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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晚餐 ...
马车颠颠簸簸地驶离了大楼。克莉丝汀能听见车轮沿着湿乎乎的巴黎街道行经水洼时,所激起的水声,这说明不久前雨还在一直下。尽管天气又潮又冷,她的心绪仍然沸腾个不停,这种激动快要溢出马车厢了。其他马车骨碌经过,车夫们大声招呼着对方,还吹起了口哨。时而有音乐从街上传来,通常是钢琴独奏,不过她也听到了弦乐四重奏。
这就是礼拜五傍晚的巴黎,一座纵享娱乐活动和精英社交的城市。她能感觉到街区的转变,马车驶入玛莱区,乐声和人声在一段时间内让位给了宁静。还在父亲工作的小旅舍里的时候,劳尔就常谈论起他的家,叙说着那些俯瞰着塞纳河的高大住所。
克莉丝汀撩起一边的窗帘往外瞥去,看见了被街灯耀亮的独立式豪华宅邸,那是一种有前院和大片花园的大宅子。每块住处都在庭院内占巨大的面积,宏伟的立柱将主起居室和其他朝各个方向延伸出去的房间分开。劳尔说过,他童年的时光就在这么多房间当中和他的女家教玩捉迷藏,而且一个人就是只住这座大宅的一半也没问题,都不需要涉足另一半的。
马车在华美的大门前停下,门随之打开,好让马车通过。克莉丝汀窥见了这座地产恢宏的入口:四根雕琢精致的大理石柱架构出双开门,落地窗利落地构建出许多房间。
车夫并没有在入口前端停下,而是继续朝里驶去,到了另一个更小更朴素的庭院里。停下后,侍从跃了下来,为她开门。
克莉丝汀犹豫道:“我们在哪儿?”她以为自己会被带去餐厅,而不是住宅。
“夏尼庄园,”侍从回答道,“子爵阁下在里面等着,可以的话请您这边走。”他示意她离开车厢。
那么,这就是劳尔的家了。她知道他富,但这……这简直超乎想象。她护好头上的兜帽,走下马车,寒冷的空气直扑向她脸颊。
侍从陪同她走了很短的一段距离,来到了一扇棕色的小门前。里面还是很冷,她四顾着这条狭窄幽暗的走廊,一位女仆出现在她身边,取过她的斗篷,接着便很快消失了。
一位提着灯笼的老者出现,扬起鼻子看她,道:“是戴叶小姐吧?”
她咽了口口水:“是的。”
“这边走。”他转身朝大厅走去,显然是要她跟着。犹豫了一会儿后,她跟了上去。
越往里,灯笼越多,克莉丝汀意识到自己是被带着从仆人的通道走的。就算没人在意,她仍觉得自己像是偷偷溜进劳尔家似的,悄悄从后面取道,像是没人想关注她似的。
最后,他们转过拐角,来到一间宽阔的餐室。在餐桌主位那一端,炉火正在摇曳,克莉丝汀感到自己冰冷的四肢暖和过来了。墙壁上挂有精美的绣帷,厚重的地毯在她脚下铺陈开去。一张深黑的木制长桌摆在房间中央,已经有两个坐席被安排好了——一个在主位上,一个在其左手边。
那位老者——管家?——示意了一下侧边的位置:“请坐吧,小姐。”
她顺从地落座,像是个被指导要做这做那的小孩一样。那人站在门边,双臂贴于身侧,直直地盯着前方,随时候命般。有那么一会儿,克莉丝汀只能盯着火苗自娱自乐,壁炉差不多要和她一样高了。长桌上,两个席位被精心打点好了,供使用的瓷器一定很贵。当劳尔提出晚餐邀请的时候,克莉丝汀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今晚是只有他们两人一起进餐吗?
终于,老者上前一步把门打开,劳尔进来了,看见她的时候,脸上挂满了微笑。他为了晚餐也打扮了一番,身穿奶油色的马甲及领带,金黄的头发也仔细地梳理好了。
“洛蒂!”他那一口白牙闪着,“真一副绝景啊。”他朝老者点点头,凑近了点儿对对方说了些什么,“谢谢,路易,今晚午夜前我等着听勒克莱尔或者普拉蒙东的报告,到了就告诉我,好吧?今晚我就等这么一件事。”
克莉丝汀听到那些名字时,脸庞失去了血色。在楼梯间遇到勒克莱尔的时候,那人说的话表明他认识劳尔,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这样的。可若那些那人所干的行当都是在劳尔的眼皮底下的话,那么劳尔肯定是为之负责的。她咬住口腔内部,忧虑着要怎么提起埃里克,又不暴露他们俩的相会。
劳尔的视线扫过餐桌。令克莉丝汀惊讶的是,他牵过她戴着手套的手,俯身吻了下她的指节:“我为今晚的奇奇怪怪道歉,小洛蒂。有些生意上的事,但我想在这里一起吃晚餐总比取消要好。”
她努力挤出一点点笑容。她孤身一人身处他家的不适感缓解了少许。是呀,他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是想吃个晚餐而已。
“你的家真不错。”她说。
“是么?”
劳尔在她身旁坐下,背对着炉火,他一记响指,唤来了一位穿着体面的侍从,手里还拿着一瓶猩色红酒,为克莉丝汀和劳尔各倒了一杯,然后很快退下了。
劳尔叹了口气,举起酒杯:“敬伙伴。”克莉丝汀也照着说,她抿了口,还不是很习惯喝这种饮料。红酒干涩的口感与她的味蕾相撞,令她不得不忍住不去皱眉。把酒杯放下后,她脱下手套,放在一旁。
劳尔喝了半杯才停下,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打量:“我觉得这颜色你穿肯定好看,看来我想得没错,你真是耀眼极了。”
克莉丝汀十分羞赧,又拿起酒杯试图掩盖:“谢谢你送我的礼服,你不需要送我这么多礼物的。”
他摆手道:“当然要送,那些华服是你应得的,这样我才能看到如此的绝景。”
有两人端着成套的餐具走了进来,里面盛的是某种贝类。克莉丝汀记得自己在海边吃过,她先观察劳尔用小叉子把肉从那椭圆的扁平壳里挑出来,然后再模仿着他的样子做,尝起来就是海洋的滋味——又咸又美味,还保有旧时的记忆。
“你过得怎么样,劳尔?”
他又吃了三个,然后说:“很忙,洛蒂,比我想得要忙多了。但是生意状况还不错,我的努力也开始有回报了。我希望最近的一些风险项目能够使利润继续往上涨。”他顿了顿,对她笑道,“我说的话是不是很无聊?”
“没有啊,”她又吃了一丁点儿鲜美的贝肉,“再多说一些吧?”
“光是想一想未来的收益,就让我激动不已。我得承认,MASE被竞争者比下去了,父亲要我有所作为,我压力特别大。我有一点想法,可以让MASE成为领头的军火供应商,就算不是在全欧洲,至少也是在全法国。”
“我真为你感到高兴,劳尔。”
“我也很高兴,你在我身边。”他精心修饰过的眉毛下的那双眼睛朝她望去,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风趣的光。劳尔身上总是有股男孩子气的魅力,从他们见面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吸引着克莉丝汀。他笑得轻松自在,打扮整洁得体,时刻都是一身自信。
“我也是。”她赞同说。
两人吃完了第一道餐点,在侍从收走盘子,端上香味扑鼻,热气腾腾的浓汤的间隙,克莉丝汀又抿了口酒。喝汤时,劳尔摇铃让人给他再倒一杯酒,克莉丝汀的那杯也被倒满了,她决意按自己的节奏来,这么醇的酒她喝不惯,而且喝多了容易晕。
汤之后是配有奶油沙司的鱼,她却没怎么碰,因为又一盘顶上缀有蘑菇片的猩红牛肉被端了上来。这么多食物,有一半是她尝不了的。劳尔说着自己父亲现在的企业,还有他那两个姐夫,都是些克莉丝汀不怎么知道的内容。她集中注意,只喝一点点酒,放轻松了再去享用丰美的食物。
“你父亲还喜欢他现在的工作吗?”劳尔一边切着烹调得极佳的牛肉,一边问。
克莉丝汀放下叉子,她不想撒谎,但劳尔为他做了那么多,她也不想把父亲描绘成一个不知感恩的人:“能到这儿来,我们真的很高兴,”她小心翼翼地说,“那间公寓——不知比过了多少我们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拥有的东西。”
他盯着她:“好像出了些麻烦事。”
噢,这话题真叫人不舒服!她低头盯着盘子,红酒酱和肉汁分开了:“爸爸现在还没拿多少工资。”
劳尔叹了口气:“就这些?我叫路易给你钱,帮你们克服一下困难。我是怎么说的来着?要肃清公司?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太感谢你了。”她的言语发自肺腑。
他又吃了一口牛肉,沉思般嚼着:“我是走后门才给查尔斯弄到这个岗位的,这么快就闹出这种令双方都尴尬的事——不太好。说到你父亲...他有没有提到过一位马尔泰先生?”
她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这名字。”
“不要紧,”他摆了摆手,端起酒杯豪饮了一口,“其实他是MASE的现任主管,”劳尔尖声笑了一下,“我听说他不是很喜欢我!不过,这种感觉是相互的。那人秘密太多,如果我要把企业带领到业内尖端的话,我就不允许有消息瞒着我。”
“有……道理。”
“我的线人告诉我马尔泰先生有把钥匙,能打开那个装满他当下对MASE所有计划的箱子,我想查尔斯应该没给你看过吧?”
钥匙?劳尔提起这样东西的态度是如此随意,但是克莉丝汀觉察得到他在观察她的反应。她不明白劳尔为何会觉得爸爸手握那把钥匙,更不知道他为何要把这事说给自己听。
她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我从没有听说过马尔泰先生的钥匙,爸爸不和我聊工作上的事,劳尔,如果他说的话,我肯定告诉你。”
“我相信你,洛蒂,”劳尔重新吃了起来,“如果他说的话,你会让我知道的吧?”
“我保证。”
这话说起来容易,克莉丝汀却犯了难。关于这段对话,她想要问劳尔的东西太多了;她想把勒克莱尔的事告诉他,她怀疑他就是那个线人。这一夜的走向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倏忽之间,她只想简单地聊天,而不是深挖事实了。
幸运的是,劳尔转变了话题:“牛排怎么样?”
“很好吃。”她松了口气,说。
他看着自己的,皱眉道:“酱汁都分离了,也许该换个厨子了。我们家西边那个邻居刚刚雇了个超棒的意大利厨师,说不定我可以提出更高的薪酬给挖过来!”
清炒时蔬和翠绿沙拉结束了这一餐。克莉丝汀还不习惯吃这么多东西,她望了望房间尽头的那面大时钟,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她曾听说过吃法国菜是多么冗长的一件事,但还没亲自见识过。
“食物还合胃口吗?”劳尔把餐巾放到桌上,表示吃完了,两位侍从于是进来收拾餐盘。
“都挺美味的,”她轻轻拍着自己鼓鼓的肚子,“真不敢相信我吃了那么多。”
他笑了:“希望你还留点空间给甜点啊。”
她本想拒绝,但是他起身走到她椅子边,扶她站了起来。两人的酒杯被重新倒满,劳尔便都端着,头朝房间另一端倾了倾,她乖乖地跟着他穿过这长长的餐桌,穿过那扇门。
他们来到了一间舒适的起居室,里面的高背沙发正对着又一座壁炉,火光很暗,几支蜡烛照亮了一盘黄油小蛋糕和迷你柠檬挞。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放着一瓶红玫瑰。
“你先进去吧。”他端着酒杯的手朝里示意了一下。
克莉丝汀胃里一阵纠结,为什么,她不清楚。这场景的确是挺浪漫的,劳尔从未对她有过这样的暗示。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比友谊还要更进一步?
她鼓起勇气,深呼吸,朝沙发走去并坐下,抚平那条芥末色长裙上的褶皱。她尽力不去摆弄手套,但是做不到,还好劳尔递过来的酒杯让她手里有东西可拿。劳尔挨着她坐下的时候,她尽可能地不去注意沙发的凹陷,而是专注于光滑的玻璃杯在指间的游移。
他放下自己的杯子,从花瓶里抽出一支玫瑰,把茎部弄干:“玫瑰总是能让我想到你,小洛蒂,”他低头嗅花道,“甜美又柔软。”
“谢、谢谢,劳尔。”当他把花递给她的时候,她也顺从地闻了下那浓厚的香味。
递过花后,他用食指和拇指捻起一块小蛋糕。令克莉丝汀大吃一惊的是,他一只胳膊绕过她的肩膀搭在沙发背上,还把蛋糕递送到她唇边,嘴角挂起笑意。
“甜点给甜心?”他问道。裹着巧克力外壳的蛋糕已经贴在她唇上了,克莉丝汀开口咬下一半,期间劳尔一直看着她。
蛋糕很好吃,和她以前吃过的不一样,但是她并没有关注这种调合而成的甜味,而是在注意劳尔蓝色眼睛的流转。要么是因为油腻的食物,要么是因为酒,要么就是花朵浓厚的芬芳,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他这样看她的眼神。
她咀嚼完后飞快地咽了下去,而劳尔吃掉了另一半:“劳尔——”
“你有没有考虑过歌剧的事?几天前,我去加尼尔宫看了《卡门》的开幕表演,”他又拿起一块蛋糕,这一块是黑莓色的,夹层中间有果酱,“我一直在想,你上舞台的话,在那群芭蕾舞女当中,看上去会有多么可爱。”
她睁大眼睛,却张开嘴又咬了一口蛋糕,果酱溢了出来,她的嘴角有这种湿乎乎的感觉,还没来得及找餐巾纸呢,劳尔把剩下的蛋糕喂进嘴里,用拇指拭过她的上唇。
这种触感让她倒吸一口气,接着,他把沾了果酱的指尖放到她唇间。他体内发出一声低吟,突然,他靠的十分近,朝前俯身,另一只手捧住她的后颈,他移开拇指,低头吻她,不留任何空隙,他的嘴唇又温暖,又甜。
克莉丝汀从来没有被吻过。她常见到父母相拥,但是自己从来没做过。劳尔的手指伸到她发间,另一只手从她的下颌游移到脖颈,抚过她几乎裸/露在外的肩膀。已婚的夫妇会接吻,订婚的爱侣会接吻,她曾不止一次地幻想亲吻劳尔,可是现在,她的大脑却发出警告。
令她好受的是,随着一声轻微的“啵”,他们分开了,劳尔的嘴勾勒出笑容:“洛蒂,你真的和我想象的一样甜美啊。”
她的脸颊发烫:“劳、劳尔,我——”她稳住呼吸,慢慢说,“你说的歌剧的那件事——”
“啊,对,”他拿起红酒杯,喝了一大口,她则抿了一小口,试图恢复冷静,“就像我说的那样,你有没有考虑过?”
“加、加入吗?”她疑惑地看着他。他不是刚刚才吻过她吗?难道他想让他的妻子去舞台上?她对上流社会的怪癖知之甚少,不过她还是知道歌剧院之流是被认为和精英阶层格格不入的,“我一直都很喜欢唱歌表演——你也知道,但是爸爸——”
他又一次打断她:“我来处理你爸爸的事,嗯?”
“你又没有我这么了解他。”她迫切地说。
“当我知道想要什么的时候,我会十分有说服力。”他再次靠近了,连酒杯都没放到茶几上,就又吻上了她。
克莉丝汀尝到了他嘴唇上的酒,当他的舌头入侵的时候,她惊异于这种湿润的感觉。她希望他能先问过她,再吻她。他离得更近了,将她往沙发上压,她皱起了眉。克莉丝汀感到他的手放在她肩膀上,正在把她的衣服往上臂下拉扯,然后摩挲着那块敏感的肌肤。
她没有沉浸于感受他温暖的,不生茧的手掌,相反,她的思绪跳脱到另一个男人的手置于她肩膀时的感觉。埃里克昨天才刚刚碰过,指导她用适当的姿态发声。她知道埃里克没有别的意思,然而那双手的份量却那么沉重。
克莉丝汀把脸扭到一边,终止了劳尔的吻,她用手掌根推他的胸膛,感到自己脑袋里充满了红酒。
“劳尔,我——”
“小洛蒂,”他挪了下位置,滚烫的呼吸扑到她的颈间,她能感觉到他的嘴沿着她的脖子吻下来,跟着他手抚摸过的轨迹,“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他边吻边说,“你这么漂亮,这么柔软,甜美。”她感受到他的手落在她腰上的重量,其中一只还伸到了臀上,“如果你去歌剧院工作的话,只要我们愿意,随时都可以见面,不需要在像这样偷偷摸摸了。”
偷偷摸摸?这个词盘旋在她脑海里,她觉得恶心。
“劳尔,停、停下来。”她推开他,在此之前他还试图再吻一下,她趔趄地站起来躲开,把绑带重新拉回到颤抖的肩膀上。她抹着脸,试图拭干决堤的泪水,“我该走了。”
他坐直了背靠沙发,严肃地看着她:“如果我吓到你了,抱歉,洛蒂。我只是等不及要一吻芳泽了,你明白吧?”
“嗯、嗯。”她什么都不明白。
“有时我会忘了,你是这么纯洁的一个姑娘。”
他的话并不能舒缓她狂乱的心跳:“很晚了,酒冲到我头上了。”
“当然。路易?”他叫道,接着那位年长的绅士很快进了房间,仿佛一直在这附近逡巡似的,“送戴叶小姐回家,再给点帮助,让她渡过难关。”
“好的阁下。”
老先生出门安排马车了,劳尔站起身,抻直马甲,把袖口扯了扯,弄平衣服:“吉里夫人告诉我,最早从下周开始,她随时可以为你留一个位置。至少,你可以去看看,考虑考虑,嗯?就当是为了我?这回我很愿意再多给你点钱,或是项链,或是发夹,你会喜欢的吧?”
她还在发抖,只想快点离开,便点点头。劳尔最后俯身吻了下她的脸,她已经拼尽全力不去躲闪了。
“晚安,亲爱的克莉丝汀。”
她勉强说了句道别的话:“晚安,劳尔。”
管家老先生再次出现,领走了克莉丝汀。她克制着不夺门而出,而是让他带着从仆人的小道出去了。一位女仆递上她的斗篷,管家把一包叮当响的硬币塞给她,克莉丝汀步入夜色中。
她爬上马车的时候,看见了另一辆马车停在后边。一周前在埃里克那里看见的两个男人接连跳了出来,在他俩看见她之前,她就飞快地躲到车厢的另一边。透过窗帘的狭缝,她看着他们进了劳尔的家,走的正是她出来时的路。
她紧紧地闭上双眼,贴着座椅,马车重新将她拉到巴黎的大道上。她真是的傻瓜,真是个胆小鬼。到头来,她一事无成,还遭了一番贬损。
她一直忍着情绪,直到独自在房间里的时候,才可以崩溃。在这里,不行。
夜深了,街道寂寥无人,车夫在黎塞留街62号前面的步道停下。这回没有侍从扶她了,这回,她得自己开门,自己走下车,她不再那么关心裙子的褶边,这身昂贵的行头就是对她当下生活的嘲弄。
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马车就驶离了,留她孤身一人在街边。她有股强烈的冲动,想把那包硬币扔到路边的排水沟里,但是他们太需要这笔钱了,不能扔。克莉丝汀突然感到精疲力竭,她裹紧了斗篷,进了大楼。
没有人给她带路,也没有光照亮她的路。然而,由于她常常夜游,她倒是把通往内院,去到她石头椅子和静谧凹室的路给记在心里了。勒克莱尔和普拉蒙东现在在劳尔家里,所以她明白,现在去是安全的。
她的胃因愁苦而翻搅,她毫不介意夜晚的露水沾湿她的裙摆,跪在埃里克的窗外时,她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呜咽。窗帘紧紧地闭着,她在窗外招手。
“我在这,”她呼唤着,“他们……?”那些话她说不出来,因为她知道,她知道今晚,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靠着窗边的石墙坐下,仰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一阵羞愧涌上来,她很快摆脱开。今晚她所遭遇的事,并没有她克莉丝汀任何责任,正如埃里克一样,他也无需对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负责。但是末了,两边的情况她都无力缓和。
过了一会儿,她平静了下来,回忆起了一首咏叹调【注】,那是母亲死后的某个时刻她所听到的。她唱出了意大利语,一开始她的声音紧绷又拘束,被她的绝望死死攫住。
“为艺术,为爱情,
我衷心地爱护一切生灵,
对待世界上受苦的人们怀着热诚。”
顿了顿,她重聚力量,继续推动音乐流泻,似乎是要把她所承载的一切悲痛挖掘出来。
“永远是虔诚的信徒,
时常向上帝祈祷,
献上我纯洁的心灵。
永远是虔诚的信徒,
常把鲜花供奉。”
她的声音越来越强,她朝天空站起身,犹如一株藤蔓。她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对埃里克,她只能提供歌声这种一文不值的东西。然而,她还是要唱。
“我常把珠宝缀满了圣母的衣襟,
把我的歌声献给上帝和天上灿烂群星。
在绝望的时刻,
为何?为何?
上帝啊,
为何对我这样残酷无情?”
字句消失在夜色里,最后,克莉丝汀任眼泪落下。她抱住膝盖,把脸埋在衣裙里,抽泣了起来。她为劳尔而哭,他再也不是那个她印象中的男孩了。她为自己和父亲而哭。她为埃里克而哭。
哭声渐渐变成脸上纵横的细细泪痕,她用手绢抹了把脸,站起来。她浑身都疼,头痛无比,只想洗个热水澡。她在想要不要和埃里克说明天再来看他,但是如今,就算不说,这些承诺也已经明了。无论如何,她被他吸引住了,无法再抛弃他。
克莉丝汀艰难地从庭院一角离开,此时一个淡漠而叫人心痛的嗓音粗粗地落到她耳中:
“谢谢你。”
她的嘴角耷拉得更狠了:“晚安,埃里克。”
克莉丝汀跑到五楼,月光透过每层平台的窗户一路照亮,父亲没有锁前门,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以免吵醒他。
他是醒着的。查尔斯坐在熄灭的炉火前,她进门的时候,他立刻站了起来,疲惫的双眼周围已经有了黑眼圈。愧疚感又一次袭来,她对他的熬夜是有责任的,父亲明天还得工作呢。
“爸爸。”她破音了。
查尔斯温和的棕色眼睛掠过她,将她乱糟糟的样子和沾过泪的脸庞尽收眼底:“闺女,”他轻声说,“怎么了?”
她用手臂擦着脸,不想再次崩溃:“我、我觉得我不会嫁给劳尔了。”
她以为他会失望,但他只是张开双臂。她倒抽一口气,扑了进去,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他抚摸着她的头发,等到她冷静后,支撑着她,用宽厚的大手捧起她的脸。
“我们离开这里,克莉丝汀,”他粗声粗气地说,“明白吗?我首先得和马尔泰先生一起把细节捋清楚。”
马尔泰。那就是劳尔问她的人,他有着劳尔想要的钥匙。克莉丝汀迫切地想把晚上发生的事告诉父亲,但是她太累了,太疲惫了,还不想根究细节。关于劳尔求爱的事,她也不能说,以他的脾气,可能会作出些极度愚蠢的事。
查尔斯又抱住她,这令许多回忆浮现出来:“在下礼拜末以前,马尔泰先生的承诺都作数。我知道能守住承诺的少之又少,但是这一次——这个承诺将带我们离开巴黎。圣艾蒂安是个不错的小镇,马尔泰是个好人。在那儿我可以帮他做事,不用担心那些不三不四之人来来往往了。马尔泰有个女儿,只比你小几岁,这样你也有人聊天了。”
她的嗓子发紧,只能点头。事实上,她确实想过逃离巴黎,但是不先把埃里克的事告诉父亲,她是没办法走的。她只不过需要找到合适的时机,就等到可以毫不畏惧地投靠另外一个权威的时候吧。
很快,他们就都自由了。
【注】《为艺术,为爱情(Vissi d’arte,vissi d’amore)》选自普契尼三幕歌剧《托斯卡(Tosca)》,是剧中女主角托斯卡的咏叹调。歌剧《托斯卡》的剧本由贾科萨和伊利卡根据萨尔多的戏剧改编,讲述了歌剧女演员托斯卡和恋人画家卡瓦拉多西的爱情悲剧,1900年在意大利罗马首演。歌剧第二幕,警察局长斯卡拉皮亚为了占有托斯卡,在她面前严刑拷打卡瓦拉多西,在痛苦的折磨中,托斯卡唱出了这首著名的咏叹调,整首咏叹调流畅、柔美、悲伤,充分表现出托斯卡的无助和矛盾心理。
原作者的话:
有时,笔随文行。
这一章很难写,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请给我留个言呗?相信我吧——我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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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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