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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二)(三)(四)(五) ...

  •   这里是黄浦江的源头,元朗的东郊。

      她,来到这个联合军部驻亚洲分部已经两年了,却对这个国家的风土人情不甚,虽然她拥有一半属于这个国家的血统。但她对这里很熟悉,她喜欢这里的宁静,严肃和满视野生机盎然的绿色。

      黄浦江的支流——大川河,横穿元朗军部。

      每天,她都要走过那座必经之桥——青川大桥到达对面的军部大楼。

      今天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秋日的早晨,七点三十分,她准时地在杉树大道上与正在晨练的入伍新兵擦身而过

      “中尉早!”他们边跑步边向她敬畏地行以军礼。她微笑着回以军礼,并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军服,扶了下军帽。肩章上的两颗星反射着秋日里朝阳的柔光。

      那个高大的领队她是认识的,美国人,也是个医务官,她给他上过课。不久以后,他会成为她的部下。

      她还记得那天,这个美国兵奈特·雷米与她第一次相见的情景。

      雷米上课迟到了二十分钟,对着刚刚在讲台上站定的她窘迫地行以军礼。其实那天她也迟到了,只是比雷米早几秒进来而已。她对着雷米摘下墨镜,脱去军帽,现场突然间鸦雀无声,空气仿佛也被凝固了。雷米的脸也由红变白,浅蓝色的眼眸充满了一种可能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惊异,而她则习惯于这种眼神。

      他们也许是惊讶于她脱俗的长相,不合于军衔的年轻,更多的可能是因为她脸上那道显而易见的伤疤。

      那道伤疤,如同一叶扁舟,轻划过她那如同湖泊般清澈的眼睛,在明镜一样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惊叹号。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笑出了声,轻轻取下墨镜,放到包中。

      今天是她论文讨论的日子,包里放者她花了一个半月整理出来的论文,课题是《人脑细胞神经元接触传导在控制癫痫方面的研究及鼠类实验的结果》。

      这么长的课题连她自己都觉得别扭,而且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在传染病危重病学领域取得学位和成绩的她,在业余时间又转攻脑神经这一专业。是自己精力太足?

      她想起了导师的一番比喻:“人脑是司令部,而神经元细胞则是一个个士兵,对大脑中枢发出的命令在0,02秒时间内做出反应,传达执行命令。如果有一个士兵迟了那么一点儿时间未做出反应,那么个体将会出现一系列的反应,来弥补这个时间段,我们的任务就无法达成,导致机体的生理紊乱。”她很喜欢这个比喻。

      十七个月前,她在陆军总医院的中心实验室,遇见了切斯特·班顿博士,她现在的导师。她只听了两节课就被这个表情丰富,语言生动的老头给迷住了。

      “我以后也要向他那样讲课。”她暗下决心,“传染病并不是洪水猛兽,控制住人的恐惧其实比控制住病情显得更为重要。在那些贫穷与疾病疯狂蔓延的国家,死于恐惧和死于因为恐惧而引发的暴动的案例多于死于疾病。军队被派去镇压失去理智的人群,战士被他们杀死,被他们感染上可怕的疾病。我的工作就是救治这些人,这些□□没有死去,精神却早以崩溃的人们。”

      想到这儿,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走出杉树大道,走上通往青川大桥的小石路。

      可是,今天的青川大桥看上去与以往不太一样。

      上面站了好些人,没有穿军装,看上去也不是军人。一辆类似于小型起重机的车几乎占据了一半的桥面,空中悬挂着几根钢缆。在修葺大桥吗,可那些人看上去不像是建筑工人。她还发现了一台摄影机,专业的那种,以前拍摄教学片的时候她见到过。是游客来参观?这里是军事基地,不太可能。那既然在这里了,肯定有他们自己的事情,她便没有多想。

      走上青川大桥,皮靴敲击着花岗岩路面发出“嚓嚓”的声响,她的视线投向桥下的大川河。这样吸引人的美景是她天天都能见到的。

      大川河碧波粼粼,蜿蜒而下。阳光所到之处,金灿灿一片,就像镶嵌了金子的碧玉大道,让人忍不住想涉足其上。

      她看了看手表,还有十二分钟到八点。真舍不得离开如此美景,她便把皮包放在桥栏上,取出一部分论文,对着大川河翻阅起来,看到拗口的字句,不由得轻轻笑出声来,全然没注意到桥上的那些人都在向她看去。

      (二)

      三个小时以前。
      清晨五点整。

      他,被闹钟震醒,起身穿衣,刷牙,洗脸,一番整顿后,他打着哈欠来到起居室。

      经理人丹青早已穿戴整齐,递给他一张表格,说:“这是今天的行程,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赶快穿上衣服走吧。”

      “怎么,去元朗?到那里干吗?”他不解地嘟囔着。
      “去取景,郭其民导演说那里的景色让人缅怀过去。”
      “真的?你见过吗?还是你在电话里听他讲的?”他不相信。

      丹青有点不耐烦了:“不管是不是真的,那里是联合军部驻亚洲军区所在地,郭导演打了招呼才给进去的。我们只有半天的时间拍摄。快走吧,我们要尽快与他们会合。对了,今天只是取景,穿得休闲一点,别忘了戴上墨镜,省得叫人认出来啊!”丹青快速地讲着,拎着包一路小跑出去。

      这个丹青,和他的性格正好相反,一个快一个慢,一个好动一个喜静,互为补充。
      十年前,他们俩一个是普通的小演员,一个是普通的小职员;在同一家事务所,住同一间宿舍;十年后的今天,一个是名演员,一个是名经理人。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只是称谓变得不同了。他们仍然在同一家事务所,住同一个公寓。啊,是住成套的公寓而不是宿舍了。

      汽车飞速奔跑在高速公路上,从这里到元朗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
      他在车上昏昏欲睡,郭导演给他讲了些什么,他都记不清了。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从未去过元朗,什么铺天盖地的松针树林,古朴的青川大桥,他没见过。

      他只是觉得很累,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他想也许拍完了这个MV,可以给自己放大假。于是他沉入梦乡,梦见自己拥有了买火柴的小女孩那三根神奇的火柴!他划着了一根,立刻看见自己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呼呼大睡!

      他不禁得意地嚷嚷出声来:“丹青!过几天拍完了MV我要放假!”
      喊声一出,全车人都朝他望去,当他说梦话呢。不过他确实说得是梦话。

      正在开车的丹青连头都没回,只是从鼻孔里“嗤”了一声:“你说什么啊,韩永勖!你这三个月都不可能放假的!”
      火光立刻熄灭!幻像消失……

      他好像早知道是这个答案似的倒在靠背上,嘟哝着“当我没说过”,闭上眼重新做梦。郭导演也转过头去继续和别的工作人员交代着什么。
      他突然想起来,他甚至都没怎么见过这个MV的主唱歌手。好像叫田苗,刚进入公司的新人,在某个歌王赛上被选出的。

      在时下最注重的当然是包装啦,没名气的新人要靠有名望的所谓“红人”带一把,算是“借气”吧。他原以为自己不会进入这场过家家样的游戏中,偏偏这个田苗点名要他做她MV中的男主角!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他可是顶级超帅万人迷兼狂有亲和力的邻家大哥啊!这么吹嘘自己确实有点恶心,但是那小妮子难不成有什么超级靠山之类的人物,在他本来就很繁忙的日程上又添了一笔,好讨厌啊!而那个“恶人”丹青把时间抠得那么紧,简直要以秒来计算!
      “这人的前世一定是个闹钟!”他忿忿然拧了拧眉头。

      车突然停了下来。到达目的地了?他睁开眼睛,原来是进入元朗的一处哨卡。
      两位黑人士兵查看了丹青递过去的证件,并打了一个电话。过了一会儿,隔离栏打开,他们被告知减速慢行。

      车缓缓行驶在杉树大道上,宽阔的白色大道好像没有尽头,两旁直插云宵的巨大水杉像哨兵一样护卫大道,边上是无穷无尽的松针树林。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松香,映入眼帘的只有葱郁的绿色。

      “缅怀过去。”他的心里突然冒了这么一句。
      这里有着城市没有的宁静,跑过一队队晨练的士兵,喊着整齐的口号,年轻刚毅的面庞看也不看他们这群不速之客。军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无从想象,两种不同的生活领域吧。

      (三)

      如果大川河是地平线的话,松杉大道就在地平线下,青川大桥则凌驾于地平线上。
      这座桥没有钢筋水泥的现代气息,它历史悠久,曾经修葺了好几次。桥面仿佛是一整块白色花岗岩铺成,栏杆的石柱形态各一,横拦是漆了青漆的木头。

      韩永勖拿着那架去年生日恶人丹青送他的照相机,左拍拍右拍拍,他狠狠地捕捉了,恶人丹青张牙舞爪指挥工作人员的镜头。丹青小他一岁,是他的“深闺密友”。
      多年以前的丹青,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像个跟屁虫一样,在他身后“永勖哥”长,“永勖哥”短地叫着。现在呢,不仅“哥”字被完全省略,韩永勖的耳朵还不时被他的超高分贝的吼叫给折磨一下。唉!时世变幻无常啊!

      美景就是美景啊。很快这个业余摄影师便换上了新的胶卷。韩永勖对准桥头金灿灿的矮灌木和桥下金灿灿的大川河,打开一半光圈,条好焦距。

      这时,一个身影却翩然走进他的焦距视野。

      那是一个行走如风一样的军人,修长的身形,笔挺的军绿色长风衣下摆随微风和脚步而舞动,黑色及膝的长军靴折射出水亮亮的光,斜挎在腰间的棕色宽皮带上挂着的可是佩枪?
      早晨的阳光明媚而耀眼,韩永勖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发现那原来还是一位女军人!

      可不是么,压低的帽檐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可是白皙的下颌,脑后摆动的长马尾辫,这还说明不了她是一个女人吗?
      女军人健步如飞,她的嘴唇好像在微笑。难道是她手中的几张纸上,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在韩永勖看来,清晨的阳光正在女军人的唇边。温和的阳光正好把这个微笑传送给了他,他仿佛也觉得有值得微笑的事情而笑起来。

      还等什么,韩永勖举起了照相机,关闭光圈,连接按了几下快门。
      女军人一直没有看到他们,她的视线可能也只被美丽的大川河吸引吧。
      在桥的中央,她突然停下来,把手里提着的包放在桥拦上,取出一叠纸张翻阅起来,正好背对着他们几个。

      而这个方位,正是郭大导演要取景的地方哦。
      其他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可能是那位女军人笔直的背影,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吧,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出声让她挪一挪地方。

      韩永勖斜跨着相机向桥边挪去,他心里到是很想看看这位帅气的女军人。郭导演也放下了摄像机向女军人走去。
      就在这时,丹青操纵的升降机台突然斜斜地向前冲去,对准的正是桥的中央,似乎向那位女军人的头上砸去了!

      所有的人都缓过神来,两个人冲到升降机上拉制动阀,却没法使机器停下!
      韩永勖情急之下冲上前去大喊一声:“小心啊!快躲开!”

      女军人闻声猛一回头一转身,长长的马尾正好刷在了韩永勖的脸上,把他刷得一个仰头直往后退去。

      那升降机压根就碰不着女军人,斜刺过去的时候,一根拐角处的长螺丝却不偏不倚地,钩住了她放在桥栏上的公文包。
      只见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女军人,一个箭步上前,长手一捞却慢了0.01秒。升降机把她的公文包钩出了桥面,凌空挂在了桥外,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掉到河里去了。

      她惊呼一声:“啊!我的包!不能掉到河里!”
      显然那包对于这个女军人来说,很重要。因为她下面的动作,就是让所有人屏住呼吸的一个纵跃跳上桥栏,像鸟一样,飞身向倾斜出桥面的升降机台扑去!

      现在这女军人,和那只包一样,挂在了,离河面七八米高的升降机杆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可不是在拍电影!掉下去就完了!

      操纵升降机的丹青慌了神,这升降机出了故障只能升不能降,他只好遥控方向杆,想把升降台拉回桥面。

      那女军人可不管这下面那么多人在担心,她一只手抓着升降机杆,一只手还腾空去抓那只包!
      偏偏这时慌神的丹青不往上移,不往下移,把升降台向左边桥上的电线杆横过去了!不用说,悬挂在空中的女军人便“飘”了起来。

      韩永勖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在心里狠狠地骂着笨蛋丹青。
      而那位女军人又让所有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借助惯性猛地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落在了升降台上。还没等升降台停稳,那个女军人便双脚一个前一个后,踩在升降机臂上。
      她想像走钢丝那样走下来吗?起码也要等机器停稳了吧。

      可是我们大家都想错了!
      她踩上臂杆的一刹那,就半蹲下了身体,左手捂着军帽,防止帽子掉落,右臂外展开去,她就这样滑钢丝般,滑下来了!

      气流吹起她的军风衣,和她的长马尾,飞扬在空中。她就像,一只捕猎的鹰一样,从四五米高的空中,滑翔下来!
      滑翔的途中,那好比鹰爪的外展的右手,干净利落地扫走了她的猎物——那只在臂杆螺丝上晃荡的公文包。

      在快接近地面时,她又像掠食成功的鹰一样,长身一挺,一个夸张的前空翻,再以一个标准的侧马步,稳稳地落在,这些肇事者的中间。

      郭导演和韩永勖他们没人敢吱声。他们是来拍电视的没错,但可不是来拍这货真价实的高难度特技镜头的。
      那位女军人无暇顾及周围人的反应,她匆匆翻了翻包,又大踏步走向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着些个目瞪口呆的家伙才又心惊胆战地发现,他们可能闯祸了!

      那只公文包经女军人的如此高难度抢救是没掉到河里去,可是她原先放在桥栏上的几张纸,经这么一折腾早被风吹落到河里去了,只见到那水面上,一张半张的踪影。
      坏了!这要是什么军事文件可就糟了,他们这些个“外人”怎么担当得起啊!

      (四)

      她真是觉得有些莫名的气恼。
      原本像往常一样在桥上看她的风景,先是有人在她背后大喊一声,吓得她猛一转身辫子扫了人家一个耳光。还没来得及道歉,一个不中用的机器手臂,又把她装着论文的包钩走了,那论文花了她几个月的心血啊!害得她连翻了几个跟头,翻得头都晕了才拿回来没掉到河里去。

      偏偏顾此失彼,还是掉了几页纸!而且还是用ER大鼠,作局灶性脑缺血再灌流术的实验过程及结果的那部分。那统计出来的列表和数据太多,凭记忆讲不清楚。离论文答辩也只剩四十分钟,就算是飞毛腿也来不及重新整理了。

      真恼人啊!她愤然捶了下桥栏,忽然觉得手上有些异样,这才发现手上佩戴的崭新黑皮手套,也被划出了几道印子!
      真是忍无可忍啦!她扶了扶军帽,一转身向那几个人走去。

      郭导演他们本来就很紧张了,他们看见女军人那紧抿着的嘴唇,又感受到压低的帽檐下射出的两道寒光,不用说那是充满愤怒的目光了。真不知道这位身手不凡的女军人,会不会把他们几个给就地枪决了,她腰间挂得可不是枪么?

      不知死活的韩永勖,还在举着他那架相机想拍点什么。他这个业余摄影爱好者,总是喜欢拍些不该拍、或是没啥用处的东西。

      “你们是谁?谁是你们的负责人?”女军人发话了,声音很平静,声调也不高。
      他们几个都瞅着郭导演。郭导演只得站出来,心里骂着:臭小子们好事就没我份了!

      还没等他说话,女军人双脚“啪”地来了个立正,右手“唰”地举到齐眉高度的帽檐处,向郭导演行了个正正规规的军礼。吓得他们几个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向女军人弯腰行90°的大礼。
      “真是帅啊!”韩永勖想,他站在郭导演身后不远处偷偷地按着快门。

      以前,他驾车超速被交通警察拦下后,交警也对他行这样的礼,请他下车。可是没这么标准,没这么帅气,当然也没有那种说不出的味道。
      韩永勖拼命地想回忆起少年时军训的情景,可是记忆很模糊,毕竟那无法和真正的军人世界相提并论。更可悲的是,在那段回忆中,从未出现过一位像现在这位女军人那样帅气,美丽的教官来。他已经在心里认定她是美丽的人了,虽然他看不清女军人的长相。

      难道不是吗?在这样美丽的清晨,在这样美丽的河边,在那么美丽的桥上出现的女主人公难道不是美丽的吗?所有故事的开头都是这样的。

      我们的女主人公又开口了,这会儿的声调提高了两度:“我是联合军部中尉沙晶。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在这里干什么?”
      郭导演讪笑道:“真是对不起!沙……中尉,我们是NAS电视台的,得到容许来这里拍摄几个画面。哦,这是我的名片。”

      郭大导演递上自己名片的同时,也许在希望自己深广的知名度能起到点作用,毕竟在传媒如此发达的今天,这个偏远的军区难保不会有崇拜赞叹他才华的人。
      可是郭大导演棋差一着。

      那位女军官接过名片扫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下一个动作竟是把名片还给了郭导演。
      “郭其民先生,请你们拍摄完赶快离开这里。那部机车是怎么回事?太危险了。你们光是影响交通就已经很不对了,今天我的时间被你们耽误了,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影响到别人。”
      她一想到这些人搞砸了她的论文,话语中不由自主地就像对待有错的部下那样严肃起来。

      “真是对不起了,沙中尉,我们决不会待多久的。耽误到您实在抱歉。”
      自知理亏的郭大导演暗暗叫苦,这会儿偏偏撞到一位女军官的枪眼上,不知要被教育到何时。怎么说他也是长辈,被年纪轻轻的晚辈训导,还不能不从,人家可是军官啊,多丢面子!

      其实,沙晶才不想和他们多讲,她还要赶去论文答辩呢。但她总觉得有人在看着她,没错,这桥上的人都在看着她。不对,是有人在拿照相机对准她拍照!
      果真如此!就在不远处,有个胆大包天的男子手持相机正对着她呢!

      这些电视台的记者,无孔不入的家伙!她指向哪个男子,声调又提高了两度。
      “喂!那位戴帽子拿相机的先生!说你呢!你是电视台记者吗?在拍我?对不起!我得没收你的胶卷。”

      不用说,那个男子就是不知死活的韩永勖了。

      韩永勖刚才还沉浸在冥想中,他没料到那位女军人是一位军官,难怪有这么好的身手了,不知参加过什么样的战役。啊呀!在这样的和平年代,有战争吗?真傻!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形象怎么也无法和眼前的她联系在一起。她周身散发的是一种宁静,沉稳的气息,连同她笔挺的军装,端正的军帽,白皙的下颌,就像静静流淌过桥下的大川河。

      现在那女军官对他讲话那么大声,还要没收他的胶卷,韩永勖不由得慌了神。
      “为什么要没收我的胶卷?”韩永勖不怕死地问了一句。
      “军人不得在任何媒体上被曝光,除非有特殊原因,不然军事法庭会追究你们的责任。你是记者吗?不清楚这一点?”沙晶向他走去,她的语气包含了小小的威胁。
      韩永勖这下结巴了:“可是……可是我不是记者啊,而且我也没……没有拍你,我照得都是风景!”

      哎,这小子可是在说谎哦。他明明拍了人家好几张特写却说没拍。
      韩永勖的脸因为说谎而微微发红。只得这样说啊,被她没收去了看到那几张特写,更解释不清了,而且他也不愿意失去这几张照片。本来照相机就是记录下时间的一瞬间,那是些无法重复的东西。这次丢失了,以后怎么拍得到啊!

      “真的吗?你不是记者?”沙晶停下走向他的脚步。
      这小子紧紧护着相机,像遇见劫财的强盗那样,让她很是生气。
      “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不是记者!”韩永勖拍着胸膛保证着,这次没说谎。
      “那好吧。”沙晶抬起左腕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

      她双脚立正,“啪”地一声向韩永勖行了个利落的军礼,转身快步离开了。
      哇!她是在向我行礼!帅啊!唉,就是太远了一点。只要女军官不拿走他的相机,韩永勖真希望女军官能走到他的身边来,好看一看威严的她是个什么模样。

      他想了想冲到郭导演跟前问:“导演!您离她最近,您看到她长什么样了?”
      郭大导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长得那么高,又那么凶,我怎么敢去看她!”
      众人皆哄笑。

      一段小序曲因为女军官的离去而告一段落。还沉浸在旋律中的韩永勖远远瞅着她身后晃来晃去的马尾,摸了摸左边的脸,心想:那一下打得我可真疼啊。

      (五)

      沙晶在脚步匆匆的同时思绪也没闲着,她已经把丢失的那几张论文所涉及的基础实验部分的大纲,牢牢篆刻在记忆中了。她早已原谅桥上那几个影响交通的人了,其实她也很高兴,竟有人能发现并欣赏这里的美丽。

      他们应该来自大城市的电视台吧。高墙林立,车水马龙的大都市怎比得上这里的自然宁静。那位长者郭先生一身工装,和其他人一样,显得干练。惟独手持相机的那位男子与众不同,青衣白裤,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样。这个比喻可能有点不恰当,也许是穿军装的人看习惯了吧。

      沙晶正想着,人已经来到了位于联合军部东南角的,陆军总医院行政大楼。
      时间是八点一刻,刚刚好。

      她推开了一楼阶梯会议室的大门。会议室里竟坐得满满的,有新兵学员,班顿博士的研究生,脑神经研究课题的专家以及班顿博士本人。
      她没想到自己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人。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大家行了一个军礼,刹那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热烈掌声所淹没。班顿博士站了起来,领着她走向讲台,掌声停了下来。

      “现在!我为大家介绍!”班顿博士抑扬顿挫地说,“这位是新近加入我们脑神经医学部的杰出青年军官!屡立战功!为全人类传染病控制与防治做出过极大牺牲与贡献的,联合军部第一位传染病学危重病学博士!沙晶中尉!”
      哎呀,老师总是这样高调。沙晶微微红了脸。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久久回响在大厅里。对于这样的赞誉和掌声,她已经习惯并受之无愧。
      从小便在军队中成长,她的军龄与年龄不相上下。一个女孩在男人堆里打拼谈何容易,于是她选择了医学。多年的努力使她成了一名出色的医务官。最危险的疾病隔离地带,她总是身先士卒,最让人望而生畏的病人,她却一点也不怕。天南地北,只要有急需联合军部出兵控制疾病的地方,都会有她年轻的身影。

      别人不理解她作为一个女人为何这般拼命,她只是淡淡一笑:“我是一名医生,更是一名军人。”有人叹她太傻,更多的人敬畏她。正是在那些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拼搏到如今,换来的是五枚金灿灿的荣誉勋章。
      在她这个年龄的人中,拥有这么多勋章的人仅她一个。

      沙晶取下军帽,掌声哑然。
      她是混血儿,有着深刻的五官,只不过穿了一身戎装。希腊神话中的战斗女神雅典娜,和她相比都稍显逊色,那么,她脸上那道伤疤使人惊异就无可厚非了。

      “我们现在开始吧。”沙晶取出论文底稿和电脑磁碟。
      精瘦的班顿博士提问了:“先说说基础部分。你是怎样通过抑制细胞周期素依赖酶(CDKs)对星形胶质细胞增殖进行干预,以探讨其对胶质增生的影响的?”

      “我通过建立沙晶ER大鼠大脑中动脉阻塞再灌注流模型(MCAO),随机分为脑缺血对照组和干预组,应用免疫印迹检测各组MCAO后第四周损伤侧皮质胶层……胶质纤维……GFAP(糟糕!忘了名称了,用缩写混过去吧)的表达,并通过HE染色对皮层中风囊体积进行测定,观察CDKs抑制剂对胶质增生的影响。”沙晶有点冒汗了。

      “结果是MCAO后的第四周,皮层可形成明显的中风囊,对照组与干预组的区别是什么?”
      “唔,在损伤侧皮层纤维……蛋白,唔,是CFAP的表达明显增强……”
      沙晶心里暗暗叫苦,丢失的那几页论文偏偏老头子问得那么详细,可她只记得大纲。都怪那些不速之客,害得她快要丢脸了!

      她不得不灵机一动:“我通俗一点地说吧。我经给予CDKs抑制剂处理后,中风囊明显缩小,并部分抑制了那个GFAP表达以及星状胶质细胞的过度增殖,从而有可能为神经再生和功能重建提供更有利的……唔,生存环境……”

      啊呀!总算是蒙混过关了!老头子没有穷追不舍地问实验,跳入正式的神经元范畴了。沙晶悄悄舒了口气,这样不完整的实验报告肯定差强人意,对不起了老师,我很快会补一份完整的给您。现在,我就靠神经元大显身手了!
      四十五分钟的答辩很快就过去了。班顿博士叫上沙晶到他的办公室,他取出一份病历递给沙晶。

      “今天的报告是合格了,在脑神经基础方面你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至于生理学药理学报告我也不要你做了,因为你本来就是医学专家。下面就是要接触临床,给你的是一个很典型的临床病例。这个人有先天性脑血管瘤影响到脑神经,你可从他的脑部CT片上看到,有十五年的癫痫病史。”
      “啊!那可以用外科手术根除啊!”沙晶翻开病历,才三十三岁啊,以后的路长着呢!

      “手术的成功几率是50﹪,他本人也没有坚持要求手术。我们用内科治疗加外科血管栓塞控制癫痫。现在,这个病人归你管了,今天上午十点三十分他来复诊,我和他说好了由你做他的主治医师。三个月后写份临床报告给我,不能在蒙混过去喽!”

      “这次不会了老师!”沙晶有愧地吐吐舌头。赶紧再加上一个完美的军礼!
      在她出门时,老头子不忘叮嘱她最后一句:“这个人和传染病人不一样,他用药只是控制病情,而不像传染病人那样全面用药,包括消除病因以及预防复发的用药等等。内科用药是一大难关啊!”

      沙晶抱着这本沉甸甸的病历,感慨着,命悬一线的这些人啊,她所从事的事业不容许她有时间去悲天悯人,那样只会让更多的人死亡。现在她总算拾回了一点儿作为医生的怜悯心肠。
      上午十点三十分,还有一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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