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岸》pauseme

7、第七章

　　来的人是单白和一小支羽卫军。
　　“你怎么来了？”
　　“不是余哥你写信说人手不够需要增援么？就……就三刻钟前……”
　　我低头缄默。
　　“余哥你就在这里，我跟上去。”
　　“我也去。”
　　“可是……”
　　“小伤而已。”
　　莫回谷，能走就别回来。
　　军队已经乱成一团。
　　废物。我心里暗骂一声。
　　都是些散兵，没真正上过战场，跟那个姓殷的兵马简直不能混为一谈。今日若不是他带着宫里的援军，怕是这天下就要易主了。
　　我跑向最华美的那架乘鸾轿，周围被一堆士兵包围着，里面皇帝抱着贵妃，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被吓昏过去了。
　　“陛下不必担忧，待在轿子里即可。”
　　皇帝点了下头，随后道：“今日爱卿辛苦了……”
　　我摇摇头，握剑的手有点颤抖。随后转身。
　　这皇帝简直是自作自受，真正骁勇的兵马驻守在边境，每次打仗归来，只有队长一类的能回来，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
　　可这皇城中的兵马虽然出身干净，功夫卓绝，但终究是个战场上的雏儿，缺少章法和默契。
　　殷氏的兵马怕都是从死人堆拉回来的，身经百战。
　　今日殷氏似乎没有想置人死地的想法，兵马很少，还选了个利于逃跑的地形。
　　我劈开飞来的箭矢，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礼物？
　　我躲到一辆马车后面，伸手拿出他给我的避寒丹。
　　一张字条与丹药混在一起。
　　我将它拿出来，上面用隶书端端正正地写着：未曾中寒花蛊之人食此物如饮五石散。
　　我中了寒花蛊？
　　不待我细想，乘鸾轿里传出一声尖叫，我立马飞身过去。一支箭矢穿破车壁打到了七皇子。
　　楚酩。
　　贵妃跪在车里哭了起来。
　　我将孩子抱起来，往太医的马车跑去，也不远，就几步。
　　单白带来的兵马正打算从旁边扑上去，他向我打手势，意思是叫我随后到。
　　真是奇怪，他每次当将领都要我跟着他，看看他的做法对不对。
　　我朝他点点头，低头侧身进马车，在那一瞬间，我将一颗避寒丹给楚酩喂了下去。
　　说实话，那一箭，可以击中皇帝，但是它的目标是七皇子。顺水推舟的事我倒是会做。
　　等我跟上单白之后，那群兵也奇怪，就虚打了几下，跑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
　　若是我报仇，把那皇帝杀了就行了，殷氏有这大好机会，却一直在兜圈子……
　　秋猎是没了，皇宫贵族都受了惊吓，兵部是糟了大罪。
　　我虽然是护送的将军，实际上在皇城里并没有兵马，只是个护送的。
　　我也没有权利去指挥那些禁卫军，这个罪就降不到我头上。
　　还领了赏，不过这都是些金银细软，也不是什么实权。
　　那日早朝，皇帝又动了别的心思：“爱卿如今也已经老大不小了，为何还不成家？”
　　“微臣久战沙场，将来也离不开边疆，怕亏欠了家小，不敢耽误好人家。”
　　“不如朕来赐爱卿一门亲事？”皇帝就是这样，天子赐婚，谁敢怨言。如若我战死沙场，怕是还会被封诰命夫人，堵住悠悠之口。
　　“微臣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难不成市井上面的传言都是真的？”
　　“微臣知罪。”
　　一个杯盏被打碎在地。
　　我跪了下来，继续道：“微臣实在是不愿耽误好姑娘，此生愿终生不娶……”
　　朝堂一片鸦雀无声。
　　久久，皇帝开口道：“好，既然如此，朕也不强人所难。退朝。”
　　真是……想嫁女儿给我，好控制住我。听闻我是断袖吧，又不舍得给我个皇子皇孙，有损皇家颜面。

　　“公子也太倔了吧。”我上马车的时候，有一个人坐在里面说道，“殷某有点惶恐是不是看错了人呢……”他翘着二郎腿，一颠一颠的。
　　“你消息可真灵通，我倒是好奇你是谁了。”
　　“我是谁都行。”
　　我伸出手佯装去碰它的面具，他一动不动。
　　“给楚酩喂进去了。”我放下手，坐在他旁边，面无表情道。
　　“不过是个七岁小孩，我还以为将军你会心软呢……”他咂舌。
　　我低头不语，久久：“你打算怎么做？”
　　“不不不，”他轻轻摇头，“这不是我想做什么，这是一份给余音公子的贺礼而已。”
　　我回到府里，看着院子里的桃花，忽觉大梦一场。
　　梁不知道，我不喜欢竹子了，甚至是讨厌，这是我到寒麓后才有的。
　　为什么？
　　竹子没有心啊。
　　我喜欢那粉嫩嫩的桃花，缱绻多情，像极了书中温柔乡。
　　我不答应皇帝的赐婚，因为我不想做那种人，踩着别人的一生去成就自己。
　　可是我偏偏又去害了楚酩，他还那么小，我看着我的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做出了这种事。我何尝又不是那种用尸体堆砌起高墙来俯瞰众生的人。
　　我的心呢？
　　怕是不知不觉中已经黑了吧。
　　爹爹希望我成为谦谦君子，给他考个状元郎，鲜衣怒马。
　　可命这种东西，谁又知道呢。
　　我在寒麓贫苦那么多年，一个人，躲开躲去，执笔的手布满茧子，上了沙场后满是鲜血。
　　你问我恨吗？
　　退几千几万步来说，我就算是个心胸宽阔的人，在那样患得患失的日子，暗无天日，在纯粹的仇恨中浸没数十年。
　　你说我恨吗？
　　我有想过去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杀父杀母之仇都不管不顾，他们都死透了，关我什么事……
　　我又想到了梁，我担心这皇帝对他不好，我想回去帮他，可是他们终究是血亲，雨浓于水，万一……他们父子情深，我岂不是成了罪人，我不想让梁选择。
　　我看不得他纠结，或者，我不想被抛弃。
　　在这种矛盾之中，我到了今日，我看到了我的心，我还看到了我的结局。
　　桃花落在我的肩膀上，有一人匆匆忙忙走了进来，一回头，是驿使。
　　梁。
　　又是一封信。
　　“哥哥，见字如面。寒麓开始下雪了，有点冷，若闲来无事，还盼一见。梁。”
　　我叹了一口气，走进屋里将信烧了。
　　回不回呢？
　　回不回呢？
　　“好。”就一个字，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算了算了，砸了就砸了。
　　爱咋滴咋滴。
　　虽然我写了个好，但是出皇城哪里那么容易啊……
　　“公子可是不开心？”驿使小心翼翼地问。
　　“有么？”
　　“你这嘴，快撅到天上呢，跟我们公子前些日子像极了。”他是个老者，辈分在那，我和梁在他眼里都是小孩子，此时此刻他笑得一脸和蔼，像在哄三岁小孩。
　　“……”

　　又是早朝。
　　恭王找不到殷氏的兵马，被骂了一大通，乐死我了。
　　但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我开始负责此事。
　　怎么说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正合我意。
　　那天晚上，我乔装打扮进去了皇宫，具体就不说了，总之，我到了鸾鸣宫。
　　华贵妃抱着七皇子楚酩在那里哭，太医束手无策。避寒丹为殷氏独创，功效与五石散并无不同，只是毒上三分。
　　第一粒下肚之后，没有第二粒，便会万蚁噬神。
　　我看到了深夜，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他们。
　　我用了换音术，具体怎么会的，我……记不起来了。
　　“贵妃娘娘，别来无恙。七皇子殿下近来可好？”
　　“你是谁？”她站起来左顾右盼，当然她看不到我，我在屏风后面。
　　“不要动，更加不要叫唤，不然殿下待会就没命了。”
　　她倒是听话。
　　“很好，你左脚后面有一颗小药丸，喂下去。”
　　“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的。你也听见太医说了，快没命了，试与不试就在，一念之间。”
　　楚酩吃下那颗避寒丹后，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细密的汗珠映烁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
　　“本宫斗胆问一句，为何要对一个七岁小孩做如此肮脏龌龊之事？”她脸上显出怒色。
　　“你跟我讲仁义？那你那枕边人可做过仁义之事？贵妃你，也并不干净。”
　　“可这跟酩儿无关！”
　　“无关？怎么无关？”我的语调变得阴阳怪气，我控制不住我自己，脸上变得扭曲，“连坐听说过吧？”
　　华贵妃不说话，低头沉思。
　　“不用想我是谁。狗皇帝诛那么多人的九族，就应该，想到今天。”
　　“你……你让我帮你什么。”
　　“贵妃可是真心帮我？”
　　“……”
　　没等她回答，我又开口：“是否真心，我不在乎。三天后，我要知道藏书阁的布局。”
　　“这我怎么知道！等一下，你要干什么？”
　　“三天后，地图，或者楚酩小公子的性命。”我说完就飞身走了，面具后的脸扭曲可怖，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虎符就在藏书阁里。

　　我回到府里，在床上打滚，脑袋痛得异常。
　　有一些片段不断在我眼前闪过。
　　锁链，悬崖，长枪，血……满地的血……
　　还有一堆尸体，我手上沾满了长枪留下来的血，是梦吗？
　　可我明明在床上动来动去，清醒异常。
　　我喷出一口血，不住发抖。

作者有话说

　　谢谢~
这是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