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山海》山伏大宝

12、请君入瓮4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那日，朝克自愿承诺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便要以他的回报来做一场局。
　　弥蘅要见老城主，朝克便是突破口，甘肸已经安排上了。

　　不日，甘肸办了一场饕餮小筵，除了弥蘅和集亥，这日的绝对主角朝克必然也受邀出席，位于上座。
　　甘肸本已在玄丘多年主事，跟朝克倒也熟识。
　　鉴于甘肸对玄丘城的贡献，朝克也是分外敬重。这两人原来也是时常相邀小聚，于食肆共品美食，分享趣闻，畅谈时事，聊聊北荒的八卦。

　　朝克今日一步入岐舌馆内庭，眼见弥蘅、集亥两人皆在场中，心中已了然几分。有趣！不知这两人是如何说服甘肸，竟然使其出手相助，他都有些期待了。
　　朝克面对甘肸笑得格外开怀。
　　众人相互叩礼，微笑入座。
　　今日这局，怕是执手之人甚多，且看胜负几何。

　　岐舌馆的自家筵席，精致不浪费，是为玄丘的美食珍馐小品，仅按个人食用之量提供。

　　席间一小碟黑金似细小海珠之物，弥蘅从未见过，晶莹剔透，质地细腻，很是诱人。
　　弥蘅取一小勺放入口中，小海珠瞬间在口舌间轻微炸开，只觉一股清香，鲜咸无比，迅速激发味蕾，口舌生津。
　　“此物为何，竟然如此鲜美？”弥蘅终是年小许多，经不住好奇，撑不住面子。
　　“小呦可否爱食鱼？”甘肸笑问。
　　弥蘅点头，“玄丘的鰼鰼鱼甚是美味。”她已从侍人口中得知无刺鱼的大名。
　　甘肸揭秘，“此物正是鰼鰼鱼成年母鱼的鱼子。”
　　“九壤亦有以河鱼之子做酱拌食，可这样如海珠一般大小的鱼子，我倒是从未见过。”弥蘅啧啧称奇。
　　“鰼鰼鱼一百年一成熟，捕到带子母鱼群也是并不常见的。”甘肸解释。
　　于上座的朝克笑叹：“此鱼子在玄丘城也可入极品珍馐之列，甘肸今日办筵想必是筹谋良久，诚意十足。”朝克与抬头的甘肸对视一眼，继续称赞，“都是托了小呦的福，我等才能品尝到难得的黑金色鱼子。”
　　一句筹谋良久，一语双关。

　　“诚谢甘肸。”弥蘅赶紧作礼把场面圆过去。
　　甘肸抚须而笑，“少城主莅临寒舍，岂可怠慢。”
　　朝克向弥蘅转首，问道：“小呦可知玄丘之民为何爱食鱼？”
　　既然朝克如此问，必然有其深意，弥蘅接过话题，“看来鰼鰼鱼不仅味美，难道还有妙用？”
　　这顿筵席，弥蘅吃得并不舒适，做好了随时出招、拆招的准备。

　　“正是。”甘肸点头，“玄丘地产不多，鰼鰼鱼可谓方舆间少有的遗存神迹，平凡时，它是城众源源不断的主食，”话到此处，朝克停顿一刻，道：“非凡时，其鱼鳞乃御火神物。”
　　“御火神物？”弥蘅不解，第一并未听人提及，第二在玄丘城中也从未发现此物。
　　朝克接着说道：“玄丘城墙何以是白色，皆因夯土表面覆盖了一层鰼鰼鱼的白鳞。”
　　“原来如此，所以玄丘城乃是出人意料的白色。”弥蘅大叹。

　　朝克道：“晦明之神大量精炼冰精之力，善于烈焰神技，所以威赫一方，而玄丘城凭着玄丘大阵与御火的高墙，筑起防卫，纵使恶神也不可侵，与晦明之神势均力敌，鰼鰼鱼乃是玄丘城守城之宝。”
　　“将鰼鰼鱼鳞混入城墙中提高防卫能力，此招甚妙！何人所为？”弥蘅很是服气。
　　朝克一笑，“这一切正是岐舌馆主的功劳。”
　　甘肸作礼，“少城主谬赞。”
　　朝克朝甘肸回礼道：“馆主立下不世之功，造福千秋，才能得城众倾佩，城主信任，纵观玄丘城，能出入观澜殿者不过单手可数，而甘肸正是其一。”

　　原来甘肸也能出入观澜殿，为何不亲自领着她二人前往拜会老城主？弥蘅将目光投向甘肸，甘肸未有丝毫躲避，与她坦然对视，灵光一闪，弥蘅突然明白甘肸欲意何为。
　　甘肸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和集亥是同路人，他不能出这个头。
　　按照甘肸的嘱咐，弥蘅选择此刻出招，她正色道：“少城主乃是玄丘城后继之主，不知于蜪犬口中救下少城主能否算是功劳？”
　　朝克笑而不语，弥蘅出招，就是集亥出招。

　　朝克知道集亥拒绝了他的邀请，是觉得他实力不足，像集亥这般修行的高手，自然心里想见的人是玄丘城至高无上的城主，不论集亥想做何事，在北荒能得到玄丘城主的助力是最好的选择。
　　而甘肸这只算盘精，不愿冒然引荐，从而坏了自己在玄丘城多年的经营，纵使集亥修为再高，也是无法突破祖父观澜殿的结界。
　　各有各的小九九，所以，他们最终还是来找他了，他们最终还是只能把宝压在他的身上。
　　朝克道：“玄丘城历来奖罚分明，立下奇功，自然会得到老城主的召见。小呦，可是想见我的祖父？”
　　台面上问的是弥蘅，真正问的是集亥。

　　“正是。”主角已入瓮，弥蘅按照台本继续演出，“少城主可知柔利部之乱？小呦自柔利部旁支而来，有要事禀报图庆城主，事关北荒全局。”
　　“只怕小呦见了我的祖父会失望。”朝克闻言摇头。
　　“此话怎讲？”
　　“自千年前玄丘之子弑神失败，北荒之乱，玄丘城从此再不插手。”朝克慢道。
　　朝克所言果然如甘肸所料，关键词在玄丘之子身上！
　　弥蘅追问道：“玄丘之子名震北荒，为何老城主却从不引以为傲？”
　　朝克静默，终是开口：“世人都不知晓，玄丘之子真实身份是老城主唯一的儿子，也是我的父亲，下一任玄丘城主继承人，父亲私自弑神而致使自己殒身，未能承担继承的大任，引来晦明报复，致使玄丘城元气大伤，城众死伤无数，幸得玄丘大阵庇护，才保住根基。”

　　老城主刻意隐瞒玄丘之子的身份，是为了避免晦明恨绝了玄丘城，避免晦明心中怕留有祸患，从此以铲除玄丘城为目标。
　　老城主忍辱负重，弥蘅突然不知如何开口寻求援助。
　　甘肸亦不知道千年前事情的原委如此。
　　没想到朝克所知甚多，集亥倒是对其刮目相看。
　　朝克打破沉默，结语道：“想见我的祖父不难，择日便可，如何说服我的祖父相助，全凭你们自己的本事。”
　　预设的台本有变，众人各有所思。

　　朝克握着酒盏，以他的了解，祖父不仅不会毫无把握出手相助，更不会留他们在玄丘城内引来祸端。集亥此人修为其高，是难得的英才，让集亥如此离开玄丘城，他实在舍不得，
　　今日朝克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确认集亥果然是为寻求玄丘城支持而来。
　　众人皆入瓮。
　　他的计划看来是要提前实施了，就由自己来点燃第一把火，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柔利部大帐。
　　搜索毫无成果，晦明已催逼甚急，柔利部酋首已无可奈何，辖地全搜遍，除非天降之子化作了灰烟，又或则，天降之子已经入了玄丘大阵。
　　作为部族的头领，酋首深知图庆老城主又岂会轻易招惹祸端，可是一想到天降之子仍藏匿在安全之处，酋首内心忍不住微起波澜。
　　上一次刺杀晦明已是遥远的记忆，千年前玄丘之子也曾给北荒带来了希望，世间原来是有人可对战晦明的，他能否赌上最后一根羽毛，玄丘之民千年后，是否还愿扛起反抗恶神的大旗。

　　玄丘主城。
　　鎏金光纹自空中笼罩而下，大阵守护的观澜殿内，甘肸恭谦立于大殿之中。
　　大殿主位之上，端坐一耄耋老者，白须白眉，正是玄丘的掌控人，闻名北荒的图庆老城主。

　　他平静的听着暗客的例行禀报。
　　他那个痴迷阵法研究的亲孙子，出门试练法阵，私自带回了两个人，据说是救命恩人，藏匿在别院居所，其中一位是个隐世的修行者，另一个是个好学的少年郎，近日里在岐舌馆学习语言。
　　提到岐舌馆时，暗客稍作停顿，图庆脸上看不出喜怒。
　　随后，只是听到暗客提到修行者对于少城主，并无相助之意时，图庆睁开了眼睛。

　　他抬手示意暗客退下，目光投向甘肸一边，问：“你怎么说？”
　　甘肸作礼，答：“连日接触之下，他两人说自己来自柔利部旁支，部族动乱，不得已避难前来玄丘。”
　　“避的什么难？”
　　甘肸继续道：“近期探子回报，柔利部五百年一次的献祭大典，埋有伏兵准备围剿晦明之神。”
　　“不自量力。”
　　甘肸道：“柔利部的确是失败了，据传当天神迹降临，有一天降之子，说是只身抵挡了烈焰攻击。”
　　闻到此处，图庆挑动眉头，示意甘肸说下去。
　　“现如今，晦明之神以质子要挟柔利部联盟，全北荒搜寻天降之子，若是搜寻不出，柔利部恐遭灭族。”
　　图庆慢言：“咎由自取。”
　　呵呵，天降之子？

　　“这万年间有多少人高举反抗恶神的大旗，最终魂飞魄散，少年意气，不过徒留虚名罢了。”图庆言语中多是不以为然。
　　甘肸接着说：“城主，近日来据甘肸暗中观察，那名叫集亥的修行者修为深厚，却无任何举动，只隐匿在城中，淹没于人群。不过，少城主仿佛对他很是看重，时常交谈，只道有救命之恩。此人绝不简单，甘肸碍于少城主关切，无法冒然动手擒拿，仅能监视其动向，未免打草惊蛇。”
　　“你做的很好。”图庆点头，道：“朝克这个孩子，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藏了一个祸害。”
　　“全凭城主裁决。”甘肸说得很是恭敬。
　　“那人恐怕不只是个修行者。”图庆语气淡淡，毫无波澜，抬手召来一队暗客，下令：“去吧，将此人带来。”
　　甘肸作礼退下。

　　注释：
　　1、鰼鰼鱼——《山海经·北山经》:又三百五十里，曰涿光之山，嚣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河。其中多鳛鳛之鱼，其状如鹊而十翼，鳞皆在羽端，可以御火。食之不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