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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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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四叔这提的什么呀?”崎岖的村路上,一个身形略微臃肿的村妇眉开眼笑,拔尖了嗓音冲正提着两只鸡回家的张四叔喊,“你这是从村长家回吧?”
“是嘞!”被称为四叔的矮个子男人高兴应着,皲黑的脸随着他的话落挤作一团,笑得两颊和眼角的皱纹似乎都瞬间扩张到了整个面部。
他刚从村长家回来,村长好生叮嘱了许久,叫他这几天好好照顾自家姑娘,临走时,还硬是塞了两只鸡到他手里。
张家村人人都知道,张四叔家的姑娘张惠兰,这几天要嫁了。
故而那婶子看到四叔从村长家方向回,一马便心领神会。张惠兰这婚事,全村人都知道。张家村是个荒山野岭的地,全村人都一个姓,世代婚嫁都是在村里自个人家,故而全村人都知根知底。但这穷乡僻野吧,多是些没文化的,又多年来没出过什么大事,故而最近这事一出,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往四叔家门口挤看个热闹。
要说这婚事啊,虽是喜事,其实,是个冲喜。
一月前,村长的儿媳妇怀着孕回娘家走亲,带着一箱子东西回去。走到路上时,也不知道被哪里跑出来的一只羊冲撞了,她拿东西的嫂子一时没顾到她,慌乱之间只觉得手里的箱子好像撞到了个什么东西,接着便听到了一声惨叫。扭头再看,只见村长媳妇痛苦地捂着肚子,血流了一地。
那血顺着她两条腿往下淌,打红了她整个身体,然后一直到地上的血泊里。嫂子大叫一声赶快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急急带着她去找村医。
无人看管又装满了东西的香樟箱被留在血泊里,慢慢浸血,最后被镀上一层暗红。在黄昏的日头下,显得格外诡异妖艳。
第二天被人找到的时候,原本顽固的香樟气竟然已被全然盖住,只剩下更难闻、更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孩子自然还是流掉了,但总归不是什么大事,箱子也被扔了,村里的人没多想。
坏就坏在,半月前,又有一起事发生。
小木去南岭的樟树林砍柴,这一斧头劈下去,树倒是砍着了,魂也给吓没了。那娃子哇哇大叫着,屁滚尿流地往山下跑,嘴里喊着什么“血啊,血”。村里的人一听,心道突然蹦出来的野豪猪都没把他吓着,心下好奇都往南岭上去看。
结果一看,发现居然是樟树冒血了!
鲜红的冷血顺着斧头劈下去的岔口呲呲地不断往外冒,就像一斧头劈在了人身上,在场去看的人哪个见过这种事,都吓得顿时就丢了手里的东西。
张家村背靠的这些山头上,满山的樟树,故而村民们很自然的砍,做柴火、做箱子、做家具。这事一出,也不知道是谁把它和村长儿媳妇的事合在了一起,开始传张家人世代伐樟,害了山神许多子孙,如今自然是山神降罪了。
开始有些人还是不信的,直到越来越多的樟树开始冒血,直到全村人都开始害怕。
既然害了人家的子孙,自然是要用他张家村的子孙来抵。要想山神息怒,有什么法子?
张家村的大小村民们,想出了一个绝对管用的法子——嫁女。
嫁个女人过去给山神生孩子呗!
于是村民们急急让村长拉了张家村现有的唯一一个外村人——被请来给祠堂画壁画的许画师,去给各家姑娘画像。画完画后,由村长挂到一颗冒血的樟树上,看哪幅没有被血打湿。没有被打湿的,就是山神挑中的人。
那天由村长和画画的许画师亲自在南岭候了一个多钟头,最后,只有张惠兰的画像剩了下来。
这一刻,整个张家村还没歇口气,就又沸腾了。
因为张惠兰,不是张四叔亲生的,而是四叔以前砍柴的时候,从南岭捡回来的!
这下,害了人家子孙、山神发怒的传言更被坐实了。
有人立马传,惠兰也许本来就是山神的童养媳,四叔把她捡了回来,所以现在山神是要把她要回去!
想到这一处,整个张家村都瞬间八婆了起来!许久没有新鲜事物可将的老头老太太,都登时眼睛一亮。害怕都先收了收,零碎话头开始讲起来。没多少觉得不应当的心思,个个都图个热闹。
最后,张四叔和村长商定了喜事。
四月六号,宜嫁娶。
梦里,苏莫的眼前全是朦胧的烟色青雾。只是现在,那雾渐渐不再朦胧混沌,开始变暗,变实,雾后似乎还有人影在闪动。
苏莫不断试图凝神想把那人看清,她看到那人似乎拿了支笔,在写着什么。
不对,那是个男的,他不是在写字,他是在画画,他好像在对着她画画!
这下苏莫眼前的青雾突然变作一块青灰色的布,苏莫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正拽着这块布,这块青灰色的门房隔帘。
苏莫愣愣的,之前看到的都是树影,这次变成了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人。虽然那人就站在她不远处,但她就是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苏莫下意识上前一步,那人却像是画完了,突然抬起头来,往她这边看。
苏莫下意识地冲他笑了一下。
然后场景急变,原本老旧的灰矮房,霎时化作一片明红凄厉的火海。
苏莫被吓了一大跳,正要大叫一声,身上却恰时感到猛烈的灼痛,把她的惊呼瞬间变作一声痛苦的闷哼。
痛!好痛!不断渗入每一寸血肉的剧烈灼痛像一条突然扑过来的毒蛇一样缠上了她的全身,又仿佛她整个人都正在被一团炽烈火焰燃烧。她的血一点一点地被烘干、皮肉被烧得焦烂,骨头都似乎发出了被燃烧的嘎吱嘎吱响,她整个人浑身都在战栗!这下她什么都忘了,忘了在梦里、忘了那些画,忘了刚刚那个人。
苏莫下意识想大声呼救,但或橘红或明黄的火焰密密麻麻铺满了她的全身和四周,她发不出一个字,只发出“啊呀啊呀”的气音。
火场里外空无一人。
痛... ...
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不来救她... ...
她好痛啊... ...
为什么还不来... ...
一直没有消减的痛感让苏莫渐渐开始意识模糊,她的两眼开始只能看到红黄色的杂糅色块,逐渐无力地闭上眼皮。她以为自己真的要被烧死在这里了。
不!不行!她怎么能死!
她怎么会死!她在做梦啊!
苏莫猛然睁开了眼睛。
“啊!!!!”
似乎真的被眼前场景吓疯的女生极其疯狂地大声尖叫,还没空注意自己被人钳制住不伤害自己的双手,已经被自己死里逃生猛然醒过来就映入眼帘的景象吓得神志不清。
她一身大红嫁衣,躺在一口被掀了盖的暗红漆樟木棺材里。
“你冷静一下!”
有一道带着安抚意味的干净男声,突然在旁边响起。
“我、呜... ...呜... ...”苏莫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开始蓄泪,刚刚的奋力尖叫用光了她所剩不多的力气,但她整个人还是全身害怕得哆嗦了起来。
那双带着正常人体温的手渐渐松开她的手腕,把她慢慢扶了起来。
满山看着登时红了眼睛不受控制发抖的女生,心里一阵无奈。毕竟才高三啊... ...这一觉刚醒的惊吓程度,都比得上他高三有一次醒过来发现自己的高考模拟卷上一片鲜红了... ...
他松开手,让苏莫自行冷静。然后偏头去看果然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就差把嗤之以鼻四字写在脸上的银殷,咳了一声厚着脸皮问:“她这是... ...”
“被呓灵寄身了。”银殷言简意赅挑明,“现在,她就是张惠兰。”
满山闻言点点头。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听说了张惠兰出嫁的来龙去脉,也早猜到这个呓灵就是张惠兰,然后就直奔张四叔家来找苏莫。只要通过苏莫知道张惠兰的记忆和执念,就能破除这场梦境。
苏莫慢慢平复自己猛窜的心跳,等到不再像开始那么害怕,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站了两个人。她抬头去看,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看上去像大学生的男生,正在用那道刚刚听见的干净嗓音在和另一个人说话。她顺着看过去,发现另外一个人一身玄色古袍,明明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逼人之感,那副极俊的面容却无端透着两分妖冶诡艳。
“你... ...你们是?”苏莫喃喃开口,她这是... ...还没醒?
“我们是来帮你的人... ...”满山见她镇静下来,刚想开口解释一下梦境的事,房门却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他和银殷对于张家村的人来说装束实在奇怪了些,这一路也是悄悄过来的,不能暴露。满山急急对苏莫说了一句“待会儿再和你说”,便和银殷一起翻出窗外。
“啊、啊??”苏莫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推门进来的张四叔便端了一碗鸡汤,递给她让她喝,还一边道:“惠兰,把鸡汤喝了吧。”
苏莫不认识他,难以接受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又“啊?”了一句,嘴里的“您是谁”还没问出口,原本属于张惠兰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从脑海底部汹涌而来,极为强烈的情感和怨恨惊涛骇浪般拍得她的脑仁生疼,连带的记忆和模糊面目让她的心也开始一丝丝的抽痛。
“你怎么啦?”张四叔见她突然不舒服想来拉她,却被她下意识抗拒地一推,打翻了手里的鸡汤。难得的鸡汤一半倒在了地上,一半泼在了他袖管,四叔的脸色顿时非常难看。他平素就对这疯丫头不怎么看得上,只当捡了个累赘,如今又洒了他辛辛苦苦难得做的汤,自然不会再做什么好脸色,不过也懒得说什么,登时就干脆拿了碗出去,管她爱喝不喝!
他一出去,苏莫的头痛顿时减轻,随着记忆的灌输,她的眼神也渐渐清明。什么东西落地的“咚”的一声轻响,她应声抬头,接着就看到了那个一直横眉冷目、身着广袖肃袍的男人,以及站在他旁边、正沉眉思考着什么的年轻装束学生。
苏莫已经不头痛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现在... ...应该是在梦里,然后、梦里的身份是张惠兰,对吧?”她试探着开口。这几天的梦境越来越清晰,这一次的梦更是非比寻常、极其真实,她就是傻了也能猜到,自己应该是被困在了梦里。刚刚这人说他们是来帮她的,估计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嗯,是。”满山闻言朝她点了点头。他们刚才就在窗边,自然听到了刚才屋里的动静,知道苏莫应该是受了张惠兰记忆的影响,他接着对苏莫道,“你被困在了梦里,而要出去,就必须通过张惠兰的记忆,解开她的执念,我们是进来帮你的人。”
心里的猜测被证实,苏莫了然,但不明白为什么张惠兰会找上她,疑惑道:“但为什么是我啊?我不认识什么张惠兰啊?”看刚刚张四叔的穿着,也是一副七八十年代的打扮,可她也没用张姓的祖上吧?
满山耸耸肩,表示不知道,而后想起有一个家伙或许知道,继而转头看向银殷。后者同时接收到两个人的注视,依然八风不动,只是出乎满山意料的,他难得地开口,向苏莫主动问道:“刚刚在张惠兰的记忆里,你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