大片白发，想起小区中扫地工人紧抿的双唇……我们都在这存活的时间里垂死挣扎。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疲倦地放下手中的笔，连叹息都没有的无力。
　　第四节课是历史。
　　老师指着黑板上用红色粉笔写下的大段笔记，不知是第几次向讲台下睁着疲乏双眼的学生宣布这便是重点，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埋头用着各个不同的字迹抄在课本亦是笔记本上。
　　放下铅笔，拿起圆珠笔，简咲敷衍性地在课本上抄着笔记，时不时瞟一眼自己画在一旁的动漫人物，转而看向十沐时却诧异地发现她竟趴在课桌上，像平时的自己一样看着自己——或者说是看着窗外无云的淡蓝天空。
　　十沐无声地趴着，眸中映着几只飞鸟划破天际的场面，痴然地愣神。良久，她才低声地喃喃：“我要去了。”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对简咲说着，目光有些涣散，“我要去了。”
　　“哈？”简咲耷拉着肩稍稍偏过身看着她，“你要滚去见阎王？”
　　柒十沐没有理会她，好似这个人根本不存在，继续凝视着窗外，轻声地重复着：“我要去了……我要去了……”
　　下午十沐请假没有来学校。
　　简咲不知道，这竟是她最后一次在这个学校见到十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