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志》四时书画

4、第 4 章

　　这日沈知节从兰台出来，天色已经颇晚。太阳此时堪挂于天幕边，霞光明亮，映着这青墙冷瓦，一片静影沉壁之像。沈知节忙忙地穿过回廊，往宫门走去—若是再迟些，宫门便要下钥了。
　　及过一处水榭时，远远听见几句淫言秽语传来。他脚步顿了顿，眉头微皱—这个时候，何人在宫中如此放肆？他抬眼望去，只见一群衣着华贵的人正围着一个人，表情十分轻佻，浪笑声一时不绝。他细看之下，发现领头的那个身形矮胖的人他正巧认识，是当朝太尉霍远的的儿子，汴京有名的纨绔子弟，日常在京中走鸡逗狗，欺男霸女。
　　‘不知是哪个倒霉的撞在他手里了。’他微叹了口气，但事情撞到眼前了总不能不管。当机立断，疾步向那群人走去，口中边喝道‘住手！’一群人的目光登时向他射来，原本环围的站势此时略微散开些。沈知节终于看清了那个‘惨遭纨绔欺辱的人’一身红衣，清霜傲骨—正是那日国宴上技惊满堂的琴师。
　　打头的霍大纨绔很是不满，开头还以为是个来头不小的，不然敢管他的闲事？，哪知待人走近了，眼前这个年轻官员身上明晃晃的五品官服—不过是个芝麻大点的官儿，敢管爷的事？！‘给我打！’他嚣张地招呼起一群狗腿向沈知节围去。一帮人正摩拳擦掌地准备给眼前这多管闲事的小子一点颜色瞧瞧。眼见事情就要向王宫霸凌方向发展了，却忽见寒芒一闪。擒贼先擒王，一帮狗腿反应过来时，沈知节的佩剑已经抵在了霍公子的咽喉…….
　　‘你要做什么？’那霍公子何时见过这场面，顿时后背冷汗直冒，‘你敢这么对爷，你不想活了！
　　‘只是请霍公子冷静一下而已。’沈知节语色仍旧温和有礼，‘此时宫中近晚，霍公子在宫中如此喧嚣滋事，怕是传了出去，霍大人脸上也会不大好看吧。’见霍公子脸上怒意稍减，循循诱导道‘公子素有容人之量，不如息事宁人？’
　　一众狗腿也怕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这毕竟是在宫中啊。眼见沈知节抛下个台阶，都十分上道地劝起了霍公子。……见场面控制住了，沈知节也就把剑收了回来。
　　‘我家公子本是在水榭边散心的，那个伶人冲撞了公子，原本是想责问两句，既然你为他求情，我们公子就不计较了。’霍公子身边一个近侍找回场子似的说道。一行人就急匆匆的离开了，霍公子倒还回头看了眼静立在一旁的红衣琴师，面上颇有不舍之意。待目光落到沈知节身上时就凶狠起来，‘小子，你给爷等着！’
　　‘你还好吧？’那红衣琴师此时仍是默然，沈知节只当他方才受了不小的惊吓，关切的问道。那人闻言终于有了反应，微低的面孔轻轻抬起，一双冷凌的眼睛此时直视着沈知节，神色难辨。似是审视揣度，又似故人重逢.....
　　饶是沈知节往日自负定力非常，猛然直面这极具冲击力的美貌时，也不禁呆愣在原地。天地间所有的光影此时仿佛都汇集在那一人身上，玉色的肌肤镀上莹亮的霞光，触目间仿若吹弹可破，五官如水墨晕染般清艳，却又似工笔细描般精致。红衣墨发的美人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艳丽的好似霞光映着碧波春水，迷人而虚幻；清冷的好似高山常驻的皑皑白雪，寂寞而疏离。
　　愣了也不知多久，红衣美人转身欲离去时，他才如梦初醒般的，忙的拱手谢罪，一张俊脸此时羞地通红‘方才多有冒犯，在下沈知节，不知公子尊姓何名’等了片刻不见回应，沈知节怕是刚刚自己孟浪之举令其心有介怀，有心再解释时，对面的美人已经开口了，‘慕容鸢’，声音泠然若山石击水。一时间，仿若冰雪消融，大地春回。
　　沈知节又是呆了一下，好在这次争气了点，瞬间就回过神来了。‘慕容公子’，他从善如流，礼称道，眼中不觉流露出三春江水般的柔和…….
　　梁历景泰十年的深秋，在梁宫的水榭旁，沈知节第一次见到慕容鸢。这一年他二十二岁，初入仕途。待他去世后，慕容鸢偶然翻看他的手记，扉页处赫然一行小字
　　‘初见慕容时，他仿若将万顷霞光披在身上，堪堪踏过十万天际。自此，吾心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