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月折梨花》南极松鼠

23、宁枉勿纵

　　不起眼的寻常褐色马车走了约莫半日，梨溶撩开布帘，外头日照当空，正午时分。

　　路上薄雪碾成泥，冷风渐停息。

　　回头看看一路都闭目的晏圭，也不知他到底睡没睡着。

　　梨溶压低声音，对着驾车的奚阳小声问：“阳哥哥，我们今天在哪落脚啊？”

　　奚阳一脚踩在车辕上，另一脚垂在外，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前头再走两个时辰，就是李家庄，咱们在那过一夜，明儿接着走。”

　　李家庄离南溪镇近，从前梨溶也去过的。她点点头，又返回马车里，拆开包袱拿出其中一包干粮，干粮下压着是干娘临走给的小布包，她把那小布包放在了最底，拿出干粮后又细细打包好。

　　再钻出帘子，朝奚阳和两侧骑马的萧重、萧索道：“重哥哥、阳哥哥、萧索，你们饿了吗？晌午时间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先？”

　　奚阳眼睛看着前边，手向后伸：“小溶妹妹我要油饼！”

　　他们几个多多少少都是在外头跑过的，梨溶却不常出门，萧索怕她在车里颠簸吃不下，便道：“还是停一停，吃完了再走，也不急。”

　　萧重看看头顶的正阳：“就去那边树下休息会吧。”

　　他们驱马走向路旁一棵大树，把马栓在树旁。晏圭适时睁开双目，帮梨溶拿着干粮和水下车。

　　一伙人坐在树荫下，拆开油纸包，两三下分了干粮。

　　为着今日出门，梨溶特地昨儿赶着做了油饼和包子。油饼是奚阳和萧重爱吃的，萧索拿了肉包子，梨溶和晏圭选了香菇野菜馅的素包。

　　这么多年从未出过远门，梨溶到现在心里还是不踏实的，“咱们离到北沙还要多久呢？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奚阳咬下一大块油饼，口齿不清道：“咱们这才刚刚走好不！”

　　梨溶有点郁闷：“我知道，就是觉得这一走好久不能回家了。”

　　小姑娘是个习惯了在小镇里安居的，萧索知道她的小心思，把竹筒递给她：“喝口水，不会太干。”

　　梨溶接过喝了口，清凉的水让她觉得挺舒服的。

　　“这里到北沙走快的话，也至少要三个月，一来一回就是半年，按我们这么走的速度只有更慢，估摸着再回来要到明年八月。”

　　梨溶算了算，她及笄日在明年十一月，接了干娘的朋友回来，时间正好。就是不知到时回来在八月几时，能不能赶得及和干娘、萧师傅一块儿过中秋。

　　反正年底过年是赶不上了。想到这，她不禁再啃口包子，满脸纳罕，“明明冬天里路不好走，而且很快就过年了，干娘作甚这么急要我们走？过了年再走也成呀。”

　　奚阳解决了油饼，又拿起肉包，漫不经心道：“可不是！连师傅也像赶着我们走似的，还有霍叔，居然把你也连带着一起赶。”

　　晏圭手里拿着素包，细嚼慢咽的姿态与奚阳对比鲜明，嘴里的食物咽下后，他才缓声道：“我亦想乘机去北沙走走，增长见闻。”

　　“你不是从前一直和霍叔四方游历的，没去过北沙？”

　　晏圭摇头。

　　“那霍叔呢？他打算这小半年留在我师傅家，等着你回去？”

　　晏圭默了下，“先生，自有打算吧。”

　　梨溶见他吃得少，便再拿个肉包给他：“晏哥哥，再吃一个吗？”

　　晏圭摇头微笑：“我够了，溶妹妹自己吃吧。”

　　梨溶分明看着他只吃了一个包的，跟奚阳几个比起来那简直太少了，想了下，兴许他也同自个儿一样，无甚胃口，便把肉包放回油纸包好。

　　“继续走吧。”萧重道。

　　几人简单地吃了东西，便接着上马赶路了。

　　后半段的车程摇摇晃晃的，梨溶渐渐地迷糊了，抱着包袱靠在马车里就睡过去。

　　梦里，她见着岁岁过年时，大伙儿都围成一桌，在家里不宽敞的小院里吃饭喝酒。然后奚阳第一个冲到门口点炮仗，她不敢凑近，萧索就会帮她捂着耳朵，萧重总是最后帮忙收拾的人。

　　而干娘、还有萧师傅，就端着酒碗，笑看着他们。

　　今年过年，少了这么多人，干娘和萧师傅会孤单吧·······

　　渐行渐远的轱辘声中，南溪镇的影子愈来愈远。

　　晏圭看着坐在对面呼吸匀称的小姑娘，袖子下的手心里捏着纸条，温目缓闭，心下轻叹。

　　醒来的时候，梨溶隐隐约约听到外头混杂马鸣、人声。

　　奚阳跳下车辕，大声喊着“到啦”。晏圭轻轻地推她，她才彻底清醒，帮着把行李搬下马车。

　　萧重拉着马去栓在后院，萧索等着她跳下马车，几个人进了李家庄里唯一的一间小客栈。

　　客栈规模小，平日也少人来。只剩柜台前托着下巴算账的掌柜，一个拿着破抹布懒散擦桌的店小二，还有两三个正在吃饭的过路人。

　　他们要了三间房，梨溶一间，剩下两间四个男的住了。

　　晏圭似是累了，温笑着说了声，便回房歇去，连晚饭也似乎不打算吃。

　　萧索陪着梨溶上了客栈二楼，进了他们的三间房中，中间的房，四周看了看，虽是简陋，但也还算干净，他把包袱放在小桌上，道：“我们的房间就在左右，有什么事喊一声，你放心休息，一会儿我把饭菜端上来。”

　　梨溶温顺地听他安排。

　　萧索转身出门，梨溶好奇地在房里走动，这是她第一次住客栈。转了一圈，新奇的劲儿过了，便走到床边坐下，摸摸铺上的棉被，硬邦邦的手感，一点也没有家里的暖意。

　　家中她和干娘的被褥，都是她一针一线填了棉花进去，然后在大太阳下晒得暖呼呼，一头埋进去就有股柔软的热度。

　　梨溶叹气，她真的想家。

　　萧索刚从客栈灶房端着几样饭菜出来，就听着外头几许嘈杂，陆陆续续走进来几个男子，个个身形强健，一身短打。

　　“客官住店？”掌柜的笑脸相迎。

　　“不住，吃饭，然后给我们的马喂些草料，动作要快。”为首的男子声音尖哑，不同平常男子。

　　萧索微顿，这男子说话声实在奇怪。

　　“好嘞好嘞，马上给客官上菜！”掌柜的大概久不见这么多客人，今夜突地热闹起来，高兴地忙前忙后。

　　那七八个男子坐了两张桌，萧索看多两眼，便移开视线继续走上楼。

　　“还有多远？”

　　“今夜连着快马，不用天亮就能到南溪镇了。”

　　萧索上楼梯的脚步停住。

　　“吃完就走，不许耽搁，若有闪失，咱们统统没法交差。”那男子压低声音，可尖锐的声线仍让萧索把他的话听清。

　　“总管放心，姓萧的跑不了。”

　　萧索目光一凌，南溪镇没有几个姓萧。

　　“咱们探路的人飞鸽传信到，他们昨儿已经找到霍先生身边那小子，只是那小子狡猾，咱们的人跟丢了，暂时找不到住处，他们只两人，也不敢擅自行动，就等着总管您指示。”

　　“嗯，做得对。姓萧的不简单，不是两三人能拿下的。”

　　“南溪镇往外的路就这一条，咱们一路赶来，既然没见着人，就肯定还留在镇子上。”

　　男子阴柔冷笑，“只要还在镇上，就好办。”

　　“总管，若是霍先生再阻拦？”

　　男子放下手中的水杯，噔一声轻响，却砸入萧索心中。

　　“宁枉勿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