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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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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恒看我如此狼狈,顿时紧张得跑过来抓着我问:“春生,你哭什么?他是谁?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我被他仰头怒视秦柳的小模样逗笑了,难过的情绪也随之消散。
我摸了摸赵恒的头,哄他半天才让他放下心来。
秦柳讷讷地问道:“春生,这个小孩是…”
“哦,是十皇子赵恒。”秋云拿着扫帚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身后冒了出来。
秦柳脸色大变,挣扎着要起身下跪。
秋云嗑着瓜子鄙夷道:“你装什么装,宫里谁不知道十皇子不受待见,在这行礼给谁看呢。”
秋云没什么恶意,就是嘴巴毒了点,她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赵恒的地位确实不受待见,本应是尊贵的皇子却被我和秋云秀珠当弟弟看待,这么多年几乎没行过礼,至于君臣关系赵恒更是懵懂无知。
我心里清楚,即使文山殿再冷清,即使赵恒地位再卑微,但他毕竟是皇室子弟,该有的君臣礼仪还是要有,可我私心却希望赵恒和我关系亲近些,像家人那样亲密无间,我不想让赵恒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更不愿看见他冷眼对待我们这些当下人的。
然而我还是没有阻止秦柳。或许,早点让他认清自己身份比混在低贱的下人中要好得多。
秦柳恭恭敬敬的冲赵恒行了跪拜礼,但由于他的腿已经废了,行礼的时候看上去反而像是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赵恒被他这一举动弄懵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一会儿又躲回殿里了。
秦柳慢慢爬起来,叹息道:“春生,十皇子虽年幼不受宠,但做下人的怎么能这样疏于教导呢?”接着又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叹气,颇有几分在内书堂时老太监训人的风范。
我为自己的那点私心感到羞愧,可当初老太监教我的礼仪我都忘光了,平日里接触的也就是秋云和秀珠,整天嘻嘻哈哈没大没小惯了,于是我诚恳道歉道:“秦兄,我的确没尽到下人的本分,对十皇子疏于管教是我的错,可我这人一向愚笨,不如你教十皇子为人处世的道理如何?”
秦柳一口答应下来,爽快得很。
于是秦柳不仅在文山殿留了下来,还多了一个特殊的身份---赵恒的礼仪师傅。
秦柳不愧是书香门第大户人家的公子,虽然比我年长几岁却聪明绝顶,在教习礼仪的同时还能教赵恒认字。
只是文山殿条件太差,一本藏书都没有,没有皇帝的手谕又进不去藏书阁,为了教赵恒认字,秦柳只能在院子的地上铺一层灰,趴在地上用指头一笔一划费劲地写字,赵恒不好意思站着,也趴在地上支着脑袋认字,一天下来秦柳和赵恒都是灰头土脸的,我每天给他们洗完衣服累得倒头就睡。
赵恒在学习上很有天赋,他很快就学会了字,也终于不用趴在地上学习识字了,我原以为秦柳教学生涯就此结束,没想到他竟然说还要继续教赵恒四书五经,我愣了一下,为难道:“可书从哪儿弄来啊?”
正当我纠结要不要铤而走险去藏书阁偷书时,秦柳不慌不忙道:“我自有妙计。”
没有书怎么讲课?我倒要看看秦柳有多大能耐。
第二天早上我端着水盆一眼就看见秦柳和赵恒在院子里说着什么,我慢慢走了过去,只听见秦柳摇头晃脑念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随后赵恒也跟着抑扬顿挫重复了一遍。
原来秦柳口中所说的妙计居然是口述书本,他还未入宫时就博览群书,从小练就了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没想到秦柳竟然是这样深藏不露的高手,我被他这过目不忘的本事震惊地连水盆都掉到了地上。
更令我震惊的是赵恒。
我没想到他居然记忆如此惊人,秦柳口中所述文句他只听一遍就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我想起自己以前在内书堂时的表现,不由得感到羞愧难当。
人跟人的差距还真是大。
我勉强拾回一点神识,沉浸在欣喜、茫然与自责等多重情绪中,迟缓地捡起水盆出去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这几年来,秋云依旧泼辣,秀珠依旧爱八卦,秦柳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唯一发生变化的就是赵恒,我看着他的身高从只到我的膝盖长到我的肚子,再长到我的脖子,十二岁的他如今已经几乎能和我平视了。
这年春天宫里发生了一件事。
沉迷炼丹多年一向不务正业的皇上突然玩心大起,召集众皇子随他一同去宫外捕猎,按往常宫里大小节日出行的老惯例,赵恒本应该被众人忽视,谁知六皇子和七皇子突然患病,一同陪同前去的只有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皇上难得来了兴致,想人多热闹些,未曾想儿子们只稀稀拉拉地来了三个,眼看皇上就要龙颜大怒,身边太监急忙下令召十皇子赵恒和十一皇子赵义前往雍春门和皇上一同出行狩猎。
当传令太监急匆匆赶到文山殿时,我正在倒尿桶,赵恒正在跟秦柳学习,我们几个茫然地转头盯着这个大嗓门的不速之客。
“哪位是十皇子?”大嗓门又火急火燎地喊了一次。
赵恒慢腾腾地站出来。
大嗓门面露喜色,一把拖着赵恒就往外走,嘴里嚷嚷着:“十皇子咱家可算见着您了!这么多年咱家就没来过文山殿,刚刚还以为走错了呢!”
我愣在原地看他们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秦柳推了我一把,我才猛地反应过来。
我赶紧放下尿桶追了上去。
我作为贴身太监,自然也是要跟过去的。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召集多年未见的赵恒,当我扔下尿桶追上去的那一瞬间我甚至有点害怕,我想到几年前秦柳差点死掉的那天,他半死不活对我说的那句“伴君如伴虎”,我开始担忧赵恒万一说错了话会不会惹得皇上发怒而被杀头。
我边胡思乱想边小声提醒赵恒注意言行举止,赵恒冲我咧嘴一笑,可他紧张地脸都发白了,就这样我们暗自紧张着小跑到了雍春门。
雍春门那里已经聚集了几个人,我身为下人不得直视皇上,眼角余光只瞥到了龙轿上的一处明黄色衣角,赵恒大踏步向前,行云流水般向皇上行了礼,皇上应了一声又坐回龙轿。
我终于放下心来,和赵恒一起坐在末尾的轿子上朝狩猎场方向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