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手中沙》邓聘

7、第 7 章

　　这个世界，最可怕的就是习惯，而最习惯的就是便利。
　　阿锦便是这习惯下惊人的便利。若是换成别人，即使泥菩萨大概也要憋屈得爆发了，偏偏阿锦奇怪得紧，只是默默地微笑，在放学后一个人打扫完整个教室。即使并没有人领情。
　　有一日，她打扫完教室，天已经黑了，末班公车仍需等半个小时，阿锦便选择了步行。
　　她习惯了走那条窄窄的弄堂，橘黄色的路灯，昏暗的却奇异地带着静谧和温暖。她以前很怕黑的，但是因为这条小巷很像南河的小巷，所以她就爱上了这里。她很喜欢这条路，因为她每天走在这条路上，她的心情都会平稳了好多，就好像她还在南河。
　　那条路是用石子铺就的，踩上去有一种细微的磨砺的感觉。阿锦走至弄堂深处，却蓦地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那个少年，穿着深黑色的低领粗织线衣，左肩是黑色暗线勾出的拉长了线条的花簇，蔓过细琢的肩线，流畅辗转至背，抑制不住，明艳中的黑暗妖娆怒放。
　　少年靠着墙边，一只手旋转这书本，跟一位男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时不时的揉揉额头，好像在说些很头疼的事情。。
　　他站在灯色中，背脊坚定却带着桀骜难折的孤傲倔强，颈微弯，从耳畔掠过的发墨色生艳，缓缓无意识地扫过白皙的颈。
　　若是依照阿锦素日的做派，定会视而不见，径直的往前走，可是，彼时彼刻，她连躲藏都忘记，背着书包，磊落细致地看着那个少年。
　　沓淮白。阿锦唇微弯，无声呼出，心中确定至极，连自己都觉得荒谬。
　　她明明没有一次真正看清楚那个少年的相貌，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姓名都是一点点拼凑而来，心中却有了那么清晰的烙印，隐约可笑的铭记的味道，平淡却在带着线索踪迹的记忆中慢慢隽永。此时的还她不懂为什么会对这个少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阿锦惊觉自己的无礼，怔忪间只看到少年的眼睛。此刻，世界好像停止了。
　　可，蓦然间，耳中轰鸣，只余下一种声音，那样的熟悉，像极了幼时夜晚贪玩不小心溺入水中的那一刻，什么都消失时听到的呼吸声。那种恐惧，绝望，不甘心却又发觉自己正走向另一种解脱的真实感，翻滚而来。
　　少年眸中的那般墨色，卷过桃花的绯艳纷飞，添了铺陈于水色之中的寒星点点，直直映在她的瞳中，漠然，狂狷而漫不经心。
　　阿锦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是渺小的，慌不择路，低头离去。
　　少年看着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觉得好笑，嘴角的笑意不由自主流出来。
　　“你在笑什么？”少年身旁的男孩不解，上一秒还是乌云满脸，突然笑了起来，不像他平时的作风。
　　“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少年的心情显然很好，此时的阿锦还不知道自己愉悦了别人呢，不知道她知道自己愉悦了沓淮白的时候会作何感想。
　　浑浑噩噩地，她跑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家里的人都已经吃完饭，只剩张嫂一直在等她。
　　“阿锦，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孩子平时回来的挺早的，今天怎么会这么晚呢？张嫂觉得很奇怪。
　　阿锦跑了一路，心神恍惚，只是觉得口中极渴，捧着桌上的茶水，就往口中灌，却洇过鼻，猛烈地咳了起来。
　　路子铭刚巧下楼，看到阿锦脸色通红，大咳不止，便帮她拍背，顺了顺气。
　　半晌，阿锦才缓过气，转眼看到路子铭。
　　“呛着了？” 路子铭温声询问，淡笑，带着礼貌。
　　阿锦点点头。她面对路家人，一向不擅开口，便是一定要说，也是用最简单，自己说得清楚的字音。
　　路子铭心知阿锦见到自己不自在，并不介意，客套几句，也就离去。
　　阿锦看着他离去，心里却是暖暖的。
　　“没事，今天值日，所以晚了一些。”阿锦可不敢说，她是因为站在那里盯着一个男生看了时间，还是路子铭的发小，回来的时候又恍恍惚惚地走错路了。
　　“哦，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遇到什么事了呢！下次晚回来的话要提前说一声，要不然，我们会担心的。”张嫂舒了一口气，这孩子怎么也不让人省心呢？
　　“嗯，我知道了。”阿锦听了心里有些酸，她知道这个家里也就只有张嫂会担心自己，要不然也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形。
　　阿锦在农村长大，农村里的民风淳朴，表达感情也是含蓄的，但是她总是想起小巷里的男孩以及那个女孩。
　　但不知道为什么？阿锦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心里都有点怪怪的，阿锦说不出来，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也许是昨天睡得太晚了，早上的时候还是张嫂叫她才起床的。这也是阿锦来来到路家第一次需要别人来叫她，所以早上的时候，这孩子一看到张嫂都觉得有点害羞，张嫂一看就乐了，这孩子！路子铭和路子韵哪天不要她敲了多少次门才起床的，这孩子还真是！
　　因为今天三个人起床都很晚，所以要坐车去学校，路子铭对她还是一样有礼貌，但是总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路子韵对她也总是那副你不存在的模样，所以在车上的气氛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闷，这也是为什么阿锦喜欢一个人走路上课的原因，最起码不会出现像现在这样尴尬的气氛。
　　所以车刚到学校，阿锦就马上跳下车，速度快得连司机小王都很吃惊。但他们都没太在意，以为这个孩子是因为怕迟到，所以才会这么急，毕竟平时阿锦是很早就去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