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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雪后初霁 ...

  •   听到晏圭也要一同去的消息,梨溶先一讶,后也便开始思索着干粮要多准备一份,马匹也要买多一匹,还有衣服,听说越往北越冷,大家都得多带几件厚衣服,等等。

      奚阳勾肩搭背着晏圭,嘻嘻哈哈道少年,你这身子骨别被北地的风吹跑了。然后就被晏圭一句微笑着“好像奚阳认识的地名还不足十个”给噎回去。

      没法子,晏圭跟着霍维良东南西北的,走过的地方确实比他们多。

      萧重依旧是操心的命,帮着所有人打包行李,这趟行程他觉着他就是专门去看顾这群弟弟妹妹的。

      萧索坐在旁边,擦拭着兄弟几人的兵刃,从任飘凤说出让他们去北沙开始,他的眉头就时常皱起。

      “师兄,你真的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萧重正清点着银两,打算分成几份,每个人身上都带一份,闻言手上动作停下,“阿索······兴许只是需要避一阵子······”

      他怎么可能没觉出不妥,先不说任姨千里迢迢找个朋友,只为了来参加梨溶的及笄礼,这个理由有多牵强,就连晏圭也被打发着一道走,这分明就是要把他们几个小辈统统支开······也就只有梨溶和奚阳,还沉浸在出远门的向往。

      “师兄,当真,如此吗。”萧索低头,擦着手里铮亮的枪。

      萧重没说话,他不知,早就有太多他不知的疑问,例如萧师傅到底出自何处,为何一身以一当百的武艺,为何只字不提过往出身。

      他不知,为何突然之间,所有人莫名其妙地要被支走、遣离,到底发生了何事?连师傅这样的人物都无法应对?

      静默,足足一刻,听到外头隐约的脚步声,萧重方道:“阿索,如果真的有事发生到这一步,让师傅做出这样的决定,那我们听从,也许才是最大的帮助。”

      “师兄。”萧索抬头,双目深邃,“可我不愿。”

      萧重与之对视,同样默然。

      外面的脚步声靠近,一个轻巧,一个跳脱,没进门就知道是何人了。

      “师兄,你们看我们带了什么回来!”奚阳把怀里一堆呼啦啦地放桌上。

      梨溶欢快地边指边说:“这是一些寻常治伤的药,我们特地去了何大夫那配的,这是和李婆婆买的豆子,我做成豆糕可以路上带着吃,这是按你们尺寸买的靴子,出门最费鞋了······”

      萧索拉着小姑娘坐下,从水壶里倒了杯水给她,大冷天的居然还流汗,可见这半日购置东西有多忙乎。

      萧重看看门外,问道:“璧之呢,不是和你们一起去的么?”

      “本来是,可走着走着,突然说想起点事要先走,他还没回来?”奚阳坐在凳子上试鞋。

      梨溶语带担忧:“晏哥哥好像精神不太好。”

      “大概没睡好吧。”奚阳漫不经心道,边满意地踩踩脚,大小正合适,鞋底也软。

      梨溶抽出另外两双,细细辨别了下,分别递给萧重、萧索,“你们都试试,看看合不合!”

      又把最后一双拿出来,“我把这个给晏哥哥拿过去,看着都差不多,别混了才好。”说着就往萧索房里走,萧师傅家没别的空房,晏圭这段日子都是与萧索一间房的。

      她先进了萧索房间,却没看到人,便把鞋放在了晏圭准备好的包袱边。关上门走回时,经过萧重房间,听着里面传来低声的只言片语:“人······来。”

      现在住着萧重房间的是霍维良,梨溶正奇怪,霍叔叔与谁说话呢?

      “咿呀”,门便开了,却是晏圭走了出来。

      清秀的眉拧着,神色沉沉。

      “晏哥哥?”小姑娘担心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晏圭见是她,微一笑,道没事。

      可梨溶分明见着,他双眉,一直不展。

      ··········

      他们走的这一天,是南溪镇这些天难得的晴日。

      雪后初霁,地面上薄薄一层被踩脏了的雪,在几缕阳光下慢慢融化。

      梨溶拉着任飘凤的手,像只即将离巢的雏鸟,眼圈一再红了,又一再憋回眼泪。

      任飘凤难得柔声地安慰了她会儿,最后塞给她一个小布包。

      “干娘,呜,这,这是什么?”梨溶强忍着抽泣声。

      任飘凤抬手,拇指擦掉她眼角泪珠,顺手捋一捋小姑娘的耳边发丝。

      “一点银两,留给你的,一定要收好,知道不?”

      梨溶揉揉眼睛,“我,我有银子。”

      “得了,干娘给你的就拿着,记住好好收着就是了。”

      梨溶抱紧布包,抵着胸前衣襟里的那张纸条,上面是任飘凤写的地址:“干娘,您好好照顾自己,我们找到您的朋友就回来。”

      任飘凤没说话,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帮她拢拢围脖。化雪的天,要比下雪更冷。

      萧师傅看看天色,道:“走吧。”

      萧重拿着精钢棍,奚阳把弓箭放在马背囊,萧索枪在背。

      “走吧,再晚赶不到下个驿站。”萧师傅高大的身形站在雪中,纹丝不动。

      “师傅,那您保重,我们玩儿上趟就回来!”奚阳乐哈哈的。

      萧师傅严厉扫过:“上点心!切莫大意!”

      “是!”奚阳答应得爽快,反正他也早习惯他家师傅这种训话了。

      萧师傅又看向萧重,“阿重,除了照顾弟妹,自己也需当心。”

      萧重点头:“师傅放心,阿重知道。”

      最后看向得了自己一杆枪精髓的弟子,视线定在那杆枪上,定在这个十六岁少年脸上。

      眼前竟与记忆依稀重合,当年的自己,大概也是这样,少年意气,一人一枪。

      萧师傅注视少年双目,肃然道:“阿索,切记,枪走尖锋,由人而握,不可因一时心气,纵了枪锋的煞气。到头来,反让枪控了心。”

      萧索一字一句听入心,用心应下:“萧索谨记。”

      “万事小心。”萧师傅摆手。

      萧重走近两步,郑重道:“师傅,您一定要保重。”

      萧师傅再没应答。

      霍维良从怀中掏出只成色发旧的埙,晏圭看着他动作,半垂眼帘。

      “那不是你一直随身的宝贝?”任飘凤认得,那埙十几年前,霍维良须发未白前,就常常拿在手上的。

      “都快十年没吹过,早不记得吹奏了,哪还算什么宝贝。”霍维良花白的眉目慈和,“如今也就是还舍不得扔,倒不如送予璧之。”

      他把那只埙递过去,晏圭慢了下,才伸手。

      霍维良亲手把埙放入晏圭手中,合拢晏圭十指,粗糙的文人之手覆在弟子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轻叹:“天高地阔,唯心豁达者方见。”

      晏圭紧了紧十指,手中的埙触感温凉,又慢慢放松十指,低声道:“璧之遵师命,先生,珍重。”

      奚阳坐上车辕,喊道:“走啦!最多半年一年的,不就回来了!”

      任飘凤眉梢上挑,嘴角勾起:“只怕你小子见了外头花花世界,也就迷得乐不知返了!”

      奚阳挠挠头,还真想了下,“这个嘛······要是有什么好玩的多耽搁些天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不过,我还是会回来的,任姨你放一百个心!”

      任飘凤被他说乐了,“呸”一声,叉着腰道:“我担心你个臭小子作甚!老娘操心的是我家溶儿!”

      奚阳拍胸口:“这个没问题,我一定照顾好我小溶妹妹!”

      任飘凤哼声,显然对他不信,“你管好自个儿就不错了。倒是萧索小子······”

      丹凤眼一移,盯着萧索:“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萧索站在梨溶身旁,平稳如山:“任姨放心。”

      任飘凤看着眼前这对,少年沉着,小姑娘娇柔,每站在一起,就自然地相倚,与八年前初来南溪时,丝毫不变。

      眼眶微热,嫌弃般地连连摆手,“去去去,赶紧都走,早走早清净,别打扰老娘睡回笼觉。”

      梨溶忍不住,上前抱住她,淡淡的酒味,这就是任飘凤身上,让小姑娘最安心的味道。

      “干娘,我不在,您好好照顾自己,酒不要喝太多,饭要按点吃,我昨晚包了好几十个馄饨,都存在地缸······”

      “好了好了。”任飘凤打断她,垂着的手指张了张,颤了颤,终究抬手,扒下小姑娘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推开。

      “啰啰嗦嗦的,走吧走吧。”

      萧索拉住梨溶手腕,把小姑娘送上马车,自己翻身上马。

      晏圭也坐上马车,透过梨溶掀起的马车帘,与霍维良那双静默的眼对上,亦是静默,手掌合拢,那只旧埙握在掌中。

      萧重骑上另一匹马,他们这趟出行,一共就购置了一辆马车,两匹马。

      萧师傅抬眼,

      “去吧。”

      “霍叔叔,萧师傅,干娘,保重!”

      “师傅,我们走啦!”奚阳甩马鞭,“驾”一声,车轮子在浅浅的雪地上,渐渐滚出两道。

      萧重与萧索对视,微不察觉地掠过神色,驱马向前,马蹄蹬蹬,踩出梅花印。

      风从掀起的车帘子吹到梨溶脸上,她一直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三位长辈。

      她看到,任飘凤张扬肆意的丹凤眼是红的,萧师傅不修边幅的胡渣是暗红的,而霍维良,却天人同色的白。

      白得,像要融入这冬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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