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7&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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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再一次
璎珞几乎是飞奔向无极山的方向。
明明她根本没有多了解元邪皇，却在听到五百畸眼族人被押送无极山公开处斩的时候，就坚定地相信那个人一定会去，哪怕心知那只是重重陷阱下的诱饵。
而她，无论是为了见那个人，还是因为不能坐视五百畸眼族人去死，无极山都是她唯一的方向。
她的脚步在遇到遍地残骸尸骨时才放缓。
满目碎尸，如同冥间地狱的景象，就这样赤裸裸出现在人间，出现在朗朗苍天之下，郁郁青山之间。
璎珞的脚步，如同被无形的泥沼困阻，放慢了下来。
“啊，是幽暗联盟的魔兵。”
璎珞从装束上已经大约猜出这些尸体的身份，而她曾在幽暗联盟的胜弦主身边呆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认识了不少胜弦主身边的近卫，此时，她竟也认出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脚步更加沉重。璎珞大约猜出这里发生了什么，这让她心中沉重又悲伤。
为了阻碍元邪皇，胜弦主在这里布下了暗盟士兵的防线，所以这些尸骨……都是被元邪皇所杀。
可是胜弦主……胜弦主怎会做出这种显然是让暗盟之人送死的决定呢？
只是为了一阻元邪皇吗？面对元邪皇，这些士兵的阻拦，又能比道路上的藤草阻拦人脚步的力量大上多少呢？
忽而，璎珞想起了西经大叔。
她知道，西经无缺的能力……可以吸纳死灵的力量，壮大自身。
璎珞心中的沉痛，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抱歉。”璎珞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却不知这声抱歉是在对谁而说。
“抱歉，我不能停下脚步，”
沉痛和莫名的急迫感同时在催逼她，如同一面是寒冰一面是火焰，两厢撕扯着她的情绪，她的脚步渐渐又愈来愈急，砰砰的心跳如雷震耳，有些晕眩的大脑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在焦灼什么。
她听到了悲壮决然的琴声，在天地间铮铮回荡，鼓动着心跳与之同响，刀剑相交的战斗铮鸣，如飘风急雨中的惊雷，夹杂在琴声中时而鸣动。
璎珞知晓，这大约是元邪皇与胜弦主和西经无缺的战斗，而她离战场已近了。
应当有迟疑的，难道不该迷茫自己应站在什么立场？难道不会有近乡情怯？难道当两方生死相搏，她心中没有纠结难辨？
然而璎珞确实未曾有半点迟疑，她毫不犹豫地踏向战场——
风吹过，带走一朵飘落的花。
举世难敌的王者，被西经无缺的犁灵剑贯身，缓缓闭上了眼，垂下头。
世人畏之如虎的幽灵魔刀从他手中滑落，散逸的魔气卷起的气流，让周围草木尽皆摧折，战场中心的胜弦主冲到余波冲击，不得不连连后退数步。
而刚刚赶到的孩子纹丝不动。
气流中，风激烈卷起，尘土从她身边飞扬而过。她的眼中倒映出的高大身影渐渐消散为点点红芒，迎风而逝，散逸在这天地之间。
孩子伸出手，除了风，什么也没抓住。
破碎的眼泪盈满了她的眼睛。
再一次，再一次的！为什么，她总是来迟一步？
无暇思索为何莫名认定是“再一次”，璎珞心头此刻被各种激烈的情绪充斥，甚至她自己都分辨不出这些激烈情绪各各为何。
她的呼吸急促，仿佛之前的奔跑太过激烈，让她气喘吁吁，心跳异常，她握住拳头紧紧按在自己胸口上，似乎这样就能缓解那里的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
她死死盯着那道身影消逝的地方，心中宛如封锁着一条奔腾怒吼的恶龙，挣扎着，咆哮着，却无论如何挣脱不了束缚它的锁链。
泪水成行，安静地滑落。
她的心却是在极愤怒的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已然走到了这一步，你还是无法记起过去的任何事情！
那明明是、明明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啊！
记忆翻滚，欲强行脱出封锁，却只是痛苦挣扎，被束缚得越来越紧，越来越深。
璎珞头疼欲裂，她依然死死盯着一个方向，那里此时只留着一把坠落在尘土里的刀。忽然，孩子像是无意识地一般，向那个方向走去。
她捡起了逝去身影所留下的刀。
只是刚刚碰到这把刀，璎珞脸上就浮现一种恍惚的神情。
这刀……
激烈的情绪仿佛被什么东西抚平，翻滚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映出一片澄净。
无数记忆碎片，旋即自澄净的心海浮现，倒映出无数光阴画影。
璎珞诧异回眸，她看见圆月映入幽室，突然幽暗下来的世界里，高大的男人怀抱着一个婴儿。
她张了张嘴，无声地唤道——
爹亲。
*
“璎珞？”
胜弦主的声音带着些许不确定和迟疑，在她身后唤起。
握着刀埋头跪坐在地上的孩子回头看向她。
“胜弦主，你不要紧吧？”
“我无事。”胜弦主慢慢摇了摇头。
孩子抓着刀缓缓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把幽灵魔刀交给她。
“西经大叔……”孩子的声音带着沉痛，半途而止。她顿了顿，对胜弦主说：“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凝视着胜弦主，这般说道。
胜弦主看到她的眼眸里一片诚挚，阖了阖眼。
“我刚刚听到了你与西经大叔的告别。”孩子神情天真地说，“这告别的琴声，是世间最动人的音律。至少……有好好道别，不是吗？”
“你……”
“我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孩子直言相告，“胜弦主，我得去看看那些被押送在无极山的畸眼族族民，看看我能否尽上一份力，我不能坐视他们牺牲。”
“唉……”胜弦主叹声，“你去吧。”
孩子欠了欠身，便辞别离去。
胜弦主继续望着西经无缺与犁灵剑逝去的方向哀恸，因西经无缺与元邪皇同归于尽而心绪杂乱的她，没能好好厘清方才璎珞在她面前的行为和话语。
所以，她也没能看见——
在与她告别后，转身离开的孩子，种种情绪逐一剥落，稚嫩的面庞从天真渐渐演变成面无表情。
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18 千年的守候
璎珞一路小跑爬上无极山。
“这个身体……确实好轻快。”她仿佛有些新奇地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一边抬起手臂端详着自己看一边蹦蹦跳跳着，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嘿，畸眼族~站起来！嘿，畸眼族！嘿，俏如来！你可万勿让我失望呀。”
她甚至一边蹦跳着一边跟着节奏说唱自己胡乱编的小调。
无极山上。
斩魔的屠刀终是没有落下，俏如来带着剑无极和玄狐阻止了处刑，解救下畸眼族的平民。
应龙师麾下的魔兵望风而逃之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也以与他们相反的方向爬上无极山了。
“啊，看来我又来迟了一步呢。俏如来，你果然不负我望。”小小的身影稚声道。
“嗯？璎珞。”俏如来看过来，若有所思。“你也来了？听策君说你最近回佛国去了，在佛国有什么收获吗？”
“有啊。我想确认我是谁，在那里我终于得到印证了。”小孩坦然道，“后来我听说了五百畸眼族民的事，于是我就来了。”
话音落地，小孩又仿佛不满道：“我看啊……我的事情，好像你们都知道，只有我自己，之前一直被傻傻的瞒在鼓里哦。”
“这……”俏如来略窘，“至少俏如来只是心里有些猜测，未得证实，不便说出口……”
“你们是在打什么谜语啊？”旁边不明真相的剑无极发扬了有问题就问的良好品质，“是说璎珞已经找到自己过去了？她什么身份，我怎么不知道？”
俏如来静静看了剑无极一眼。
而小孩在一边摆摆手，“算啦。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你们瞒我的事情，我就不计较啦。”小孩又对剑无极说：“剑无极，我是什么人，你很快就能知道啦，不用着急。”她又回头看向俏如来，“那，这五百畸眼族民，就交给我吧？”
俏如来略微讶异，随即沉吟。
俏如来尚未答复，那边已经被解开锁链的畸眼族平民反而先发异议了——
“你这娃儿是什么人，凭什么要让我们跟着你？”
毕竟小孩看起来年岁幼小，这些畸眼族人对救下他们的俏如来几人尚不服气——因为知晓了他们也是元邪皇的敌人，又如何能服气这么一个小孩？
“我是什么人？”小孩看向他们，歪头反问，“这个问题……不如让我考考你们。”
她说着，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额饰。
她全身上下从额间到手腕足踝都戴着七宝璎珞装饰，这些饰物是充溢精深佛力的聚灵器，除非她自己或者其他同样有精深佛功之人，否则无法取下这些法器。
摘下额饰后，小孩额间那天生的印记再也无法隐藏。
那印记仿佛是一条金红色的龙，首尾相接，是环形的龙纹，在额间只有一点朱砂大小，却是小而精巧，浑然天赐。
“那是……”
畸眼族人全都傻住，竟出现了片刻沉寂，之后，他们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
“这孩子也是我们族人吧……”
“族人？你再好好看看那个印记，不觉得有点眼熟？”
“难道是……这可能吗？”
“这印记是做不了假的……”
“千年前……”
“邪皇……”
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又变成一片沉寂。
沉寂之后，就是一群人齐望向小孩，而小孩也看着他们，两厢沉默。
接着，在小孩的视线下，五百畸眼族民齐齐跪下，只发出了一个声音——
“参见皇女。”
“皇女，畸眼族在魔世，等了您一千年。”其中为首的一个人，仰起头，如是对她说道。
“而我们，竟终究等到了。”另一个人也仰头道，眼含热泪。
“是啊是啊，有生之年能看到邪皇再临人世，看到皇女回归，此生无憾啦。”
众口同声也就是那么一瞬，随后便又是吵吵嚷嚷叽叽喳喳。
小孩只是静静看着他们，似怀感慨，她眼神渐渐飘忽，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千年之前。
“我也是……等了一千年啊……”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
*
最终，小孩带着五百畸眼族民走了。
那个场面，假如不让她带人走，怕是那五百畸眼族人立刻就要暴.乱。
虽然小孩当场揭穿自己的身份，然而在剑无极眼中，她又不是变了一个人。他的师尊宫本总司还是西剑流的四天王呢，当初西剑流侵略中原，宫本师尊不依然是帮助中原反抗侵略的大好人。见过许多大场面的剑无极，没有反对璎珞带人走的意思。
见过璎珞救下常欣的玄狐，当然也无任何反对之意。
而俏如来，不知他思考了些什么，总之他只问了问小孩要将五百畸眼族带往何处、是否安全，得知答案，便也不做阻拦。
于是小孩带走了五百族人，还附赠了个可靠保镖玄狐。
对于要将人带往何处，她给俏如来的答案是——佛国。
“放心吧，我有办法把他们带到梦幻泡影里面，而现在，怕是也没有比佛国更安全的所在了。”她是如此回答俏如来的。
就算是佛国里还有其他门人，会对带魔族进入佛国有意见，也不可能阻拦得了她。
小孩笑眯眯地想。
毕竟，那个金光塔，甚至可以说是她眼看着建起来的啊……
要比对佛国机关的了解？不好意思，她是你们老祖宗。
把佛国天门的门一关，那就是她大本营。
小孩顺利把人带到了大本营。
在梦幻泡影外，她就谢过了玄狐，与其告别，然后来到天门里，门一关——
畸眼族人们突然发现，他们的皇女瞬间变脸了。
*
话分两头。璎珞那边十分顺利，而俏如来、公子开明等人那边，则遭受了十分意外的打击。
本以为元邪皇已死，九界倾覆的危难已解，然而随即，六绝禁地的最后一个禁地——九脉峰，突然被毁了。
“也许，元邪皇根本没死。”
公子开明、胜弦主、御兵韬几人汇合，俏如来也匆匆赶到，说出他们最不想听到的话。
俏如来又告诉他们：“无极山上那支幽灵魔刀，是假的。”
这件事，是他为了销毁魔刀而把刀交给废苍生时，废苍生告诉他的，只是那时，他得知此事也为时已晚了，九脉峰的被毁十分迅速。
刚刚看到光明就又重回黑暗、刚见希望便又再次直面绝望，没有比这更让人崩溃的事情了。
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胜弦主等人，也不免为此遗憾。
幽灵魔刀才是寄宿着元邪皇的人格、记忆和力量的真正寄体，而肉身是可以替换的。这种复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复活。元邪皇能重现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不会剩下多少了。
——几人重新整理了这些情报，理出事情的脉络，并再排兵布阵，讨论出种种应对元邪皇的准备。
六绝禁地的地脉全部被毁，九龙深渊已开，假如九龙深渊的龙气也被毁掉，那就真的是九界归一重回始界了，所以，这将是最后的战斗。
没有人会轻忽对待这件事，他们慎重讨论完，胜弦主看向公子开明，忽然道：“有一件事，关于那孩子，是我大意了……”
胜弦主与公子开明目光相遇，懂了各自都有未发之语。
他们同时开了口——
公子开明：“她拾回过去的记忆了。。”
胜弦主：“她看出幽灵魔刀是假了。”
异口也不同声，然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公子开明突然仰天崩溃发泄般的大吼。
*
而此时的佛国天门，金龙池畔——
小烛龙冷着脸指使畸眼族人们去“跳湖”。
“快点快点，自觉一点，赶紧跳啦，你、你、还有你，难道你们还需要我帮你们一把，推你们下去吗？”
“最多不过是死罢了，活着也早晚是个死，死有什么好怕的？”
“别畏畏缩缩磨磨蹭蹭的，我还赶着去找我爹亲，你们也可以早死早投胎啊。”
说起她那爹亲，小烛龙托腮，自己喃喃自语——
“我那好爹亲现在肯定要隐藏行迹，在去破坏九龙深渊地气之前，不能让墨家、苗疆、中原那几拨人发现，也不知他会藏到哪里……”
“爹亲知不知道我也‘复活’在这个时代了呢？大约没有吧，如果他知道，怎会不来找我……嗯……唉，还真不一定哦，以爹亲从前的作风，说不定因为什么不能连累我啊之类的理由就回避不见我了……如果真是那样……爹亲，我可要生气了，真的生气了！生气到不想理你了！理也要再生气一会儿才理你！”
“呼……等等先别气，爹亲真不一定知道我在呢……即使知道他来找我也是风险，我现在太显眼了，还是得我去偷偷找他才行……”
“哈，这是什么新的捉迷藏游戏吗？那爹亲，你可千万别对我藏得太好，让暝儿快点找到你吧……”
“暝儿可是——”
“有许多话想对你说呢。”
未诉之言，何止千言万语。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17&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