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待昆仑》无酒酤我

5、设诡局暗房引真凶

　　二人胡乱打闹了一会，祝瑾瑜见他出招越发没个章法，若是真对上这种敌人，恐怕会生生被拖死，不由得无奈道：“江师弟。”
　　他还不甚习惯直接开口叫谁的名字，甚至压根儿记不住那些只打过一两次照面的，只得每天对着一群人师兄师弟地瞎叫。
　　江秉檀这才渐渐收敛了动作，卖了个破绽捉住祝瑾瑜手腕，左脚一别绊了他一个踉跄，继而笑道：“嗯。祝师兄。”
　　祝瑾瑜：“……”
　　严肃的时候周围空气都冷下来八分，一幼稚起来怎么还这么没个正形呢！
　　方才一阵缠斗，房间里的东西都零落了个七七八八。江秉檀平息转身去重新倒了一杯温茶，悠悠地抿了一口：“师兄被那程子期暗算一场，武功居然也掉回去了？”
　　听他那语气，非但没有担忧同门的意思，反而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并且因为赢了师兄一场而十分满足。祝瑾瑜刚刚落得下风被他牵着走，索性高冷人设也不维持了，往床上一坐，没好气儿道：“闲话少说。你今日去探查那一家，可得出什么结果了？”
　　江秉檀闻言坐直，将茶盏也搁下了，细细描述了一番那失魂女子的发病特征，与祝瑾瑜所见如出一辙，想来这镇上遭此恶罪的，大抵都是这般情形了。祝瑾瑜一时半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作凝神状不语。
　　他没有过实战经验，只得暗暗叫苦，仗着记忆力好便在脑子里将曾看过听过的离奇怪事翻来覆去的理，忽而大胆猜到一点，便揉着眉心随口问道：“这些人几日前可曾都理过发？”
　　江秉檀一怔，神色越发凝重起来，道：“什么意思？”
　　祝瑾瑜也只是因为自己想到的那一起与这次遇上的很相像，胡乱摸索罢了。但看那江秉檀的样子，暗想这票没准还真撞上了正地方，遂凑过去，道了如此这般。
　　江秉檀听后略一沉吟，点点头：“我先去问一问。若是能对的上，那便暂且一试。”

　　是夜，一座寂静的厢房内，一个年轻女子坐在铜镜前慢慢地梳理着长发。
　　但若再仔细一看，这不是祝瑾瑜又是谁？
　　事前他和江秉檀曾为了“谁来扮女子作饵”争执了许久，江秉檀理直气壮道：“师兄比我矮。”
　　祝瑾瑜：“？？？”
　　要说外貌，祝瑾瑜确实要更矮些瘦些，眉目间也有几分颜色。但是这不代表他就要心甘情愿地穿女装，想了半天，只好拿出辈分来压他，佯怒道：“我是你师兄！”
　　江秉檀一脸无辜：“师兄方才还输给我了。”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祝瑾瑜呵呵道：“没错。师弟武功更胜一筹，因此应当师弟在内，才好先发制……鬼。”
　　江秉檀沉默不语。祝瑾瑜一阵窃喜，正欲把那借来的一套长襦递过去，却忽听他叹了口气道：“师兄啊。”
　　他这一声师兄叫得跟以往不同，十分悦耳，但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很不怀好意了。
　　“师兄生得明眸皓齿，如此标致，不扮作女子，当真是可惜了。”
　　祝瑾瑜手一顿。硬生生缩了回来，被这句话惹得一阵寒毛倒竖：“……你怎么这么恶心？”
　　江秉檀诚恳道：“我是真心的。”

　　半个时辰后，江秉檀拍手哈哈道：“好。师兄真好看。哈哈，真的是太好看了！怎么会这么好看！”
　　只要闲下来，这人必定会语无伦次、行为夸张地嘲讽祝瑾瑜。想来原来的祝瑾瑜应当是懒得理他的，最多冷笑几声，也回上那么三两句不好听的，或是直接与他打一顿。但现在可不一样了，祝瑾瑜这一天下来被他勾得不住回嘴，此时又被那束手束脚的衣服绊住，冷漠道：“快滚。”
　　于是江秉檀便滚到房梁上去了。他们事先借来一间女儿家的闺房，此时祝瑾瑜正坐在里头，拿了一把精巧的银剪，比划几下，绕到脑后，轻轻剪下一缕极细的头发来。
　　一时间，整间房里只剩下那“喀嚓”“喀嚓”的剪发声。他垂手一扬，如墨般的发丝便轻飘飘地散落一地，那模样真与那悠闲随意的小女子差不多。只不过他面色极白，神情幽暗，在如此情境下，倒是又平白生了几分诡意。
　　半晌，他才将剪刀放在一旁，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手艺。紧接着又将那一旁的小烛熄掉了一个，房间里陡然暗掉半分。
　　江秉檀埋伏在房梁上，目光不离祝瑾瑜分毫。说来有趣，他本意是想捡个把柄日后取笑，却没想到那祝瑾瑜作了女子装束，居然还真有些隐隐约约的风姿在里头。
　　他望着师兄的脸走神了一瞬，紧接着又低眸凝神，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那满地的碎发还没有那么多，此刻却已密密麻麻铺得到处都是。房里能见度不高，那乌黑稠密的乱发便如同一滩鲜血般四处流淌。江秉檀细细观察，心中暗暗一惊，只见那多出来的发丝的根源都汇合到了一处。
　　床底！
　　他脚尖一点，抽出佩剑直直扑向床边，与此同时，方才已经上床假寐的祝瑾瑜翻身一跃，抽出藏在一旁的青霜，毫不犹豫地向下一刺！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嚎，那满地的可怖长发都疯狂蠕动起来，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几下床板，紧接着，一大团头发便滚了出来。
　　倒也不能全说是头发，毕竟还有一张青白扭曲的脸嵌在里头，四肢从两侧伸展出来，那情景当真是恐怖至极，也恶心至极。
　　江秉檀冷声道：“押中了。”
　　那是一只食发鬼。
　　食发鬼以人的头发，尤其是幼子和年轻女子的头发为食。祝瑾瑜误打误撞，又问了一下午，果真病者十有八九都曾理发，且剪下的头发都只是随意当做垃圾处置，被这食发鬼吃了去，从此便结下了不善之缘。那鬼吃了人的头发，又慢慢蚕食其魂魄，因而法力大增，害人也越来越多。
　　而方才祝瑾瑜剪下的那头发，也是事先准备好，分为几股，隐在他真正的发丝间的。
　　江秉檀捏了个火诀，烧退了从旁侧险险逼过来的一缕头发，厉声道：“放火烧！”
　　他一回头，只见祝瑾瑜刺过一团乌黑的乱发，面色愈加惨白：“卧槽！好恶心啊！小江离！交给你了！”
　　江秉檀：“？？？”
　　他大怒：“你今天怎么回事？！一个鬼也能把你吓成这样！谁夺了你的舍？你到底是不是祝瑾瑜？？”
　　那头发无穷无尽，一股一股十分有弹性，砍断了还会挥舞蠕动，祝瑾瑜被围住，学着江秉檀打火诀，打了两次才成功，终于得以脱身。甫一站在稍微干净些的位置上，他便作了一副冷静状：“我是。”
　　“……”
　　江秉檀冷笑一声，与那食发鬼缠斗，打火点燃它身上的乱发，引得其怪叫连连。祝瑾瑜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瞅准机会，使了几个极快的剑诀，正中那鬼的面门。
　　食发鬼瞬间迸发出一阵极其惨厉的哀嚎，听来令人毛骨悚然，祝瑾瑜只感觉这一团在止不住地疯狂颤抖挣扎，不敢撤手，直至江秉檀施法将它锁住，这怪物才慢慢消停下来。
　　那满地的头发此刻都卷曲变弯，如同被一把大火烧过，渐渐成了一堆焦黑的碎渣。
　　江秉檀低头凝视这残骸许久，这才慢慢转过身，咬牙切齿道：“祝、瑾、瑜。”
　　祝瑾瑜毫不脸红：“没大没小的，叫师兄。”
　　那一瞬间，江秉檀被他的无耻打动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师兄是这等人？”
　　郁郁压城的密布阴云终于散去，如钩明月探出半寸，在青石板路上凉凉地铺了层银霜。
　　“哪等？”两个人处理了现场，走在回客栈的路上，祝瑾瑜依旧理直气壮道，“在你上面的那等吗？”
　　他本意是说自己排行江秉檀上面，不料道这人接过他的话头，顿了顿，竟也开始恬不知耻：“师兄这种话特别容易让别人展开一些不好的联想。”
　　祝瑾瑜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笑骂道：“我以前也没发现师弟是这等流氓。”
　　江秉檀一板一眼道：“多得是师兄不知道的事。”

　　二人回了客栈，祝瑾瑜先脱了那女子外袍，穿着里衣往床上一滚，拉过被子蒙过头顶，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刚刚其实是真的被食发鬼吓到了！
　　就连现在身上都总有被头发缠绕的错觉，煞是渗人。一闭眼，那狰狞铁青的脸便会在脑海中浮现，当初晕头转向勉强维持着形象一通乱打，事后想想却是心有余悸。
　　比 3D鬼片刺激太多了！
　　过了一会，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江秉檀也上了旁边的床。他翻了几个身，道：“师兄这是累了？”
　　祝瑾瑜探出头，房间里没有点灯，隐隐约约看到江秉檀仿佛也将脑袋蒙在被子里，不由得感觉有些好笑：“有一点。”
　　“我还没问过，师兄这几日话很多，心情也格外好些。可是昆仑峰有了什么喜事？”
　　他果真很在意这个。祝瑾瑜默然，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外人看来的确该是很反常的，但又总是绷不住，索性以后都不再刻意做作，在弟子面前稍微板一板，其他时候便随意了。
　　他躺在枕头上摇摇头，又想到江秉檀可能看不见，便道：“我看师弟今日情绪也不错。”
　　一阵静谧。
　　紧接着，他的师弟在黑暗中低声笑了起来，轻轻地道：“可能是跟师兄一起做事比想象中要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