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梦墟—锦衣夜行》有疾

6、第 6 章

　　“啊、我？我看到了什么... ...”苏莫没料到自己突然变成了被问话的，又被银殷的一双冷目淡淡扫了一眼，顿时懵了。硬是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傻乎乎道，“我... ...我看到了火啊，我在大火里，好像... ...好像在等什么人来接我... ...”
　　“等人接你？”满山疑惑，但接着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下意识瞠目，“你不会还真在等山神来接你吧？”
　　这个时候，就要多念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子不语，怪力乱神... ...啊呸呸呸！眼角扫到旁边站着的某位，满山在心里急忙改口。
　　不过他仔仔细细想了想，觉得有必要为以后早做心理准备，于是试探性地开口问银殷：“这个世界上会有山神吗？”
　　后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从鼻里发出一声浅浅的气音，不痛不痒地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清淡道：“谁知道呢。”
　　苏莫粗略地知道了张惠兰的身世、知道了她要被嫁给山神，可是从张惠兰被选定后的记忆都开始非常模糊，最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在火场里的那一幕。如果张惠兰在大火里等人来救她，那她等的是谁呢？又为什么会有大火，她不是要嫁给山神吗？
　　苏莫全然不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张惠兰的执念，一定和她在等的人有关。因为多年以后，是那双同样的眼睛，在痴痴地守望着同一片樟树林。苏莫终于知道，她看的不是那些画上那些樟树，而是一个不知道在哪里、不会来的人。
　　南方多樟，旧时人家有女儿出生时，便在院里种上香樟，待到女儿出嫁，伐木为箱，盛以丝绸，寓意“两相厮守“。苏莫觉得这必然是个凄惨的爱情故事了。因为张惠兰要嫁给山神，所以只能和所爱之人分离，但她还是苦苦等着那人来接她。画里该是墙头崩倒、砖瓦倾塌、千樟早已成林，所盼之人，哪里还会归来... ...
　　诶等等... ...那是不是说明只要找到张惠兰在等的人，让他们在梦里能圆满的在一起，是不是她就可以出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苏莫突然两眼放光，激动地猛然抬头、和另外两人分享这一发现，却堪堪在看到银殷全身的疏淡之色、和满山的一脸深意后，被从头到尾横泼了一盆冷水。
　　“不、不是吗？”苏莫尴尬地开口，“这个猜想不合理吗？”数学归纳法逻辑都没她严密合理好吧！
　　满山脸上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他略微思索，朝苏莫走近了些，几步停住后，缓缓伸出手，在暗红的樟木上不发出声音地轻点了点，不动声色地提醒身穿大红嫁衣、似乎还没深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女生，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处境。
　　就在刚刚、她从棺材里醒过来之后，张惠兰的养父，给她端进来了一碗鸡汤。她分明睡在棺材里，他却视若未睹、又或是，习以为常。
　　果然谁做多了噩梦，再碰上诡异的事情，神经都会大条起来啊... ...
　　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张家村的人选中张惠兰，这个从南岭捡来的孤女？若这梦境真的是个爱情故事，按这个年代的人的理解力、又是个如此偏远隔绝的荒乡僻野，只怕这爱情不是凄美，倒是惊悚了。
　　“啊！！！！”
　　苏莫被提醒着恢复了正常脑回路，再一次尖声叫着屁滚尿流地从棺木里跳了出来。因为太过着急脚下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往满山身上扑倒过去，满山下意识一个闪避... ...
　　苏莫“噗”地一声滚到了地上。
　　“啊！好痛啊！”苏莫手肘重重地往地上磕了一下，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眉毛瞬间挤作一团，吃痛怨道：“干嘛不拉我一下啊！”
　　“呵呵... ...”满山摸摸鼻子，心道这是梦游后遗症。
　　虽然他本身性格并不孤僻，但还是有些下意识的习惯，恶鬼勿亲，闲人免近，利人利己。
　　“除了火。”银殷浅凉的嗓音不轻不重地打断他们两人，把话题拉回正道。
　　苏莫揉着手肘从地上站了起来，自动接受了这两个声称来帮自己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有半点动手扶一扶自己的意思。她用手扒了扒自己身上的喜服，紧着眉头仔细思索：“好像，刚开始的时候... ...有个人在给我画像？”她说完又气似的一拍脑袋，“啊不不不！不是给我，是给张惠兰！”完蛋梦境代入感太强，她不会像电影里的一样在梦里失去自我吧？
　　满山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那有没有什么关于樟树林的场景？或者记忆？”
　　“啊？这个... ...没有吧？”苏莫挠了挠脑袋。
　　“最开始的画像，应该是按照村里人所说的，是许画师在给张惠兰画像。”满山从头分析，按苏莫说的话整理，“然后中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张四叔家着了火，导致张惠兰烧死在了大火里。”
　　“对对对！”苏莫点头附和，补充道，“而且张惠兰在等人来救她。”
　　“那就开始调查吧！”满山一锤定音。
　　“好！”苏莫积极附和，“从哪里开始？”
　　“上山。”银殷浅淡道。

　　樟岭上果然层层围围都是樟树，此时正是夏季，白色香樟花开满了山野，对于不喜香樟气息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地狱。
　　传说中溢血的樟树很快被找到，满山尴尬地看着一棵被从中间劈开的粗木，已经变为暗褐色的凝固血液虽然到处都是，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骇人，以至于一开始不敢看的苏莫，最后都觉得有点……辣眼睛。
　　这张家村里的人是有多封建迷信啊？
　　哪怕稍微机灵点，也能很容易发现，这传说中溢血的樟树，是人为假冒的。
　　不过就是把从大樟树的枝桠下往下开了个洞，从上往下倒了血在里面，等人劈开时血自动溢出了而已。树洞开得很隐秘，但只要有人觉得奇怪，还是很快就会发现的，满山一眼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这个村……”苏莫觉得背后凉嗖嗖的，“很诡异哈……呵呵……”
　　有人装山神闹鬼要娶孤女，最后却一把火烧死了人？张惠兰招谁惹谁了？苏莫想不明白。
　　“下山吧。”满山耸耸肩。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又要从哪里入手啊？”苏莫问他。
　　“山神是怎么选中张惠兰的？”满山提醒她，“而张惠兰的记忆里又怎么会出现许画师？”
　　村长和许画师亲自在南岭血樟上选出来的人，不是村长，就是那名姓许的画师。
　　而村长的儿媳妇，不久之前可是流产了呐。
　　银殷看见满山的神色暗了暗。
　　他们飞快下山，正走到了村口那棵老树下，好巧不巧地就碰见了嫌疑人。
　　一开始苏莫看到树下立着的那一位清秀书生模样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她突然意识到这人影和梦里看到的记忆重叠，意识到这就是许画师时，脑子突然开始轰鸣作痛。
　　“都是你！！”
　　女子满是杀意和仇恨的尖利嘶吼伴着疯狂的动作直扑而上，仿佛一瞬间全然变了一个人，宛若认准了猎物的毒蛇。
　　满山和银殷只看见，苏莫突然像失去了理智般不管不顾地朝那人冲了过去。
　　事出意料，满山来不及制止，银殷出手如电，当机立断打晕了苏莫。
　　而站着的那人却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他们三人似的，只是一直遥望着一个方向，然后忽而丧气垂首，最终转身离去。
　　看着他越走越远的方向，满山呆愣了一会儿，道：“是许画师？”
　　“他这是……离开张家村？”
　　“这应该是、事实……”银殷皱了皱眉，似乎在考虑“事实”这两个字用得是否恰当，“人的记忆，是有欺骗性的。”他点到为止。
　　人们本就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东西 ，而更何况是充满了怨念恨怼的呓灵。
　　满山领悟极快，也就是说，苏莫喊的“都是你”中带的怨恨，是张惠兰一厢情愿认定的仇，而事实是，许画师在她死之前，已经离开了张家村？
　　他看向银殷抓住的已经昏迷了的苏莫，思考了一番，最终道：“先把她带回四叔家吧。”
　　然而走势，却并非如他所料。
　　回到四叔家时，原本放在张惠兰房里的棺材，正明晃晃地安置在简陋的大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