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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改首换面 ...

  •   惬意的海风吹拂丝缕微凉,高远的幕空,郎月繁星相映成灰,相当美好的夜晚。

      就像昨晚鸦鹊无声的黑暗中,女人紧握乌青色短剑奋不顾身朝他疾驰赴战的姿势。刀尖耀目致盲的犀影,如燃烧在冰雪间的烈焰般纯粹。

      言归正传,如果遗忘掉披荆斩棘的厮杀,赏月的闲情逸致确实会升涨至前所未有的高度。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尽管她训练有素的身手能逼他认真迎战,但明显未够资格取自己首级。

      “为何通常貌美如花的姑娘,却拥有与其相悖的蛇蝎心肠?”当马尔科怀抱受伤昏迷的塔莎踏进船舱,面对伙伴异嘴同声的质问时,依然心有馀悸隐瞒了难堪的遭遇。因为老爹不会轻易原谅迫害自己儿子的人,况且他很想弄清楚究竟是怎样的血海深仇,能让对方紧盯着他的脑袋不放。此时尚不宜打草惊蛇,必须揪出幕后指控者。

      灵活的指节轮流把玩着那把青刃,锋利程度不亚于他的手术刀,敏锐察觉末炳的浮雕图案似曾相识。冷静回想起女人刺杀的举动,流畅的秘技,运用的暗器,莫非是传说中亘古不衰的刺客世家——嘉贺的后代?

      真是看得起他,竟费周章派遣如此危险的狠角色对他行刺,瞧她满布伤疤狰狞丑陋的躯体,想必自诞辰的时刻就身陷囹吾。毕竟没有谁愿意把自己逼近险境,然后再像跗骨蛆虫尝试凤凰涅槃,马尔科估摸着她的行为并非是初衷。

      塔莎的任务落败后,随即感到自己残破的身躯被谁托起,陷落一副强健而温暖的胸襟。腥甜的血香萦绕至鼻尖,沉稳的心跳声回荡至耳畔。刹那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侧脸贴近那人的胸口,像嗜睡的猫咪般依偎他的臂弯。倘若可能,她想永远溺毙在这安静的港湾,带着异想天开的慾臆深陷寂寥的昏迷。

      朦脓记忆中,七岁的女孩被家族的执法官关进铁制的牢笼,笼门紧锁着。除非另一方死亡,门才会打开,才能重观朝阳。她转身望向面前杀机隆起的对手——戟指怒目睥睨着自己,脚步却倏忽移动,出招狠辣到足以致命。徘徊生与死的边缘的人意志恍惚,眼睁睁放任钩爪刺向自己的心脏。脑海里浮现的是身首异处的恐怖场景,她蓦地清醒,漂亮的后空翻躲过猛攻。极速扭身扣住少年握剑的手,借后力破坏他的平衡,凶器的方向陡然逆转直插他的颈部。

      终结别人的性命原来如踩踏蝼蚁般简单,他倒地后抽搐了几下就彻底没了动静,而罪魁祸首的表情仍旧没有任何波澜,内心亦静默如初。

      年幼的塔莎经历弑杀的洗礼后,深谙前方是非生即死的残酷命运等待着她。细胞沸腾的怒吼使其提前激发了身为杀戮机器的潜能,利欲熏心的长老们对她优秀的表现尤其满意。成年后迟钝地领悟到自己沾满血腥的脏手,除了用它抹灭猎物的生机,已别无选择。

      在废寝忘食的任务中,在繁华落尽的尘世中,她将变得淡漠,暴虐,甚至冷酷。同时也将变得悲哀,麻痹,最后是凋零。所谓害人终害己,其实激怒马尔科的瞬间,她就隐约猜到自己像丧家犬般的凄惨结局。

      “该死。”想到男人蔑视的神情和讥讽的措辞,塔莎枯竭的喉咙脱口而出两字。鸦翅般浓密的睫毛接连颤动,睁开异常沉重的眼皮,不经意与他清漆般的黑眸四目相对。宽松的蓝白条病服衬得她脸色雪白,难以言喻的紧张和脆弱。纤细的手指颓废在淡色的床单,蜷缩成落寞的姿势,几乎警觉自己犹如风中残烛的贱命,正从指间的缝隙悄然溜走。

      潜意识摸索腰侧的匕首,却幡然警醒它已臣服在敌人的桎梏中。没有惯用武器的尴尬,敏捷跳跃起身踹翻旁边的床板向他猛砸,后者则抬脚踢走迎面而来的重击。超幅度的动态无疑牵扯到后脑的伤势,自作孽换来阵阵头晕目眩,她咬唇欲转移痛感。随后他手里拿捏着自己的短刃仔细端详,貌似轻松的浅表不知藏匿着多少地雷炸殚,“好歹是遐迩闻名的青雨女神,就非要杀我吗?”

      被提及名号的时侯保持置若罔闻,嘴角却绽放鲨鱼般的险恶笑意,冒险近他身慾夺走青刃。塔莎清晰看到剧缩的瞳孔跟刀尖迅疾靠前,省略躲避的时间,对方果然展露出惊讶的眼神,本恣睢心窝的锋刃偏转。毫不留情刺穿她的肩骨锭在墙角地面,裂缝与血渍构成猩红狂花,木屑夹杂蛛丝抖落至两人的头顶发梢。

      马尔科攥紧青刃的手巧妙控住刺客的肩膀,左手放在塔莎身后脱落的石膏绷带里,转瞬单膝跪地逾越坐稳她的腰胯间。近隔咫尺的鼻尖互相摩擦,彼此唇齿的吐息频率却相差甚远。男人就像位高权重的君王俯瞰卑微的奴仆般居高临下瞥着她,徒劳的挣扎让旧疮加新伤纷涌流出鲜血,皮肉脂肪最薄弱的骨关节被穿透,虽不致死但也剧痛难忍。汗珠自发际线顺沿至鬓角,她拼命按捺疼感的蔓延,声带因浸泡在叫嚣的血液里而抖得厉害:“真该死。”

      听见对方虚弱至接近游魂的声音,马尔科轻笑的动作牵引喉结来回窜动,下一秒手腕翻转,包裹刃口的洞窟立马出卖了塔莎如钢铁的忍耐度。细碎的沉吟自齿缝钻出,她就像案板的鱼被屠夫钳制着,睫尾凝结一层雾花。有种求饶示弱的错觉,但他知晓绝不能心软,不能给亡命徒逃脱的机会。若严峻的形势逆转,就是追悔也莫及。

      他悠哉抚摸着塔莎的刘海,忽略溅落到角落的锈色血斑,柔情得像对待自己的伴侣。直视她被仇恨盛满的眼帘,温润的嘴唇却吐出惋惜的唏嘘:“原来刺客也有痛觉神经,也会像常人呐喊痛呼。你只有熟睡的时候比较安静,不如舍弃青雨女神的称号,当睡美人吧?”

      作为刺客家族的继承者,何曾遭受过此等阶下囚的待遇,被目标欺负至骑身髋部,又被调侃至当睡美人。耻辱感顷刻间鞭挞灵魂,她恢复镇定自若的神色,心无旁骛自喃道:“既然行刺宣告失败,千刀万剐悉听尊便,可……”

      锐意的眉梢盛满愠怒,话尾的落音因刀身缓慢拔出肩部而转化为抽痛的剧烈呼吸,血流像喷泉喷薄而出染红纯白的病服。触感瘙痒难耐,该死,败者就该死,塔莎顺势夺过象征荣耀的武器。坚如磐石的勇敢意念再次震撼了他的心灵,认定对方要继续无济于事的使命,岂知刀锋是瞄准她自己的颈动脉。

      “独木不成林,刺杀不成就反过来自杀?”电光火石间,眼疾手快的马尔科以单掌抵挡女人势如破竹的自裁,刀刃刺伤他掌心。血丝滴落到对方痴愣的脸颊,虽然靠果实能力可以治愈得完好如初,但他没有启用。灯影斑驳,斜风肆虐,空气中弥漫着芳香而萎靡的腥味,扶起对方连站立都费劲的躯体重新安置于板凳。

      “你……”塔莎眯起湛亮的猫咪瞳仁,仿佛夜晚觅食的猫头鹰。截铁捂住她欲发问的唇瓣,愈发不能理解他奇怪的想法,难道要养虎为患?

      “闭嘴吧,败者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死法,想和我玩缓兵计还早了八百年!”马尔科牵着她的手来到窗檐,以为他要把自己扔进海底喂鱼,奈何他鸟瞰天边闪烁的星辰,“大海真宽阔,容纳万物,掩盖真相,能够让人忘却所有痛苦,所有忧伤。”

      当委婉的月色笼罩房间时,她瞅到自己臂膀肌理的血管汩汩流动着,宛如破冰的湖面。嗓音低柔而伤感,矢志不渝像是穿越时空的罅隙对他说:“很抱歉,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就算回家亦是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那就别回去,跟我们环游世界如何?”低沉的声线飘荡在夜风里,时而远,时而近,如同梦境。他莫名看着对方疑惑的面孔,漆黑的眼珠盈满暖意,邪肆地勾起唇角。

      “您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完成不了任务的废材就该以死谢罪。”

      “不跟你争辩这些,生命是大话题,而死亡是疲倦过后最终的旅行,你无法回避也无所畏惧。因此年轻人应该学会珍惜自己的生命,并且懂得尊重别人的生命。”他的语调犹如滴水穿石,不急不躁,清冽低柔,附带哲学的意味,却字句敲击她心。

      娇骨被他轻柔抱起,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心跳节奏,掷地有声,强而有力。放弃抵抗的塔莎倚靠在他健壮的胸膛,倦怠地睡去。

      『多年后,无数次在绝望的噩梦中惊醒,曾经的迷茫豁然开朗。我才明白,你的血无法给我救赎,而你的笑容却成为我宿命的永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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