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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曲径通幽多蛇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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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入室行礼道:“孙媳见过祖父!”
孟荣摆手道:“起吧!”
陈氏依言起身,娴静婉约。
孟荣望其一眼,道:“汝今儿来可有事?”
陈氏道:“今本无事,然婉娘逃课,故常大家报于吾。”
孟婉闻言心头一跳,糟!未曾与曾祖父谈及常夫子!
孟荣抬眼望向孟婉,孟婉忙道:“是婉娘不是,只是常夫子似力有不逮,每每教书便命孩儿自行背书,随后其便闭目养神......”
陈氏闻言按捺不住,故作怒色道:“竟是如此!简直荒谬!”
孟婉故作懵懂:“母亲,常大家并林夫子,非您所寻邪?”
陈氏尴尬,察觉孟荣不满,忙道:“娘亲久居闺中,只闻其文采斐然,实不知其人深浅,婉娘委屈了,只婉娘如何不与娘亲言哩?”
不等婉娘答,陈氏随即望向孟荣:“祖父,实乃吾之过矣,不若吾再寻一二夫子罢?”
孟荣深深望其一眼:“不必,汝主持中馈,事杂务繁。轩儿自明日随吾习文。婉娘吾亦自有安排。至于那二位夫子......”
陈氏闻言状似羞愧,低头接道:“孙媳今儿便辞了二人。况祖父所寻之人,必是好的!实乃婉娘轩郎之福。”
陈氏于昌寿阁所言所行无人知晓,然勇安侯府众人自那之后便知晓一事——勇安侯府嫡长女孟婉,嫡长子孟轩,便是母逝父远,犹是勇安侯心尖之人。不若如此,如何二人夫子俱遣返家?不若如此,勇安侯如何亲力亲为教导轩小郎君?
只目光短浅者,见新主母容色俱佳,深得孟期郎君所喜,便冷待二人,着实是蠢!
孟婉听闻府中诸人议论纷纷,面上不显,心内不觉嗤笑:前世爹爹早早故去,府中便无陈氏此人。而余便为“丧妇长子”,纵才名品貌无一不精,亦难嫁良人。然今有继母,亦不好相与。常大家?无才无德也配称为大家?
也罢,总归郡王府磋磨一世,陈氏,还不足为惧。
清兰缓启门扉,日光悄透,倾覆容颜,只见孟婉垂首细绣绢帕,日色明灭隐约,年方八岁,已面若桃李,皎若秋月。
安月循着哭声而去,然须臾啼声忽停,安月只觉更加不安。凭记忆往东寻觅,果见一稚儿卧于一室杂乱黑黝草垛中。只见草垛当荆扉,柴扉半拢合。悄然无声迹,稚子憩眠中。
然安月只觉村中静得可怜,事必有蹊跷,宝剑出鞘,缓缓前行。
及至门扉,安月一剑刺开,未见有人,遂往草垛而去。然行至草垛,忽而脚下一空,掉落陷阱。狼狈避开阱下多数乱竹,亦不免为一二锐竹扎伤。腿脚不便,只得以内力朗道:“何人在此?如何只鬼祟行事,何不出来一见!”
安蓉及众死士闻言警惕环顾四周,安七上前请命道:“三娘子,安月恐遇袭,安七请命助之。”
安蓉允之。见其行远,忽道:“安五,安六,十三,十七,汝四人速携大姐二姐藏身。”
四人应诺,不待二女发问,登即离开。
安十与安蓉等在原地,以内力听之。
俄顷只听安七道:“安月,吾助尔上来。”
安月闻言摇首:“不急!小心有诈。”
安七闻之不敢发。
须臾未闻声息,安七拿剑挑了所有草垛,眼见稚子及地,房中似有老媪惊呼,复悄然无声。
安七一手水中捞月拥稚子入怀。与安月对视不语,真真怪哉!寻常老媪,恶能屏息静气如此之久?
安月一行裹疮一行朗声道:“屋内何人,如再不出,吾等便弑子离矣!”言罢,安七默契将其带离陷阱。
宅中老媪闻言,忽疾走而出道:“莫伤吾孙!莫伤吾孙!”
老妇面沧桑,瘦骨肖枯竹。浑眸泣如雨,褴褛不得体。
安七一剑挡其步,怒色冲冲难自抑:“缘何设阱害良人?如此歹心毒肠,实不可恕!”
老媪叩首诉苦衷,泪如雨下泣幽咽:“妾本阀溪妇,四世本同堂。雪祸复熰灾,民变丧家财。阖家投新丰,卫嘉洪汛来。冲楼毁良室,满堂人丁无。吾媳携孙远,余北郡寻友。且行且凄嚎,夜掳吾媳走。四野无茅芦,九荒无亲友。匪盗欲食孙,献计命方留。往来良客死,满掌血愈浊。匪拿钱粮去,弑人掷釜盅。妾知罪难恕,稚子实无辜。懵懂方半岁,侠士请留情!”
安七闻言默然。
安月半倚安七道:“汝如何屏息至人不闻?盗匪如今何处?人数几何?”
老媪忙道:“老妪善水,屏息于盆中,自不可闻。黄大王听闻有兵粮北上,复昨日已往佐丘郡,欲与佐丘匪盗汇于佐丘南溪县,劫兵粮。黄大王手中喽啰约莫伍佰。”
安月闻言震惊:“北上兵粮乃助直畟守城之用,直畟如破,叛军直通洛阳,我朝危矣!此等贼人,当真利令智昏,大胆至极!”
老媪不敢接言,安七往其一眼道:“既盗匪已离,汝如何不走?”
老媪闻言蓦然思及留守盗匪,忙道:“方今时至日中,连日无行人,留守数十盗匪已赴山中狩猎。便有守卫,不过五人。老妪年迈,留守村中。壮士忠义,速速倍离此处,只求......只求壮士带走吾孙!”
安月闻言道:“我等有事在身,汝何不自行离去?另此地为何处?”
老媪无奈泣道:“直畟如破,天下将乱,老妪年过古稀,无处可去,况今时民无粮栗,吾孙难活。山中匪窝尚有良马二匹,车驾一乘,亦有雌马,马湩丰盈。恳求壮士打马而去之时,携及吾孙。此地乃丰宜县石柏村。只可怜丰宜县城过近卫嘉河,早已城毁人灭耳!”
安月闻言便知离时恐偏了方向。
安七道:“尔如何知吾等不弑汝孙掷之荒野?”
老媪苦涩道:“一来壮士忠义,自不会如此;二来武艺高强,今民困多离叛,祸振矣!唯尔等可武艺高强者,可于乱世安身。如若吾当真识人不清,害了孙儿一命,清白逝去,总比堕了其祖贤良名声好。”
安七好奇道:“孰为其祖?”
老媪涩奈道:“阀溪林俞郡太守魏允。”
安七二人了然,阀溪民变,太守魏允自缢,家眷不知所踪。本道是蛇鼠之辈,原是安宅故人。只可惜魏家世代忠良,其妻却无甚气节,魏家世代贤名只怕断送于此。
老媪察言观色,嗟叹道:“魏家独吾孙一人矣,不容有失,老身不敢有损魏府英名,汝二人便当吾逝去多时罢。方才听闻尔等姓安,观尔等言谈必为死士。汝家主子,如不出所料,必是武川安太师之后。”
安月二人心中确信其为故人,自此方略松警惕。闻言不答,指山道:“引路罢!”
老媪闻言笑逐颜开,行礼道:“老身多谢壮士成全。”
遂进屋取一木匣道:“此乃照身帖,匣中纹银乃吾私藏所得,”言及此处,羞愧道:“不过二十两纹银。烦请二位壮士明岁案户比民之时,为吾孙魏青操劳一二,所余之物俱赠与二位。老身这便携二位前往山中匪患藏身之地。”
安月颔首道:“可。”
安蓉二人听罢,方招手令死士护二位庶姐出来。
安蓉摆手道:“十三、十七,汝二人前去接应安月安七。”
安十三二人应诺自去不提。
见二人亦离去,安莉急切道:“蓉娘,生了何事?”
安蓉道:“无事,虚惊一场。”
二女方安心定志。
安茉好奇道:“吾等早闻及汝天生神力,一岁习武。然不知已至如此地步。”
安蓉闻言望其犹带婴儿肥的小脸,笑道:“吾天生便耳清目明,兼随安云习武近三载,实受益良多。”
众武士闻言心情复杂:主子太妖孽,日后再年长些,只怕无吾等用武之地。
安茉闻言亦笑:“如此日后可得倚仗妹妹哩。”
安莉闻言望一眼安蓉稚嫩小脸,忍俊不禁:“是极是极,妹妹可得护着吾等哩。”
安蓉板着肉乎乎的小脸认真道:“自然!汝等放心,如有歹人,吾必将其打趴下!”
言辞凿凿大义凛然,然音色过于奶声奶气,安莉并安茉闻言笑得愈发欢快。安蓉知晓二人笑甚么,无奈由她们去了。
话分双首,安逸携幼弟往南不久,安风,安云便沿其记号追上二人,四人遂往棠阳而去。月白夜深,四人行至棠阳郡朱河县外,见城门未开,只得于路边将就一宿。
次日,四人早早进城,见一食肆已开,安风道:“主子,瑞郎君,不若入店肆歇息一二?吾买些食粮便来。”
自昨夜见前主子之冢,安风二人便知安逸为安宅新主耳。虽新主年幼,然安家死士自当辅佐其独当一面。纵百端之事,义无反顾。
“可。”安逸颔首,携安瑞入内而座。
安月三人渐行渐远,步入深林,只见万木峥嵘枝叶繁茂,不由暗生警惕。安十三二人悄然与安月二人通信,暗自跟随。而安蓉诸人听不见几人声息,不由有些焦急。
须臾老媪指一山壁道:“就在此地。”
安月闻言拔剑怒道:“尔耍诈?”
安七及暗中二人亦警惕起来。
老媪忙悄声道:“不曾不曾。此处有机关哩!只内里有守卫。”
安月细细观察,而后与安七站于石门两旁,轻声道:“无妨。”
老媪见其双足血流不止,叹气按下机关。
石门方开,只见一粗犷壮硕守卫骂骂咧咧而来:“老太婆!不是命汝守着山下,有富商再通知邪?”
老媪惧道:“是......是有行商哩!”
粗犷守卫闻言大喜:“兄弟们!有大鱼哩!”
“当真?哈哈哈!走,劫了银子吾老猴亦去买小娘子做媳妇!”一自称老猴之人笑道。
塞中众守卫渐渐逼近,安月等人剑已出鞘。塞中土匪本为布衣,不通武艺,全靠一身力气及人多势众。今遇安月诸剑客,何以相抗?唯丧命耳。
安月诸人五步一人,十步弑双,守卫见之战战,欲逃无望。
眼见已过半个时辰,安月等人仍未归来,安蓉不由道:“安十,汝去瞧瞧!”
安十忙道:“不可,危矣!”
安蓉复劝,安十只闻不语,任其嘀咕鼓动,只坚韧不拔。
老媪见守卫皆死,朗声而笑:“吾终有面目离去矣!”遂撞柱而死。
因两府有旧,安月四人只得为其收尸,而后将匪窝银钱并数袋米面装入车乘,御马而回。
居有间,安蓉听闻马蹄声,兴奋道:“安月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