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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错 ...

  •   第六章.错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看到这里,瑽瑢一直沉静无波的黑眸中突然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彩。

      ——两个月,就快到头了吧。

      手执书卷,她的脸上一如往常的不着神色,周身以奇特的阵式排放着的书架,是那样的熟悉却又陌生。

      意识到手中的诗卷还停留在那一页,瑽瑢仿佛为了逃避什么似的合上了它,却不料一只手正压在翻开的哪一页上。

      微抬首。

      “没事吧?”

      男子凉凉的语气波澜不惊。

      “嗯,”瑽瑢避开了他的眼光,淡淡地岔开了话题:“你这里的诗我有好些没有读过,这段日子差不多读遍了。”

      见赫连徹没有作声,瑽瑢继续说道:

      “以前在宫里,读的诗不是先代皇族留下来的就是文臣之作,没想到在你这里会看到这些流散于民间的诗作。”

      想到第一次来赫连家后带回宫里的诗集,她心里不禁微微泛起涟漪——

      那时的自己其实非常想要把它看完,只是苦于没有理由带走。幸而徹能一眼看出自己的心思。

      赫连徹还是没有说话,瑽瑢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自从徯离开这里,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的笑容。

      尽管,那之后徹的举动一直都没有什么异常,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中,时时刻刻都盛满了噬人的愧疚、悲哀以及无力感。

      ——任何一样,都足以把他压垮。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徯会身负重伤、为什么含光会在徹的手里,以及为什么徯会默默地离开。

      她能够隐约感觉到这个外表古老和谐的世家里,发生了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变动,而这变动,甚至可以让一向自持守礼的赫连徹一时失态得不知所措。

      “如果喜欢就拿走罢。”

      耳边传来寂寞而又淡然的声音——原本不应该属于赫连徹的声音。

      瑽瑢微微惊讶地看着他,发现他被剥夺了感情的眼眸里竟隐隐地带上了一丝温柔的神色。

      “爷爷已经告诉我了,几日之后你便要离开,如果喜欢就带走罢。这些书我也看了许多年,早已经厌倦了。”

      望着赫连徹落寞的背影,瑽瑢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诗集——

      厌倦了?那么,那个每隔两三天便拿着绢子擦拭尘埃的人是谁?

      看着男子背光的孤独的背影,瑽瑢不禁莞尔

      ——毕竟,自始至终,徹都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休想出去。”

      寒意逼人的三更天。

      一袭紫衣在夜色的衬托下定定地挡在男子面前。

      “让开。”

      男子的声音压得极低。

      “车非先生说了,就你现在这幅身体,一步路都不要多走,我凭什么要让?”

      女子冷凝的声音倒是用传音入密咄咄逼人。

      赫连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似是带着笑意:

      “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

      左丝溦在一片黑暗中无声的笑了:

      “不然……”

      话还没说完,左丝溦便止住了口——赫连徯的背后,早已站着不知何时出来的车非翌。

      暗淡的月光下,她看不清车非翌的神色,唯一可以看见的,是赫连徯双肩上微微摇晃的银针和他一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

      “承影已经送来了么?”

      闭着双眼,赫连徯听到车非翌的询问,微微颔首。

      “那你,是因为这才想要回去吧?”说到这儿,车非翌顿了顿,似乎并不期待赫连徯的回答,“徯儿,不要怨我,现在的你真的不能离开这里。”

      青衣的男子微微眯起双眼,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成果,终于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地放开了束起的长法。

      即是已过而立之年,男子依然拥有着完美的身姿与风度,眉宇间褪去了当年的英气,却平添了一分岁月留下的儒雅与淡然。

      赫连徯睁开眼,眉头微皱——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背后一定涂满了药水。虽然那药水无色透明,甚至还带着一种奇异的香味,但整张背的皮肤被紧密地覆盖的感觉实在可怕。

      “过一会儿我再帮你缠上云络纱,在那之前,我有几件事要和你说清楚。”

      车非翌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赫连徯身侧的竹椅上,不紧不慢地看着他说。

      “那天我看了你丝帕上的剑痕,虽然当时没提出来,却也知道那是溦儿的宵练留下的。莫非……”

      说到这里,车非翌故意停了下来,似是等待着赫连徯的回应。

      “不,她不知道。”赫连徯平静的语气竟意外地显得若有所思——

      那个酒馆,有很久没去了罢。

      “那丝帕怎么会被宵练划裂?”

      “那是个意外。”

      “嗯,溦儿不可能知道,”话锋一转,车非翌平日温和的声音微微透出了怒意,“且不说她,你怎能让这样的‘意外’发生?你可知道,就因为这个意外,你的命差点送掉!我难道没有和你说过么?那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丝帕,而是用冰蚕丝制成、并且在七味特殊药草中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蚕丝帕——就连我这里也所剩无几。若是你当时再晚来我这里几天,恐怕到了被丝帕压制的毒遍布你的每一处血脉、毒性发作之时,你后悔也来不及。”

      微微叹了一口气,仿佛知道赫连徯会作何反应,车非翌不等他表态,便从袖中抽出一张破旧的画卷来,指着上面一处问道:

      “柳家人用的是这个么?”

      赫连徯神色一凛,眼神忽地犀利如剑。

      “没错。先前徵的情报里面并没有提到柳家竟有这么一门暗器。”

      车非翌意味深长地看了赫连徯一眼——这孩子,最终还是这般固执地相信着那个毫不留情地利用过他的“家”啊。

      “萦蝶旋——并不仅仅是普遍意义上的暗器。这种旋彪会像蝴蝶采集花粉一样,不断地从被其伤害的人身上获取新的毒素。它有一定的局限性——由于自身携带了多种致命的毒素,对于身体无恙的人来说,因为毒素在萦蝶旋上已达到了微妙的平衡,萦蝶旋甚至不具有丝毫危害性。然而,”车非翌看向画卷上古老图纹的眼神冷肃异常,“一旦被其击中的人原本身中剧毒,那么,其威力足以让毒素在一瞬间扩散到极致。”

      赫连徯心中一惊,却是缄默不语。

      车非翌见他脸色青白,也只好缓下语气:

      “徯儿,我知道你心中必然早已亮如明镜,只是一时不愿面对现实。但此番匿迹多年的萦蝶旋重出江湖,定然不仅仅是针对你这么简单。我希望你不要再犹豫,去正视现实——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一个月前我赶到惜柳山庄之时,你眼中已经滴血——显然毒素已经开始疯狂地摧残着你的身体。我穷尽半生所学,也只能将毒压制到这般。”

      欲言又止般,车非翌心中暗暗叹息——三岁时便身中剧毒,不知何时便会毒发致命。这十几年来,也不知徯儿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生活?

      百日之期,如今,只剩下两个月多一点的时间。

      “在这个世间,早已没有什么为我所眷恋,”赫连徯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划过画卷上华美的萦蝶旋,“所以,先生大可不必费神。”

      手里的云络纱不知何时已经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左丝溦怔怔地听着门内男子凉薄的话语,久久地定在那里。

      三日后。

      速回。

      看着薄薄的宣纸上浅浅淡淡却那样娟秀而亲切的两个字,左丝溦连字条都没来得及留,便即刻踩着凌云飞出了浅波楼。

      然而到达容成府邸的一瞬,她却不能再迈进一步。

      偌大的府邸里面一如既往的安静。

      然而,府外的门僮不知去了哪里,甚至连平日不绝于耳的鸟鸣声也于此刻消失了。

      出事了!

      这样想着,左丝溦不再顾忌地进入了死气沉沉的容成府。

      母亲容成音的房里——雅致整洁依然,却空无一人。

      她找遍了府里每一间屋子,也没能找到任何人存在的迹象

      ——仿佛一夜之间,容成世家的所有人都从这个世间蒸发了。

      站立在母亲房里的箜篌前,她只是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光最终凝聚在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字条上——

      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过。

      当今容成世爵——容成书的书房里。

      男子正带着残酷的杀意用剑冷冷地直指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直直地盯着他,嘴角同样挂着诡诞至极的笑意,眼神却是冷定如冰。

      “你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她的语气混杂着得胜般的喜悦与无法言喻的悲伤意味。

      “你……究竟……”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清楚呢?书?”

      随着女子多年以后再一次叫起自己的名字,男子手中的剑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一瞬间,一道紫光绕过锋利的剑身,退去时,只听到人骨碎裂的声音——男子已然被强劲的冲击击倒在地,一时肋骨碎裂,竟不能起身。

      左丝溦上前挡在了母亲身前,只听容成音在她背后轻声说道:

      “溦儿,杀了他。”

      为了你父亲、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这个家里死去的所有人,杀了他。

      没有犹豫,左丝溦冷然拔剑出鞘。

      浅紫的宵练霎时穿过男子犹在试图移动的身躯,带起男子胸中的鲜血。

      容成音的脸色瞬时苍白——见血封喉,之前服的毒药真是厉害。

      左丝溦收起出了剑柄外丝毫不沾血迹的宵练,回首时面色却再也不能维持出剑时的肃然

      ——那个抚养了她十九年的女子俨然已在微笑中坠入了永恒的长眠。

      “你竟是恨了我这么久么?”

      “只要我们中有一个人死去,我就会原谅你。”

      ——这是他们未尽的言语。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夜里一场雨,仿佛已将这个天子脚下的城池洗刷一新。

      然而日出之后,却是一片晴明——似乎连上天都在为瑽瑢公主的远嫁而祝福。

      紫霄道的尽头站立着天珺国最年轻的君王——怀垣帝。

      此刻此刻,金色的曙光下,瑽瑢第一次见到了龙袍加身的吟雪。

      即是面前的皇兄带着睥睨天下的凌人之气,瑽瑢还是觉得——

      似乎在吟雪的眼神里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他。

      薇太后驾崩八十八天后,瑽瑢长公主远嫁碧潭。

      从那一日起,朝野上下、江湖内外,没有人提起过容成这个仿佛被遗忘了的姓氏。

      有什么被刻意地抹杀了。

      前往碧潭的必由之路上,来自天珺的大队车马带着价值连城的嫁妆,护卫着瑽瑢公主。

      一阵狂风过后,车队前方不知怎地出现了一伙劫匪。

      正当护卫们想要拔剑护驾之际,一缕若有若无的紫光微闪,紫光过处,匪人轰然倒下。

      行车里的女子毫不在意地抬首遥望——

      此一去,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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