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簫《赩塵墨雪》1- 完（大長篇）》雪淨寒

11、第九章 年少（上）變局

　　時間飛快的過去了，轉眼間二少主銀鍠霽月已經四歲多了，還是一樣是個安安靜靜溫吞吞的性子，而胞妹銀鍠挽月卻成反比的，是個活潑好動蹦蹦跳跳的小公主。
　　對於這兩兄妹相互倒置的性格，蘭妃有些憂心有些無奈。

　　二少主的身體不是很好，比起一般的孩子還要差上許多。
　　別人家的小孩調皮搗蛋活蹦亂跳的跑跑跳跳的都沒事兒，但小霽月一樣做這些事，就會惹得一身風寒，臥病咳上那麼幾天。
　　露城又是個較為寒冷的區域，雖然火焰城就在附近，但朝露之城仍舊是冷冽的緊。

　　原先，大夥兒還不是很在意這事，想說孩子嘛生生小病也是難免的，也就沒特別的放在心上。
　　但幾次之後還是這樣的情形，負責看顧的奶娘與侍從便呈報，同蘭妃說常與其他的孩子出去玩之後便總是生了病。
　　蘭妃沈著臉並不說話。

　　後來，陪著霽月出去玩的不管是侍從還是其他的孩子，都被悍皇處罰，霽月也就不怎麼喜歡再找人出去玩了。
　　日子久了，也就養成了不多話不愛熱鬧的性子。

　　幾乎是相反的，挽月有著健康的身體，個性也跟霽月全然不同。
　　銀鍠挽月簡直是蘭妃的翻版，小小年紀就是小美人胚子，活潑外向加上愛撒嬌，銀鍠家上至悍皇下至奶娘奴僕，都對這個可愛的小公主非常寵愛。

　　然而，最最寵溺她的，就屬銀鍠家的長子，銀鍠蒼日了。
　　四年多來，銀鍠悍武雖然仍然對蒼日要求的緊，也不改初衷的不許他太親近霽月與挽月，但蒼日總是有辦法偷偷的跑來看來關心他的小弟與小妹。

　　當然，悍皇的眼線也不是擺好看的，常常蒼日也是被抓個正著，被發現的結果不外乎就是體罰、課業加倍，似乎要把他累到爬不起來沒時候再來看霽兒跟挽兒。

　　一次兩次，再後來絲毫無視處罰的讓悍武很生氣，就更是加重責罰。
　　蒼日也沒把這些放在心上，依舊故我的一有時間就去找霽兒和挽兒玩。

　　有一次，蒼日讓銀鍠悍武徹底的發怒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的命令當耳邊風，悍武怒不可遏的拿起藤條就往他的身上狠狠用力地抽。

　　銀鍠蒼日是個非常倔強的孩子，認為自己沒做錯的事，就算打死他也不肯認錯。
　　藤條一遍遍的揮打下來，他吭也不吭一聲的硬咬著自個兒的嘴唇，眼神清澈精亮的一點也不服輸。
　　這讓銀鍠悍武看的更是一股氣直衝上腦，這孩子叛逆不聽話的讓他非常氣憤。

　　一個連親父的命令都不聽，再再無視自己的警告，才多大便這般悖逆將來如何了得？
　　越想就越氣，悍武舉手又是加重力氣的一棍揮下。

　　突然地，一個嬌滴滴的娃兒聲打斷了他。

　　「父王爹爹，為什麼要打蒼日哥哥？」小小的挽月，很是好奇的歪著頭盯著他的父王瞧。

　　銀鍠悍武看到小女兒，連忙停下這暴戾的舉動，怕讓他的小公主看到太暴力血腥的一面。
　　畢竟她才四歲，這麼嬌小又可愛的女娃兒，銀鍠悍武可捨不得嚇到她。

　　收歛了戾氣，銀鍠悍武威赫銳利的眼掃過一旁的眾人，低沉問著：「誰帶挽兒來這的？」
　　眼下的僕役們個個猛搖頭，絲毫不敢正視這氣勢洶洶，怒氣衝天的悍皇。

　　小挽月一步步接近兩人，這才發現她的蒼日哥哥已經是傷痕累累，原本的白色衣裳的部分，已染著淡淡血紅，挽月一皺眉鼻音濃濃的哽咽道：
　　「父王爹爹，不要打蒼日哥哥………」

　　擔心父親氣頭上遷怒小挽月的蒼日急忙的說：「小月，哥哥沒事，乖，妳下去………」
　　只見小挽月脾氣一拗，水靈大眼瞬間充滿了淚水，一顆顆的滑落，哭的慘兮兮的囔囔著。
　　「不要，父王爹爹打哥哥，嗚嗚，我不要理父王爹爹了，嗚………」

　　銀鍠悍武一見寶貝女兒哭哭啼啼的可憐模樣，哪裡還有什麼氣。
　　他將手裡的藤條丟給下人，快步上前抱起小挽月，細聲哄著懷裡的小寶貝：「挽兒乖，父王不打了，別哭別哭。」

　　看著抱著小挽月逐漸離去的父王，蒼日心裡五味雜陳，心情複雜的很。
　　自己懂事以來，父王就不曾抱過他了，別說抱了，牽牽手摸摸頭拍拍肩膀說聲加油也沒有。
　　就算自己再聽話，讀書習武再認真努力，彷彿都是應當的理所當然的。

　　他是多麼渴望聽到父王的贊同………

　　一旁的伏嬰眼見銀鍠悍武已經走遠，才緩緩從門邊走出來，他默默到還跪坐在地上的蒼日身邊。
　　「蒼日，起來吧。」
　　他沒有看伏嬰，聲音很是冷靜且語氣肯定的問著：「是你帶小月來的。」

　　伏嬰沒有回話，只是伸出小手用力的將他拉起，攙扶著將他帶到離正廳不遠的書房。

　　走了一會兒的路，路上蒼日一直沉默著，伏嬰也沒說什麼，推開了門扇，扶著蒼日輔助他趴臥在軟榻上面，他便轉身到後邊的櫃子裡拿藥。

　　凝視著一言不發還失神著的蒼日，伏嬰覺得這樣的他很陌生，很不習慣。
　　雖然平時的蒼日很吵，像個不知道停下來的陀螺一樣，常常煩的他受不了，但現在看著這樣精神恍惚，神情落寞的蒼日，伏嬰倒寧願他是平時吵吵鬧鬧的那個樣子。

　　暗地裡嘆息。

　　「我幫你上藥。」
　　伏嬰拿起金瘡藥，轉開瓶蓋，倒在手上，開始替蒼日的傷口塗上藥膏。

　　蒼日面無表情的盯著地板好半晌，突然地他幽幽的說了：「伏嬰，父王是恨我的吧………是我的關係，母后才會體虛去世的。」

　　孕育魔胎本就需要強健的身體，內息深厚都尚未能抗衡，何況是身體自小就孱弱的母后。
　　但母后不顧一切，艱辛的生下自己之後，就一直臥病在床，在他三歲的時候終於熬不過病魔與體虛的折騰，撒手人寰的走了。
　　那個會對自己笑的好溫柔好溫柔的母后，就這樣丟下自己與父王獨自走了。

　　「少亂猜。」伏嬰聽蒼日這樣說，心裡像是被擰了一下，很疼。

　　想起父王對挽月極為寵溺的抱在懷裡，蒼日將面容埋在枕頭裡，聲音悶悶沙啞地說：
　　「我好羨慕小霽跟小月………」

　　不管我怎麼做，父王都不會正眼看我，再也不會對我笑對我說聲鼓勵的話了是不是？

　　伏嬰沒有作聲，沉默的依舊繼續手邊上藥的工作。
　　對於蒼日的無助與鮮少表現出來的軟弱，伏嬰不能表態什麼，悍皇獨挑自己陪在蒼日身邊，就是如此，所以，他不能有所反應。
　　四周暗處隨時隨地都有悍皇安排的眼線，倘若失了分寸越了界線，不僅自己無法再與蒼日一起相處，也會害的蒼日挨罵受罰、又回到那原本孤伶伶的模樣。

　　所以，他只能，冷血冷眼的漠視著。

　　只能，佯裝不痛心不難過的，漠視著。

　　＊＊

　　沒有多待在蒼日那兒的伏嬰回到了自己的房裡，硬撐許久冷硬冷漠的神情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後，稍稍得到放鬆。

　　他默默的坐在梳妝檯前凝視著銅鏡裡的自己。
　　鏡裡的自己，面無表情。

　　想起了剛才蒼日幾年來都不曾流露出的脆弱神情。
　　打從自己有記憶以來，這些年與蒼日相處以來，他沒見過這樣傷心失落的銀鍠蒼日。
　　沒見過不代表他不會難過，也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蒼日一個人躲起來傷心也說不定。

　　蒼日總是笑著的，那純真又燦爛的笑容，就像朝陽那般的耀眼奪目，使人不自覺的沈溺其中。
　　伏嬰看著那笑容這麼多年，也習慣了，認為銀鍠蒼日就該是笑的燦爛笑的開懷。
　　雖然深知長大後現實與立場等種種因素，會讓蒼日的笑容變質，但伏嬰還是希望這個笑容能持續的久些。

　　他，伏嬰師，雖然平時總叨叨唸唸總嫌他煩，但無法否認，他喜歡蒼日的笑容。
　　因為，伏嬰沒有辦法可以笑的這般毫無心機、笑的這麼明媚動人。

　　他想起自己那看在他人眼裡幸福完美，私下裡卻是相敬如賓沒有溫度的家庭。

　　伏嬰一族天生的性子冷，他的父親也不例外，娶了蒼日母后的妹妹生下自己，將自己命名為族的名字。
　　占星術顯示這個孩子將是復興伏嬰一族重見光明的關鍵，將來唯有他能讓伏嬰一族擺脫這幾代來逐漸失了勢力權力漸漸被遺忘遺棄的命運。

　　他的父親深信著這個占卜的原因有二。
　　一是族裡的占星術是鬼族裡最靈驗的，二是也許長久以來的落寞，如今終於有了個希望就異常的執著著。
　　把所有的期盼都放在這個初生的嬰兒身上，所以，把這個孩子命名為：伏嬰。

　　這個代表全族希冀的名字，註定了他的一生他的思維與命運，已經不單單是他自己的了。
　　這是伏嬰從小就知道的事情，身邊的人也不斷的提醒他這樣的訊息。
　　知悉天命服從命運，是伏嬰一族的天性使然。

　　然後，他天生的冰冷性格，自小就冷若冰霜，這更讓伏嬰的父親堅信了占卜，因為，伏嬰是近百年來唯一一個符合天生的性格冰冷，又帶著極寒之體的孩子。

　　為了伏嬰一族的復興，為了能重拾往年掌握權力的日子，伏嬰的父親對伏嬰就極為嚴苛，對他的態度更是冰冷至極，根本不像是父子，反倒像是陌生人。

　　伏嬰在這樣的教育下過了五年之久，原以為日子會就這樣過下去的他，直到父親將他帶到銀鍠家，去做蒼日的伴讀，從此徹底改變了他原本孤單冷寂的生活。

　　伏嬰垂下長長羽睫，雙手緊緊握拳，指甲刺著掌心，鮮血緩緩流下。
　　他卻覺得沒有方才看著蒼日傷心難過時那麼痛，蒼日痛自己也跟著難受………

　　這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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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事件之後，又過了幾個月，蒼日這些日子一次也沒能見到他的小弟小妹。
　　聽說是悍皇下了令，蘭雨苑誰都不攔，就單單不許他進入。

　　然後，沒幾日的光景，一道御旨上頭蓋著父王的大印，要他即刻搬到露城郊外的一處別院，好專心修習。

　　銀鍠蒼日緊握著那道令旨，咬牙切齒的謝過王恩，渾身微微顫抖著。
　　心裡非常非常的苦悶，他不懂為什麼自己想要的一直被剝奪。
　　他不求權不求勢，他只是渴望親情的溫暖，能有個會對他微笑的父親，能抱著弟妹享受血濃於水的溫暖，如此而已。
　　可現在，一道無情的令旨打碎了他的夢，銀鍠蒼日緊緊的咬著下唇，大口大口的吸氣吐氣，想藉此掩蓋自己眼眶裡凝聚起水氣。

　　為什麼、為什麼他明明有父親有弟妹，但此刻卻覺得自己像個孤兒。
　　一個只能站在遠處偷偷看著他可愛的皇弟皇妹，一個只能用著羨慕的眼光看著父王對著他們笑。

　　自己彷彿是個外人。

　　父王……
　　蒼日對您來說，是什麼呢？

　　為什麼您的眼光自始至終對我都是嚴厲而疏離？

　　為什麼…………

　　＊＊

　　在別院的生活過的很單純，卻很忙碌。
　　早上的時候幾乎都是習文讀書潛神默思，過了午後便是一連串的武學修練，直到深夜他才讓自己停下。

　　蒼日前些日子決定了主修項目，刀與槍。
　　師傅挑著眼問著主修兩項是嗎，他回答是，原因無他，他就是喜歡刀也想練槍。
　　師傅又說，他人主修一項便辛苦的緊，他問少主選擇兩樣，可應付的來嗎？
　　蒼日聞言，驕傲又自信的說銀鍠家從不知曉辛苦兩個字怎麼寫。

　　然後，如自己所願的，接下來的日子，除了吃飯睡覺，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
　　他覺得這樣很好，這樣他便不會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擾自己軟弱又感傷的事情了。

　　這天午時剛過，蒼日拿著一柄長刀到後院練習。
　　過些天便是考試的日子，除了主修武學外，其他的如：掌、拳、刀、槍、劍、棍，都要進行測驗。
　　這陣子他勤加練習直到深夜，為的就是要在測試時拿下全堂師傅的認同與讚美，銀鍠家長子，這個身份這個家室有多少隻眼睛在看在盯著，他自己心裡很清楚。
　　就算父王不再和顏悅色的對自己，但他也絕不能讓銀鍠家失了顏面與威嚴。

　　收斂起紛亂的思緒，聚精凝神提起長刀，開始揮舞起一招一式。
　　他從十歲開始練銀鍠家這套刀法，至今已經五個年頭了，每個轉折之處，流水行雲般變化莫測的招式，蒼日他清楚的記得每一個細節。

　　刀揮出時運七成力，轉折換招輕巧收回三成內息，回身運足八成真氣一股斬下。
　　銀鍠蒼日閉著眼憑著深刻的記憶練著刀，招招式式，精湛熟練的舞動出來。

　　突然地，一聲嬌滴滴的聲音打斷了他：「哥哥、」

　　「你為什麼都不來看小月？」

　　「嚇？！小月妳怎麼跑來這兒？」

　　蒼日睜著大眼很是驚訝的看著眼前的小妹，非常疑惑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

　　「因為哥哥都不來找小月，哥哥已經不喜歡小月了是不是？」挽月氣呼呼的跺著腳，又生氣又想哭的囔囔著。

　　打從那天蒼日哥哥被父王打的遍體鱗傷，她就擔心著哥哥，可她又被父王抱走了，不知道後來哥哥的情況怎麼樣了。
　　本想偷到哥哥住的寢殿去瞧瞧，可奶娘與侍衛還有僕人都不讓她出蘭雨苑。不管她怎麼哭怎麼鬧都沒有軟下心的放自己出去，要是以前早就拍拍她哄哄她的陪她去這兒去那兒的了。

　　幾天都是相同的情形，之後她便不願意在試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挽月一直都不見蒼日哥哥來找她，她才趁著眾人忙著的時候，偷跑出來，到哥哥住的地方卻聽那兒的下人說蒼日哥哥幾個月前便搬到別院去了。
　　聽著那人的轉述，她一個人就找到了這兒，才剛到就瞧見了哥哥提了刀在練武。

　　聽到小妹說出這樣的話，銀鍠蒼日急忙澄清著：「才不是！！哥哥、哥哥最喜歡小月了！」

　　「那為什麼都不來找小月？」
　　「我…………」

　　是、是因為父王不許我去…………

　　蒼日才說了一個字便講不下去了，小月還這麼小她哪裡會懂得大人思索的事情。
　　與她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不管不管，哥哥今天要陪小月，不然小月就不回去，就再也不理會哥哥了。」
　　小挽月緊拉著蒼日的衣擺拗著脾氣，幾個月不見，她很是想念這個對她極好的哥哥。

　　「這………」蒼日猶豫了。

　　他想了想，自己是真的好幾個月沒見這個小ㄚ頭了，實在想念的緊。
　　小月她都已經偷溜出來，現在送回去是罵，晚些回去也是罵，還不如好好的陪她一會兒的好。
　　蒼日心下做了決定後，便點頭允諾挽月陪她一個下午，她想去哪就陪她去哪，想玩什麼都由著她。

　　小挽月開心的拉著蒼日的手大聲呼囔著。
　　說著要去街上晃晃，打從出生到現在她還沒有出去街坊上逛過，又吵著要去吃吃尋常人家的糖葫蘆，要去看看耍雜耍那些露城城堡裡沒有的看的東西。

　　看著小挽月笑的開心燦爛的容顏，蒼日想也沒想微笑的一一答應了她的請求。
　　牽著她的小手，兩人往城外的市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