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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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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算什么?
是仇又是怨,还要整天为他揪着一颗心,反反复复,不是个滋味。
人,一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
许韵声起身做事,缠丝织绢,然而,她的心思不定,挖梭凌乱,打纬也不整齐,越来越乱。
真是一团乱!
许韵声有些烦躁,轻轻叹息。
青鲤捧了茶来,见他郁郁不乐,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忙关切询问。
许韵声微微摇头。
“别担心了,姨姨送来的补药,都是上好的东西。你又每天照顾仔细,我不会有事的。”
他们都以为她跟着雒仁金那几天,吃尽苦头,其实根本没那么糟,衣食住行,还算妥帖。
青鲤只觉六爷有心事,在她的身边坐下来:“您昨晚睡得也不好……”
不知她是不是在做梦,一直唉声叹气的。
“六爷,您有心事。”
“没什么。”
青鲤欲言又止,不想多嘴:“六爷心肠太软,总是放不下,那些早就要该放下的人。”
她用词含蓄,意指雒仁金。
许韵声眉眼低垂:“不是心软,而是放不下。”
她忽地道出心声。
青鲤微讶,咬唇不语。
放不下……
那种坏透了的人渣,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那个坏蛋……”青鲤小声嘀咕,骂骂咧咧。
许韵声忍不住轻声一笑:“你那么讨厌他吗?的确,他是个坏人,我应该比你更加讨厌他才对。”
青鲤迟疑发问:“奴婢是奴婢,六爷是六爷。奴婢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事,六爷才会对那个混蛋心软起来。”
男女之间,本该诸多避讳,偏偏那个混蛋,从来就不知道规矩,随意乱来!
他坏了六爷的事,还要坏了六爷的名声。
青鲤如此忿忿不平地想着,忽听,院中有了动静,便道:“奴婢出去看看。”
许韵声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片刻,只听青鲤一声大叫。
她怔愣回神,起身来到门口,只见青鲤站在院外,一脸不知所措,急得要跳脚的样子。
门是开着的。
许韵声细细一看,恍然发觉地上赫然多了一双脚,灰尘布满靴面,脏兮兮地,分明是一双男人的脚。
许韵声心中一紧,忙又上前两步。
雒仁金躺倒在地,一身狼狈,脸颊带伤,呼吸微弱,气息奄奄。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毫无血色。
青鲤皱眉,故意用脚踢了他两下:“你少装死……”
踢了几脚,雒仁金纹丝不动。
许韵声俯下身子,还未伸出手去,就听青鲤急道:“六爷,您别碰他,这混蛋,不知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许韵声摇头:“你看他的样子,分明是要出事。你去找胡伯,让他请大夫回来。”
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这么惨兮兮地。
找到这里,着实不易。
心脏,想被尖利的银针,狠狠戳了一下。
青鲤犹犹豫豫:“六爷,咱们管他干嘛?”
“不管的话,万一他真有性命之忧,怎么办?”
青鲤又道:“奴婢去就是了,可六爷您要小心……离他远点。”
她一边交代,一边小跑着下山,急急忙忙。
许韵声没有听青鲤的话,就守在雒仁金的身边,哪里都没有去,她怎么走得了……
她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弱得很。
村民治病,不想城里人那么讲究,稍微有点年纪的人,凭着些许草药和偏方,便能走村窜乡地医人。
胡伯临时找不到人,便自己动手给雒仁金包扎伤口。
衣服一脱,三人俱怔。
他的前胸后背,双臂双肩,大大小小地全是伤口,而且,不止一种伤。
鞭伤,刀伤,带着大片大片地瘀青红紫。
胡伯摇摇头:“这全身上下,简直没有一块好肉了,不知有没有伤筋动骨呢。”
青鲤端来热水,本想给他擦一擦,也目瞪口呆,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真是气死人了!
许韵声静静看着,眼眶泛酸,心里越发不是个滋味。
自制的草药,药味浓郁。
又过了一阵,昏迷不醒的雒仁金,开始有了些许反应。
他的额头冒汗,嘴唇轻启。
胡伯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什么来。
许韵声有些看不下去了,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胡伯,这些草药能成吗?”
“先试试吧。伤口不透风,也是不行的。我还抓了些汤药,且看看再说。”
青鲤插一句道:“不如找人给他送回城里,他有钱有势,还有那么多厉害的手下,让他们管他就是。”
半死不活的,只会给六爷添麻烦。
胡伯看了许韵声一眼,等她的意思。
许韵声慢慢摇头,看着雒仁金的脸,心中又怨又怜,轻声说:“不,他没有地方可去了。”
若他想回去,何必还要上山来。
胡伯闻言:“好,那我尽力而为。等他醒过来,再看着办。”
再可恨的人,也不能见死不救。
青鲤叹息,只好过去给他擦身,力道不敢太重,又忍不住想要报复一下的心情。
折腾许久,雒仁金总算是有点人的模样了。
他全身涂满草药,被子也盖不上,只好放下薄薄的纱帐防风。
青鲤守着炉火熬药,闷闷不乐。
许韵声见她如此,便道:“其实,他没有那么坏……”
青鲤手中的蒲扇一顿,看看他:“这都什么时候了,六爷还为他说话。他不坏,奴婢就没见过比他更坏的人。”
“他把六爷的床都给霸占了,弄得脏兮兮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要照顾他到什么时候!”
“不碍事的。”
一张床而已,一床被褥而已。
脏了可以洗,洗不干净可以换,都是小事。
还能看到活生生的他,足以让她放下满心地不安。
青鲤又道:“六爷……您别对他太好,奴婢真怕,怕他好起来之后,又要对六爷不利。”
“不会的。”许韵声低低开口,语气笃定:“他不会再害人了。”
青鲤困惑,却不再追问。
经此一事,她是明白了。
六爷对雒仁金,不止善意和宽容,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情愫。
…
夜深了。
许韵声侧身躺在软榻之上,迎着烛光,清晰可见雒仁金的睡脸。
他的脸,还是虚白得很。
汤药熬好之后,勉强喂了半碗,不知有没有用。
想着想着,许韵声还是坐起身来,披上长袍,走过去探他的额头。
幸好,没有发热。
她的手指温热,在他的额头轻轻摩挲。
雒仁金的眼皮动了动,似有反应。
许韵声下意识地收回了手,迟疑着开口唤他:“金爷……”
这称呼,这声音,他最熟悉不过了。
见他没什么反应,许韵声复又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醒醒。”
微微张开的嘴唇里,溢出一声虚弱的叹息。
雒仁金艰难地想要醒来,可惜,提不起气力。
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许韵声不想放弃,总觉得他能听得到,便俯下身子,轻轻又道:“我在这里,你知道吗?”
终于,那双颤动挣扎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漆黑的瞳孔,在烛火的照耀下,微微闪着光。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循声看去,对上许韵声关切不安的眸子,便瞬间定住了。
她的脸,近在咫尺。
许韵声的心跳快了一拍,又道:“你安全了。”
雒仁金不动不语,目光直直地,也不知听没听清她的话。
许韵声有些着急。
他不吭声,也不眨眼,那样子有点吓人。
“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不是梦吧。
他不敢眨眼,生怕,一下子醒来,再也见不到她的脸。
他太想她了。
她的声音,她的脸庞,她的眉眼神态,看着都像是真的。
一时忐忑地,试探地,
他的手微微抖动一下。
许韵声看在眼里,忙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掌心温暖,他的手背温凉。
这一握,便是美梦成真。
终于,让他撑到了这里。
从来没有好运气的他,一定是被许韵声的好运所眷顾着。
雒仁金眨眼,苍白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笑意。
见他笑了,许韵声却莫名其妙地想哭了。
心里酸胀,难受。
他听到了,他知道的。
许韵声不想在他的面前落泪矫情,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你好好养伤,什么都不要想。”
雒仁金闻言嘴角的弧度更深了,眨一眨眼,算是回答。
许韵声握着他的手,稍稍松开,谁知,他用修长的手指反勾住她的指尖,力道很轻,依依不舍。
许韵声垂眸看去,便又握回他的手,大大的手掌,厚实粗糙,相比之下,她的手简直小得可怜。
她拢不住他的手背,以指腹轻轻安抚:“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等睡醒了再说。”
雒仁金嘴角噙着笑,一眨眼之后又慢慢地闭上眼睛,憔悴的脸上,竟然浮现出心满意足地神情。
许韵声默默低下头。
与此同时,青鲤默默站在外间,看着六爷安心的神情,还有两人交握的双手,心思一沉。
这可如何是好!
为何偏偏是他!
他是恶人啊!
男女之情的事,她是不懂的,她只怕六爷受伤……
不过,事已至此,还能怎样。这雒仁金会来找六爷,必定是要有个说法!
青鲤越想越多,也越想越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