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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盘根错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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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停了,漆黑的云层变幻着玄幻的形状,仿佛未卜的宿命。人们永远不知道它下一秒会变成何等模样,只有跟着它的步伐推波助澜,驶向遥远的彼岸。迎接你的或许是繁花似锦的天堂,亦或许是万劫不复的地狱,可你除却接受别无选择。
褪掉女人残花败柳的凄惨病服,马尔科细腻凝望她斜飞入鬓的柳眉,纤密如鸦翅的黑睫,俊俏秀挺的鼻梁及蜜桃色的嘴唇,活像瓷娃娃般雕刻精致的五官。奈何赤身展露在他眼前的娇躯——伤痕堆积的皮肤,青筋爆裂的双肢,流线均称的肌腱,明显不是养尊处优的花瓶。未曾有点滴邪念侵袭他的理智,蹑手蹑脚帮她包扎由自己造成的肩膀创伤,功德圆满后全神贯注听着附属船员汇报关于刺客世家的信息。
即使是传承百年的嘉贺族继承者,行事也不可能做到滴油不漏的完美,再者白胡子海贼团的情报网岂能小觑?
“嘉贺·九世塔莎,被誉为青雨女神,是当代家主的独生女,也是内部预定的继承人。七岁出道,至今二十年。只要接手的任务从未败归,就连□□的中介人‘小丑’也赞不绝口。谣传他正蠢蠢慾动想要将她的势力收归囊中,厚颜无耻向刺客家族提出了联姻,也等同伸出了魔爪。队长,我看咱们还是不要趟他们的浑事比较好。”
马尔科低首思考,再次抬眸却是破釜沉舟的笑颜,“有意思,堂吉诃德·多弗朗明哥居然想利用她实现自己的野心。知道了,你先退下。”
靠近床沿坐在角落似笑非笑地盯着假寐的塔莎,“刺客女神哟,初尝败北的滋味如何?你真了不起,我可没见过陶瓷碎片插进后脑还能忍痛如常的人,就连最脆弱的关节被我穿透也只是闷哼几声,面临穷途末路的危机还能夺走自己的武器。难怪Joker也想将你占为己有,但你认为身居四皇的我们会让两家危险到足以颠覆时代走向的族群联合吗? ”
闻言,塔莎索性睁开空洞的眼睛,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男人慵懒的脸孔。
“承蒙您夸奖,我们刺客自小就浸泡在麻药缸里,为的就是身受重伤时能够继续执行任务。所以并不是负隅顽抗,相反我的神经相当敏感,也异常怕疼。直到肩骨被刺穿,我才初次领教到何为疼痛,才明白原来我不是万能的机械。而你们海贼恐怕没听过,堂吉诃德的姓氏是造物主的后裔,压根不容我拒绝。”
对方疏离的眼睫尽是掩不住的心疼,攥紧塔莎腕骨的手臂却是异常坚定有力,她极其厌恶地皱了皱黛眉,“不必觉得我可怜,刺客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特别是曾为目标的你。你最好痛快点终结我,否则等我伤势养好,定然不惜一切代价铲除你复命。”
“嗯,我等你,若你非要做个了结的话。”然而,他轻微扬起唇角点点头,在凄恻的月华里,无边的暗夜中,渺茫地,安静地微笑着,“如果我的敌人是你,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敌人是谁?是我吗?是七武海吗?是刺客家族吗? ”
“青雨女神鼎盛时期的实力不止于此吧?有好几次分明已是另一种形势逆转的情况,你却失心疯般朝我扑过来。究竟为厌倦杀戮,还是想明目张胆和我玩白刃战?刺客出招的精髓为攻其不备,你为何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马尔科像变魔术般端给她一碗热汤,突兀想起艾斯挑战老爹无数次挫败后的场景。朝气蓬勃的男孩眼底闪烁难以服输的光芒,而刺杀落败的女人面部却看不到丝毫表情,不管是失望、不甘抑或战意。
给戳中无法释怀的弱点,塔莎的眼皮灼然狂跳,倏忽抽走被男人紧握着的手,毅然看淡生死的心境开始掀起风浪。原猜想洞若观火的他不过是想要借机戏弄自己,焉知他在某些方面敏锐得简直犹如捕捉到猎物蓄势待发的掠食者。
温暖的汤汁咽肚补充过损耗过多的体能后,回想起彼此仿佛猛虎与蛟龙的悬殊搏斗。看着掌心沧桑的纹路,忽然惊觉人生不过是一场游戏,短暂的眩晕令她迷惑狐疑。她不知晓别人对这种世间最深刻的体验是什么,只知晓此时此刻,自己领悟到的是分裂。思绪,血液,意识,都处于嫉妒狂暴的自我分裂中。
那种感觉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迫在眉睫。
刻意躲避他犀利如狼的探寻眼色,她按揉着脑门旁的太阳穴凭空瞎扯:“半斤八两,你也没有使出全力。众所周知你的恶魔果实是比自然系还稀少的幻兽系,就算伤到你也等同无效,我偏不信邪跟你拼近身格斗术。即使用武装色霸气抵抗,没想到我连逼你用不死鸟能力的身手都没有,还成为俘虏被你抓上莫比迪克号……”
当话匣子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打开的时候,塔莎才迟钝地发现跟他说了过多与自己风格相悖的台词。有种穿他的鞋,走他的路的既视感。无限近的距离观察,那张脸和照片比较更加瘦削,脸颊向下微凹,颧骨如浮雕凸起。心底的呕意如雨后春笋冒出,顿时握紧拳瞄向他,“卑鄙,明显是鸡毛蒜皮的事,你竟设局套我的话。”
“嘘。”男人以食指搁置于唇线中央,欲盖弥彰的神情何其欠揍,“是你滔滔不绝,幸亏你的意犹未尽让我晓得想杀我的女神其实不是坏人哦。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的敌人到底是谁?”
脉搏的跳动逐渐急促,胸口像是有异物即将迸发开来,心如同坠落腊月的湖水中,彻骨的寒意激得她浑身发颤,“妄语,你可听过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我的敌人就是你!”
塔莎摸出棉枕底的匕首当作飞镖使用朝他投掷而去,仿佛早就预料到对方鱼死网破的挣扎,淡定将脑袋稍微侧仰。入木三分的力道,青刃擦肩避过直钉后处房门,他吹了声轻佻的口哨接连赞誉道:“漂亮,能不顾伤势的牵制射出飞刀,果然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我看腻了手下败将向我跪地求饶的丑态,你还真是独树一帜呢,不愧为青雨女神。”
垂首时分恢复到阴鸷的脸色,下颌内收,眼神却向上瞟着他,“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不存在我会对目标求饶的那天,家族给我预定的时间已过。元老肯定猜到我任务失败,正派遣处刑队赶到我的藏身地对我进行惩罚,城门已失火,不想殃及池鱼就放我走。放心,没有谁吃饱撑着想要你的首级,此番行动只为测试我是否具备继承者的资格,既然已经与你无关就别再和我扯上关系。”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嘈杂的骚动,她撑起快要散架的身躯有气无力望向门的位置。深陷的眼眸如同一潭死水,面部的忧愁宛若晨起时覆盖枯草的白霜,“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的动机是我,和你们这群碍眼的海贼不相干,估计要完人就会离去。”
修长的手指像五根铁钳镶进她的肌肤,强硬将慾起身独自承担的女人按回床榻,她的呼吸略微翕合,吐息如兰,“你绝对是疯了,你就不担心你的伙伴引火焚身?”
仿佛多道雷电共同闪耀在天际,轰烈的震撼斥满脑海。经过盘根错节的浅谈,捕风捉影的他深谙传说中冷酷如厮的青雨女神绝非自己想象的不通人情世故,至少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杀戮机器。出乎意料的懂得不牵连无辜,说明刺客也有墨守成规的原则,也有高瞻远瞩的思想。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即使朽木也可尝试雕琢。
“我行事只遵循自己的意志,也和你不相干。”见塔莎踌躇半晌,马尔科凉薄的唇瓣抿着,眼底蕴藏的尽是晦暗的阴影,“别操心,我的同伴可没你想得那般弱不经风,我们可是随便跺跺脚世界都会震一震的白胡子海贼团。而且……”
抚过她暗灰色的发梢至脑顶,睿智的目光炯炯有神,如两盏明灯,“你还没察觉到自己是位多愁善感的杀手,不情愿都写在脸上了,我身为九尺男儿又怎能让女子挡在无眼的刀光剑影前呐?告诉你也无妨,你的敌人是家族的规矩,限制你的自由,框定你的价值,阻碍你的发展!”
起先感到有股暖流从发根冲破心窝,他说到最后却演变为声嘶力竭的怒吼。恶毒的忠言,震耳的音量,像很辣的耳光扇在塔莎的面颊。被高分贝的嗓音压榨得目瞪口呆,只能紧紧攥着手掌,指甲扎进血肉里。让疼痛提醒自己镇定: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也许你说得对,但你不能否定我的选择,谁都不能。”
“那你就睁大眼睛看着,你所谓的家规有多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