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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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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中路,园丁小区。
  “橙子,要我说呀,你还是放弃零售吧。”,酒杯把一盘蒜蓉莴苣叶放在李小橙面前。
  “我本来也没打算做零售。”,李小橙把盘子推到桌子中间,“现在只是看一下市里水果市场的情况。”
  “那,你打算去找大型超市吗?市里大型的超市有两家,沃尔玛和百姓。”,酒杯走进厨房,有气无力地回头看了李小橙一眼,“下午看的那三家,算是市里比较大的土特产店,小一点的还有几家。”
  “这里没有我们滨海市那种水果专卖店吗?”,李小橙困惑不解。
  “没有,这里根本不需要啊。”,酒杯眨了眨眼,把手里抬着的三七炖鸡摆到李小橙面前,“这里水果商贩很多,进来市里的公路边上,就有农户直接在路边卖水果,水果专卖店根本没市场。”
  “也对,这里也没有我们滨海市那么大,省内各地本就盛产水果,专门的水果专卖确实比较难做。而且,我发现,这里对高大上的进口水果需求量也不大,因为当地人根本不稀罕。”
  “嗯嗯,同意。”,酒杯深沉地点点头,“来,尝一下这个啤酒。”,边说边把酒瓶递给李小橙。
  李小橙一看,却是本地出品的念真啤酒。
  “本地产的,味道比较淡,你应该会喜欢的。”,李小橙拿出两个玻璃杯。
  “这个是不是新海与通山交界处的那个念真镇?”,李小橙仔细盯着啤酒产地。
  “念真镇属于通山县,这个念真啤酒去年底才开始上市,主要做出口,销往东南亚国家。”,酒杯对市里的情况似乎十分了解。
  “你连这个都知道?”,李小橙嘴边的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当然了。”,酒杯打了一个响指,“吃菜吃菜,你待在那山上,什么好吃的都没有,赶紧吃。”
  下午,两人从新兴水果综合批发市场出来后,跑了市里大大小小几十家土特产专卖店,收了一沓名片。
  近几年,随着国家相关政策的出台以及各级政府的大力宣传,土特产店如雨后春笋般在全国各地悄然而起,市里当然也不例外,尤其还是在物产资源如此丰富的这里。
  通过一下午的走访,李小橙对市里土特产店里的水果有了大概的了解,总而言之一句话,除了像“蜜恋”那样的知名冰糖橙品牌,一般的橙子,销售的核心还是价格优势。
  虽然这些早在李小橙的意料之中,但实际看到或者体会到,心里还是不免难受。
  农产品最郁闷的地方就是同质化产品太多,品牌或产区影响力弱,比如在市里最大的土特产连锁店里,光薄皮核桃就有四种,但是这四种核桃的价格差异却十分巨大,最大的差价能达到二十多块。
  “橙子,要不,我帮你问一下枫哥。”,酒杯一口下去,玻璃杯里的啤酒少了一大半,“反正我们店里也需要采购水果,还有萧哥的酒店,应该都会采购应季水果的,我……”
  “酒杯,不用。”,李小橙打断酒杯,“我的果子才种了两年,品种不均匀。”
  “可是……”
  “酒杯,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我不能让你因为我欠别人的人情。”,李小橙放下玻璃杯,“这念真啤酒味道确实口味不一样。”,说后又抬起杯子嘶溜一口,“等将来我的橙子品质稳定了,拿出去不会给你丢脸,我们再谈合作也不迟。”
  酒杯深深看了李小橙一眼,眼底的颜色浓重出一层墨汁,浸染进心底,一点一点,吞噬着李小橙。
  “酒杯,我真的没事。”,李小橙避开酒杯的目光,不自然地笑了笑,扯开话题问道:“酒杯,你和溜溜……”
  李小橙没接着说下去,酒杯叹了一口气,也没接话,气氛中的尴尬气味透了出来。
  “橙子,你还在找他吗?”,酒杯拎起念真啤酒,一饮而尽。
  李小橙沉默了。
  酒杯不再追问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响了,空气中凝结的尴尬被酒杯的手机铃声震碎了。
  “姐,我没事,挺好的。”,酒杯指了指手机,“没有,我真不知道橙子在哪里……真的,不骗你……嗯,知道了……好,我会的。”
  酒杯挂了电话,手机往桌子上一扔,“你说你爸都知道你在这里了,为什么还会让我表姐来问我啊?”
  李小橙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开通讯录,屏幕最终停留在“老李”两个字上。
  酒杯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都什么事儿啊!”
  “橙子,先吃饭,吃了再说。”,酒杯盛了一碗白米饭递给李小橙,“这个,我按照当地人的做法给你做的,你尝尝。”
  李小橙拿起筷子,“酒杯,谢谢!”
  “打住,再说谢谢,我翻脸了。”,酒杯又夹了一块鸡肉放进李小橙碗里,“这个三七是一个朋友家里自己种的,地道货,比我们滨海市药店里卖的那些好多了,三七炖鸡,本地人的做法,你吃吃看。”
  李小橙夹起碗里的鸡块,嘴里苦苦的,心里甜甜的。
  “还有这个,当地人叫剁肉。”,酒杯把一碗肉饼推到李小橙前面,“就是猪肉末、盐和姜末搅匀后再撒上一层三七粉,然后在锅里炖。”
  李小橙刚想开口,酒杯却摆手制止道:“橙子,说实话,我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了,但你是我兄弟,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好好的。”,酒杯又新开了一瓶啤酒,喝了一大口,“你心里不好受,我知道,这苦啊,兄弟我陪你一起吃。”,说后挑了一截三七根放入嘴里,“可是,兄弟你得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陪你吃三七炖鸡和三七粉剁肉的。”
  李小橙眼底的死气沉沉让酒杯心疼,他真的心疼自己的发小,多好的一个人啊!
  “橙子,跟家里道个歉吧。”,酒杯放下啤酒瓶,认真盯着李小橙的眼睛,“至于回不回去,你慢慢想。”
  其实,酒杯原本想说的是:橙子,别找了。
  “嗯。”,李小橙揉了揉眼睛,“那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你和溜溜,你们,你跟她说了你的事没有?”
  “没。”,酒杯摇着头,喝着酒,“谁都想随心所欲,谁都活不成那样。”
  说后,两个人都笑了,苦涩的、甜蜜的、过去的和将来的,从来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在我认识的人里面,枫哥是活得最潇洒的。”,酒杯抬起碗扒了一嘴饭,“但是,你看他和缇姐两人闹的,唉!”
  “对了,你不是说你们老板住院了吗?现在好了?”,看着酒杯特地为自己准备的一大桌菜,李小橙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失败,至少在这种时候,还有酒杯这个发小关心他。
  “唉,你别说,当时可把我们吓坏了。”,酒杯放下筷子,“你是不知道,缇姐从印度不辞而别后,枫哥一个人在酒店里等了两个星期,缇姐都回国了,他还要继续等,后来六哥好不容易才把他劝回来,可回来后,他就不来店里了,天天待在家里,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练琴练琴,可却不再开口说话。”
  “是吗?”,李小橙无法想象,在酒杯眼里自由不羁、男神一样存在的有鱼老板枫哥还有这样的一面。
  “是啊,整整三个月。”,酒杯伸出三个手指,“后来,他老人家不知道什么原因终于想通了,打电话给六哥说要出门,这可把六哥我们高兴坏了。可是根据六哥收集的消息,缇姐当时明明是在鸡足山,枫哥却先去了通山县的温泉村,然后自己一个人上了村后面的山,我和六哥在山下等了差不多三个多小时,枫哥一个人下来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开车去了鸡足山。”
  酒杯哀叹一声,“橙子,你知道吗,当枫哥从山上下来时,他的表情让我想到了在省城机场见到你时的情景。”
  三个月前,当李小橙打电话给酒杯让他第二天下午三点来省城机场接驾时,酒杯高兴坏了,一起长大的发小大老远跑来看他,压抑的心情顿时放晴了。
  可是,当酒杯在出站的人群中找到人时,虽然李小橙脸上挂着笑容,但酒杯知道,李小橙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不好,很不好,极其不好,那笑意后面透露出一股失望,而随着李小橙一步步走向自己,酒杯惊讶地发现,那不是失望,是绝望。
  李小橙还是那个穿着干干净净、举止大方得体的乐天派李小橙,可是他的眼睛和嘴角,即使勾出了好看的角度,但酒杯就是确信李小橙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酒杯……”,李小橙抬起玻璃杯,一饮而尽,酒杯笑了笑,“这样才对嘛。”
  “那后来呢?”,李小橙饶有兴趣地等着听枫哥和缇姐的故事。
  “后来,六哥不放心,悄悄跟了过去。六哥说,缇姐只是每天一大早上鸡足山,然后在一间没有名字的庙门口念诵《金刚经》,下午又下山,她没理枫哥,枫哥就那样天天跟着缇姐上山下山。原本我们想着枫哥和缇姐估计只是吵架了,等缇姐气消了,两人自然就和好了,谁曾想,第九天就出事了。”
  “怎么了?”
  “不知道。”,酒杯摇头。
  “不知道?”,李小橙皱眉。
  “除了枫哥和缇姐,当时只有六哥在场,可他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了。”,酒杯示意李小橙赶紧吃饭,“六哥跟去的当晚就被枫哥发现了,他怕枫哥生气,一直躲在车上。六哥说,缇姐虽然没理枫哥,但也没赶枫哥走,枫哥还天天守在缇姐的房门外,所以他想着枫哥和缇姐两人和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第九天下午,等他暗中跟着枫哥和缇姐从山上下来后,正打算跟萧哥汇报当天情况,就听到缇姐在叫他,等他冲进缇姐租的那套院落时,枫哥已经倒在缇姐怀里了,嘴边都是血。”
  “食道,胃肠还是肺部?”,李小橙脱口而出。
  “胃粘膜脱垂。”
  “出血过多导致失血性休克?”,李小橙再次脱口而出。
  “嗯。”
  一瞬间,巨大的窒息感压得李小橙透不过气,心脏位置穿过一道闪电,霹得他五脏六腑一片焦糊,这样的对话,曾经发生过一次,只是,那时候对话的人,不是他和另一个人。
  李小橙想,那些压抑的情绪,那些流动的暗涌,那些像死火山一眼的东西是不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萌芽,一天天,一点点,不切实际地酝酿着,直到无力承受,最终一了百了。
  “橙子,你怎么了?”
  “哦,没事。”,李小橙缓了缓,“那后来呢?这个很危险的。”
  “是啊,六哥说他当时差点被枫哥吓死了,还还好缇姐比较冷静,边打120边把枫哥送往淅川县县医院。”,酒杯明显能够感觉到李小橙刚才一瞬间的不自然情绪,但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第二天,等萧哥赶过去的时候,坚持把枫哥接来市里治疗,可主治医师不同意,说病人才刚刚度过危险期,要观察一天才同意转院。期间,枫哥醒了一会儿,死活不同意转院,说要在那里陪缇姐,后来,等大老板,哦,就是枫哥的爸爸赶过去后,不知道跟缇姐说了什么,然后,缇姐就陪着枫哥回来了。”
  说完后,两人又开始沉默,那从心底流出的沉默在沉闷的空气中不断发酵、酝酿。
  一分钟后,酒杯打破沉闷。
  “橙子,枫哥和缇姐分开了十五年,但最后他们还是在一起了,虽然缇姐现在还没答应枫哥的求婚,但是,我相信他们会幸福的。”,酒杯其实不知道如何安慰李小橙,虽然他觉得他和李小橙之间不需要说太多的话语,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所以,橙子,只好好好活着,希望终归会有的。”
  “嗯,会的,我们都会好的。”,李小橙心里的阴霾散了,散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