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志》四时书画

5、第 5 章

　　沈知节当天晚上就在慕容鸢的住处歇下了……
　　这其中也是有缘故的。沈知节原本正打算拜别红衣琴师，约定来日再会的。可正当沈知节风姿洒然地转身时，宫中的晚钟敲响了。锺…….锺……
　　沈知节：‘……..’
　　红衣琴师形容虽冷淡，心却细。见沈知节的背影顿了一下，心下了然，‘沈大人可是出不了宫了？’
　　沈知节略微尴尬地点头，‘是’停顿了一下，‘不过宫中有提供给夜值官员的歇脚之处，我去那里歇息一晚就是，慕容公子不必挂心。’他解释道’
　　慕容鸢沉吟片刻，不觉漏出些微歉意。‘此事说来也是因我而起，倒是连累大人不能归家。’他提出邀请，‘不如大人今夜且在在下住处安歇如何。在下住处虽简陋些，但还算舒适。不知大人意下如何？’他面露征询。
　　沈知节实在想不到红衣琴师竟会邀请自己，他本以为他会漠然的点头然后离开呢…….
　　‘大人可是不愿与我这等卑微乐伶同归？’
　　‘不，公子莫多心，在下绝无此意。’沈知节连忙解释道，‘公子乃是世间一等一的人物，在下只是不敢冒犯罢了。’仍怕他介怀‘方才在下只是担心起家中的‘爱驹’(他毫无负担的把锅丢给了垛子)，它性子暴烈的很，向来只吃我喂的草料。今晚我不在，恐怕是要饿肚子，发脾气了。’
　　‘原来如此，看来今日最终被连累的是大人的爱驹了’慕容鸢没有再追问下去，轻道，‘大人随我来吧。’引着沈知节向较偏的一处宫阙走去。
　　此时垛子如果在的话，一定会被自家主人的无耻震惊到。‘他驴的，你就算回来了你也不记得给我喂草好吗。每天回家就死猪一样的睡死了过去。驴大爷我怎么叫都叫不醒，还到处造谣我脾气不好，我……（此处省略一万个字）
　　若是崇德和崇善此时在这里并能听见驴大爷的控诉的话，他们心中的疑惑也一定能解开。‘我们说呢，那头老驴怎么夜里经常撕心裂肺地鬼叫，还当是得了驴瘟呢……还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和大人禀报，把这头驴拉去埋了算了…….’
　　垛子：‘……我要回老家’
　　……..
　　慕容鸢所在的宫殿是司乐局统一安置乐师，管事的宫殿。他有单独的一间房，看的出此地的人对他还算客气。
　　秋日的夜晚总是来得十分迅速。待沈知节与慕容鸢一起走进司乐局时，一轮明月已经遥遥挂上了天幕。身边的人奇妙的带着让人轻松，安静的气息，慕容鸢与他间隔着交谈几句，眉目间浑然不觉的带上了淡淡的笑意，全然不知自己周身的防备与疏离褪去了许多。
　　门口的几个杂役宫人，正在门口扫洒。看见两人朗笑着经过时，都不由得大吃一惊，露出难以置信的样子。
　　‘刚才过去的是慕容乐师没错吧？我没眼花吧？
　　‘慕容乐师笑了啊，我在这这么久了，第一次看见慕容乐师笑啊！’
　　‘是啊，笑的真好看……’
　　沈知节进门后，不由得又尴尬了。他发誓今天绝对是他有生之年尴尬的最多的一天，因为—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床铺盖。屋子不算大，内间陈设一览无余，除了床是绝对没有可供休息的行塌等物的。他有点不好意思问慕容鸢他今晚睡哪……
　　慕容鸢好像也是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的表情仍然是一派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的淡然。道了句抱歉，转身出去了。片刻之后抱着一床铺盖进来了。
　　‘倒是我考虑不周，司乐局人事紧张，只借到了这床铺盖。今日委屈沈大人在那边的打个地铺，暂且歇息了’他把被子递给了沈知节，有礼的关切一句，‘深夜天寒，沈大人小心莫着凉。就’转身拉开了屏风，向床边走去似要更衣休息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沈知节抱着手中的被子，来不及给出任何反应。他原本打算迅速把被子抢过来，严厉拒绝红衣琴师打地铺的想法的……今日的一切都出乎意料呢。他认命的将铺盖在地上铺好，忍不住的笑了几声。
　　二人都不是多言之人，相识不过片刻，便同室而居。沈知节见他似乎精神欠佳的样子，无意叨扰，也就匆匆作状睡下了。
　　闻着慕容鸢房中冷冽的清香，意识渐渐模糊......半梦半醒间，脑中凌乱纷杂的念头一闪而过。
　　“慕容熏的是什么香，像是梅花枝上的新雪.....唔......他经常不吃晚饭就睡吗......”渐渐睡沉了。
　　夜凉如水。二人一里一外，中隔着一道屏风，相顾无言，各自拥衾而眠。
　　慕容鸢的眼睛黑暗中仍清醒地睁着，压着错综的心思，浓墨般幽深。
　　听着不远处那人的呼吸渐渐放缓，想是已经睡着了。
　　“这人怕是个呆子。”慕容鸢冷静的判断道。
　　他今日不过临时起意去水榭走走罢了，哪知碰见那群人，恶心难缠的很。他想着现在还不宜在梁宫中引人注目，一时竟被纠缠住了，哪知突然蹦出这个愣头青来……
　　眼前浮现出他在他面前“变幻莫测”的脸色来，他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嗤笑，侧过身向另一个方向睡去了。
　　......

　　第二日清早，伴着一声鸡鸣，一缕白光隐约从天边透出。
　　沈知节准时睁开了眼睛。这是被他祖父多年‘苦力’调教出来的好习惯。每天早起早睡，练上几招把式，百病不侵，吃嘛嘛香。料定慕容鸢还没醒，他的动作极为小心。轻手轻脚的穿戴好，轻手轻脚的出门。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长长的“滋……”，再一片静谧中尤为刺耳，沈知节惊了一下，竖着耳朵听了一伙儿。床那边没动静，嗯。更加小心的掂足出去了。
　　沈知节打起了日常强身的体式。这祖父从一个长寿老人那学来的，此时由他打出，一招一式颇为利落好看。院中尚只有几个下等仆役在扫地，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官员在院中若无旁人地做些奇怪的动作，忍不住频频回首。终于，一套体式完整的打完，沈知节感到神清气爽。见院中已有人在活动，他毫不见外的上前问道‘敢问各位，你们这里洗漱和用饭的地方在哪处啊？’有人默默地为他指了个方向，沈知节十分高兴的道了谢，迫不及待的走了过去。昨晚晚饭没吃成，他已经很饿了。
　　时间还早，待他洗漱完毕了，赶到厨房时，几位厨娘，才刚刚忙活起来。他见状也知道怕是要等一会了。所横竖也无事，便赖在厨房和那几位拉扯些闲话，再帮忙填个火什么的。众厨娘一大清早的，忽见一个俊朗斯文的官员出现在厨房，真跟天上掉下个宝贝似的，个个热情无比。一时间，厨房的气氛倒比炉灶内的火还热切几分。
　　‘几位要照顾司乐局一众人的饮食，十分辛苦啊。’
　　‘谁说不是呢，最近又来了一批乐师，还个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难伺候的很呐’
　　‘我们这是大厨房，像那些司乐官他们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出菜不用我们，所以也还好’
　　‘哪里好洛，新来的那群人呐，整天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一道菜嚼出花来哟，整这许多事’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抱怨着。
　　‘几位的手艺很好，比我们官署的强上许多了。我等，素日颇有耳闻的。’沈知节安慰道，听到厨娘抱怨新来的乐师不好伺候，便追问道：‘不知慕容乐师素日如何？’
　　厨娘们像是惊到了似的。‘您……与慕容乐师相熟吗？’
　　沈知节点点头：‘我与慕容是至交好友’
　　“哦哦”慕容乐师那个性子居然会有好友？真是奇了。
　　‘慕容乐师倒是没麻烦我们什么事。’一位厨娘提到慕容话倒是多:‘他脾气古怪得很，达官贵人发来请帖看都不看的，直接就给扔出去......没事就爱呆在屋子里，食欲也总不好，总管还总劝他多吃些的。每天在他的小厨房捣鼓各样小菜给他送去。’
　　闲话一搭没一搭的进行着，终于蹭到了早饭起锅了！
　　沈知节拿了几个热腾腾的面果子，盛了两碗清粥，再来小一碟腌好的萝卜。闻着香甜的气息，不觉口内生津，自己忍不住的叼了个油煎面团在嘴里。与一众热情的厨娘告了别，边嚼着嘴中韧劲十足的面团，边往慕容房中去了。
　　他进门慕容正在穿戴洗漱，心绪激荡间，他竟忘了敲门......当房门被他一把推开时他才猛然意识到。好在没有很狗血的看见什么美人晨起图。只是慕容鸢的一头及地墨发尚披散着，此时只以一根红绳略绑着。见他突然闯进略带着点惊诧，眼中仍有些惺忪睡意。与昨日惊艳绝尘的样子不同，在晨曦中，他精致的五官像是染上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显得真实了些。
　　‘你怎么还没走’慕容鸢下意识开口
　　‘我给你带点吃的’沈知节反射性说道
　　......
　　二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还是沈知节脸皮厚些，端着托盘走到桌边，‘先吃早饭吧。’慕容鸢顺从地点点头，二人就在桌边坐定，开始用起了早膳。
　　沈知节的用餐速度很快，明明动作文雅有礼，盘中的食物却消耗的飞快。待他满足的拭去唇上的粥汁时，慕容鸢不过只略动了几筷子。
　　沈知节皱了皱眉，昨天没见他吃晚饭，今天早饭还吃的这么少，看来慕容食欲不佳的消息是真的了。
　　慕容这个年纪，身边也每个长辈看护，自然不知道身体的重要性。吃饭积极性不高，久而久之胃口就会越来越不好了。难怪看着这般瘦弱了……他看慕容鸢的眼神不觉带上几分责备，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慕容鸢在他的眼神中吃的更加艰难了。
　　终于，慕容鸢放下了勺子，‘算算时辰，已近官员殿前报备的时间了，沈大人还不前往兰台吗？’送客之意十分明显了。
　　沈知节也没有再磨蹭，立即整了整衣冠，向慕容鸢告辞了。只是言辞间，透着一股子不自觉的亲呢，仿佛相识多年的好友。及到门口了，还是没忍住一样，回头叮嘱慕容鸢道:‘慕容定要多多保重身体，注意将养。’
　　间那麻烦的家伙终于走了，慕容鸢绷着脸重新拿起了勺子。心道不过吃顿饭的工夫，这人内心戏怎么这么多呢。
　　此时，屋内某处忽然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
　　“少主，消息已经确认了。”恭敬地声音自房中的阴影处传来。隐约能看到那里似乎伫立着一个模糊的影子，看不清面目。
　　慕容鸢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刹那间，似一把绝世宝剑，从精美的刀鞘中抽出了一截。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锋利与杀机。
　　‘说吧’他冷声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