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定律》一人在北

10、合照

　　刘雨讪讪地笑，佯装愧疚似的把手机递还钟煜，但上下眼皮挤做一处、颧骨藏都藏不住，只差在脸上摆上四个大字：来问我啊！

　　来问我，我想给你们讲我女朋友有多可爱、多漂亮。

　　少年人眉梢眼角都带笑，在手机映出微弱的光下犹毫无遮掩，恨不得把喜欢的人挂在嘴上招摇过市，似乎憋着一点喜欢都是对她的大不敬。
　　雀跃的少年心。

　　钟煜左手拇指无意识地轻捻着中指第二指节，一挑眉头，“聊聊？”
　　宋彦也顺杆爬上，“是呗，长得漂亮吗？”

　　“漂亮，”刘雨这会就像把烟花，钟煜和宋彦两个人只来得及把引线捻了捻，拿火柴上的小火苗儿往前一凑，他就哗啦一下子把自己给放了，还自带背景音的，“特别漂亮，我初中学妹，现在初三呢。”

　　“啧，”宋彦和刘子骁对视一眼，开始起哄，中途被钟煜一句“招来教官你负责”给弄得哑了火，这才压低了嗓子，“没事，就三天了，训完回去哄女朋友呗。”

　　刘雨叹了口气，“她要中考了嘛，早都开始出去补课了”，但声音非但没染上一丁点愁绪，反而连尾音都飞扬着，“所以我说异地恋辛苦嘛，她午休就那么一会儿——我得去陪她吃饭，倒腾。”

　　众人嘘他，但迅速加入了对刘雨和那位小女友的八卦之中，肖怀湛也有点想笑：
　　不是同桌就是异地恋，不在一个学校就远隔千里了——
　　这要是让他驻地在甘肃的表哥听见，能一个大耳贴子抽他一跟头：还未成年呢，玩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肖怀湛着实羡慕他们这些人，避开老师、家长就能牵手拥抱，不必在意外人的指指点点，只消花一点力气就能赢得外人赞誉，从校服到婚纱，往人前一立就是感情楷模¬——而他们这些游走在主流价值观之外的人群，势必要做到各行各业的金字塔顶端，才敢把面具揭下来，露出一丁点真心。

　　就算走过十年，那也不是佳话，是“丑闻”。

　　这个词语太过扎心，以至于起初肖怀湛发现自己这一点时有些惶恐。他父母是典型的传统思维，继母虽说是开明但终究隔了一层纱，无人指点、无人可谈，当时的他犹如困兽，在名为丑闻的监牢里团团乱撞。只能自己去借关于性少数群体的书，仰仗着初中的英文水平去读国外的文献……一点一点地填补这块空白。

　　不再无知了，但仍旧惶恐。

　　因为不明白怎么同自己和解，就一个人默默读书，把自己接受到的教育一点点扣下来、碾碎，重新融化了再贴回去——试图给自己塑一座金身。
　　好像这样就能不死、不灭了似的。

　　一聊天，时间就走的极快。

　　宋彦故作深沉地呼出一口长气，总结陈词，“完了完了，这刚认识半个月就开始秀了，”手往胸口上一放，东施效颦，“我预感以后的日子不会特别好过。”

　　肖怀湛探身，就着钟煜的手按了他的手机看时间。
　　兴许是怕黑暗中太刺眼，钟煜手机屏幕调的很暗，他只能凑近了低头去看，然后就听见钟煜的笑从头顶传来：“我也有预感，再不睡觉的话，明早的早训也不会太好过。”

　　明天还彩排呢！

　　对学生来说，军训的痛苦在过程，所有和同学同仇敌忾骂参谋长的日子是记忆犹新的；但对于坐在主席台上的领导来说，闭营仪式上字排的整齐与否、气势磅礴与否才是顶重要的。拼完学校缩写名、拼校徽，年级大联排走了一遍又一遍，入场词听得耳朵根都生茧子了还是被要求盯着炎炎烈日再来一遍。

　　刘子骁被晒得头脑发懵，半夜说梦话都在指天骂地的，“你怎么不拼一只大公鸡呢！”

　　然后第二天就被要求拼出一张地图。

　　……

　　国旗班的同学不需要参与拼字，除去合练彩排的时间，他们依旧是每日在小平房后猫着，罗教官每天站在前面讲一遍要求就开练，他拿着一副扑克牌，一人发三张让夹着，膝盖间一张、一边手臂一张，掉下来就挨罚。至于正步、齐步，更是不厌其烦地纠正动作。唯一让大家提了点精气神儿的，大概就是休息时的闲聊和绿豆冰沙了。

　　训练结束前，小虎牙班副抱着一摞衣服挨个儿发，好在国旗班里大家身高、体型都差不多，号码调换起来也很方便：
　　“大家不要忘了，下午训练就穿着这身来。”

　　肖怀湛领到自己那套，低头端详——松枝绿、金黄条，双排扣扣得整整齐齐，大概是基地特意提供的演出式礼服，比作训服好看的多。

　　钟煜站他身边，小梨涡露了出来，“宋彦这回得后悔死。”

　　肖怀湛挑眉，“怎么说？”

　　他两指一并弹了一下手中的礼服，“他打小有半个当兵的梦，奈何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梦碎得一塌糊涂。”后面这句钟煜当着人面也老开他玩笑。

　　肖怀湛咂摸咂摸味，又想起宋大仙儿迈着四方步……顺拐步走向教官的场面，“半个当兵的梦？”

　　钟煜试图往前排那人挡住的阴影里躲，但奈何他个子在那里，挪了几步也只能挡住半身，索性站住不动，“不想吃苦，只想穿那身皮呗。”
　　“这也没错，军装确实显气质。”肖怀湛不假思索，他也觉得表哥穿上常服之后往那里一站特别拉风，“你俩这发小当得，天天互怼。”

　　钟煜人长得好，嘴又甜，开得起玩笑。分训头一天，肖怀湛看着他没一会就和国旗班的人打成一片了——还迷迷糊糊地把自己顺带给介绍出去了。等他一天结束回过味儿来，也没想起来自己这次怎么光速融入新队伍的。

　　跟在宋彦这里一对比就显得有些特别了。当然，互怼是互怼，能看出来两个人是真的熟稔，他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抢了你女朋友呢。”
　　“怎么可能呢。”钟煜一摆手，毫不在意。
　　肖怀湛促狭地眨眼，有些没话找话，“那怎么不可能呢。”

　　钟煜把作训服袖口拉平，笑得一脸坦荡，“我俩喜欢的不是一款——”，然后侧首看进肖怀湛眼里，颇为自信地补道，“更何况，你觉得他抢得过我吗？”

　　又来了，肖怀湛不置可否。

　　等到换好礼服时，肖怀湛才觉得：是抢不过。松枝绿的礼服裹束在钟煜身上，他背很直，笔挺的制服恰好显出这具身体流畅的线条，尤其是白色腰带在腰间一卡，更让钟煜的宽肩窄腰无处遁形。

　　肖怀湛调整着自己的腰带，忍不住去看站在一边等他的钟煜。这时，刘子骁自他身后伸出手戳他腰，给他吓得蹭地一下就向前窜了一步。刘子骁先是被他的反应吓到，然后给看乐了：“这么大反应——我就戳你一下，不至于吧。”

　　肖怀湛眉眼一扫这一宿舍的人，忍不住有些尴尬，“你吓我一跳，对不起啊。”

　　刘子骁一摆手，表示自己的宽宏大量，托着下巴端详：“你真瘦啊我天，你看你这腰，我感觉我一只手都能掐住。”

　　肖怀湛自动忽略了这句话，对这人夸别人也像在骂人的语气已然习以为常，噗嗤一声，笑了：“不至于吧。”一只手能掐住的，那是水蛇吧。
　　钟煜往窗外扫了一眼，把手机扔给宋彦，又扭头问肖怀湛：“咱们俩拍一张合照？”

　　宋彦调好镜头，让他俩站在宿舍门前，指挥道：“班长你往左边点，右边暖水壶入镜了——”
　　肖怀湛依言往钟煜那边迈了一步，又听他在那里摆着手喊：
　　“钟煜靠这边，对对对，门后有块黑印儿，太丑了。”

　　“照了啊！一、二、三……”

　　按下快门的瞬间，钟煜贴在肖怀湛胳膊上的右臂迅速抬起，在肖怀湛头顶上比了个V，笑得狡黠无比，小梨涡现了形，显得很是幼稚——而反射弧比较长的肖怀湛，穿着礼服、一脸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