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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蚊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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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抱着一柄残破的短剑,跌坐在某个小阴沟里望天发愁。雪国如今乃是魔界地界,什么妖魔鬼怪都要称那位出身青丘仙乡的九尾狐狸是为魔君。而我怀里揣着的那柄短剑,便是由他所赠。
这柄短剑有个风雅的名字,叫做雪间。那头狐狸告诉我,雪间的谐音乃是血溅。溅血的血,溅血的溅。我下意识打了个哆嗦。雪间一名何其风雅,却被说得如此残忍,当真是暴殄天物,十分浪费。
更浪费的是,我一个修炼不凡的妖,居然要去凡世婧国教训那些个凡人。
听说那些凡人拿我们妖开刀练术,将妖力注入凡胎□□,炼成奇兵猛士,尽是些邪门歪道。 狐狸说,得好好教训他们一顿,然后派人将我拎到魔界幽都——狐狸的住处,给我灌迷魂汤来。我自诩是个安守本分的雪妖,一直待在雪国潜心修炼,无事闲观六月飞雪,有朝一日竟似鸡仔般被人拎去,还要对着一张冰块面容陪笑奉承,自然心中不畅不快。
狐狸的眼睛尖,耳朵也尖,就连我一偷偷嘟囔着骂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扫我一眼,一言不发,直至扔给我一把短剑,并且告诉我,这是雪间。
溅血的血,溅血的溅。意思是要把那些以妖炼成的凡人□□屠得血溅满城,好好长个记性,让他们不敢再对妖精魔怪下手。
所以,我这个老实的妖头一回被委以重任,就是要去教训人。
我出魔界之时,一旁两排当值的妖相当震惊,怎么狐狸亲自送我出来。我本不晓得,循他们的目光回头去瞧,一头雪发的狐狸正冷着一张脸,眯眼跟在我的身后。
娘啊,他这是怕我半路出逃,亲自押送我上阵冲锋来着!
我讪讪一笑:“魔君已送到此处,早些回去罢。”
狐狸两只尖耳遁形一收,说:“本座和你同去。”
于是,我就成了魔君承安的小跟班,虽然是个女子,但未免闲话,还是扮作个少年模样。雪国的妖怪只晓得有个魔君叫甚,不晓得这个魔君是个什么东西,更不清楚他的模样。一个翩翩公子带着一个小小书童似的少年在雪国行走,他们只当要么是从人间来魔界作死的亡命徒,要么就是在雪国修炼得不耐烦想出去被炼成妖力的小妖怪;要不就是邪门歪道,要不就是脑子有病。于是,走到雪国与人间的交界处,有个大汉忒不友善地拦下我俩似邪似呆的一对主仆。
“干什么的?”
我赔笑:“这位爷,我们是从幽都来的,想出城去办些事情,您看能否行个方便,通融通融。”
那大爷满脸横肉往上一挤,扯出一个冷笑:“幽都?”
我点头,模样似捣蒜。
大爷打量了一下十分有气质的狐狸,再一看我这副穷酸的跟班样,道:“我瞧你这是诓我呢?”
我一愣,看见他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接着说:“幽都来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是你们这模样?”
我偷偷瞥了一眼狐狸。
蚊兄,这儿不正站着个有头有脸的?您老眼拙,不识货呀。
“大爷,我们真从幽都来的,只是为办事方便,才弄成这样。”
“哼,你们要是从幽都来的,那老子还是魔君承安呢!”
一旁似是这肉脸大爷的手下捂着嘴偷笑。我再瞥狐狸,狐狸仍旧巍然不动,挺拔身姿修长玉立,雪色长发随风轻扬。
老大闷不作声,摆明是要我这个当小弟的摆平这只嗡嗡个没完的蚊子。小妖虽然不及狐狸,但不至于修炼了两千年还没这点眼力界儿,便从腰间掏出个小白瓷瓶,略有不舍地作惋惜状,盯着瓶子道:“唉,那就可惜了这瓶凝神散了,昨日想着出城时给诸位守关兄弟尝鲜来着,现下看来,啧啧,小弟还是拿回去好生收藏了。”
话音刚落,几位不管是骨瘦如柴还是肥头肉耳的大爷两眼顿冒金光,足见这尝上一口便能猛增五百年修为的凝神散,对修炼刻苦的妖魔来说极具诱惑,遑论这些个连我都能将他们捏得扁平的守关蚊妖,对着个装白水的瓶儿直流哈喇子。
狐狸瞟了我一眼,那眼神不晓得是在夸赞我还是嘲笑。我转过头对狐狸继续演戏,说:“今日看来是出不了城了,公子您看要不我们今夜回去,明日再走。”再一转头笑里藏刀,“免得有些人不识货,白糟蹋公子的凝神散。”
狐狸点点头,言简意赅:“可。”可见他方才的眼风不是嘲笑,倒是十分配合地往那些个蚊妖眼里的火星添油加醋。
蚊妖大爷脸上的肉明显是喝水强行灌成的可怜肥肉,哪里比得上母蚊吸血修炼大法来得痛快舒坦。他见送上门来的好东西到嘴即飞,立马换张面皮,笑得没心没肺、花枝乱颤,往我们身前一堵。
狐狸别过头,并不想看到这副油腻的嘴脸。
我只能硬着头皮对一摊横肉道:“爷,还有事吩咐?”
蚊妖大爷笑:“方才是我眼拙,认不得贵人,其实贵人也不是不能出关,只是当年天帝与老魔君定下规矩,说是不到昼日,不得放人出行啊。”
我抬头瞧了一回满是星辰的天。耳畔油腻的媚笑继续:“小兄弟你瞧,现在的魔君虽是掌事,但到底不似老魔君好说话的,这规矩,他一向不放心上,天帝拿魔君没法,只能为难我们这些小的,若是不应得担这个苦差,天雷来劈的可是我们的,而不是魔君啊!要不与你家公子商量商量,等到天明,我们开门放行,您二位好上路,我们也好交差,各取所需嘛。”
这话倒听得十分诚恳。上一任魔界老大是个软包,随便应的规矩便被天帝拿成把柄,奈何如今的魔君乃是上古一族,出身尊贵更比天帝要位高几分,实在不可动摇,精明的天帝只能就着狐狸不爱搭理这些卑微小妖的作风,委屈这些蚊子嗡嗡在关口徘徊,免得魔气侵人,扰乱三界清明。
我默不作声,去看狐狸的神色。
狐狸扫了一眼蚊子,似乎依旧不想和蚊妖说话,将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小白瓶上,随即飘来一个“还有多久能搞定”的眼神。
我说:“爷,我家公子要出关办事,自然是越快越好。何况,天界近年来催着魔君清除魔界瘴气,自然是觉着三界清明是头等要事。您瞧,我与我家公子身上清清白白,一丝味儿也没有,哪儿是能害人的呢,所以……”
蚊妖爷的肉鼻往我这儿蹭了蹭,做出一副嗅样,却不敢靠近狐狸。我想起手里还有个白水瓶子,便凑到他耳边,道:“您要知道,这凝神散越早服越好的,若是搁至朝阳初升,那就是事倍功半了。”
蚊妖爷咬唇,肥嘟嘟的嘴唇被咬得煞白,半晌,终于见他松开可怜的唇皮,道了个“好”。
关口道两边的火光灼灼,照亮灰蒙暗沉的城墙。蚊妖一众手下颇为羡慕地瞧着老大从我手中小心接过白水瓶,热泪盈眶近乎快扑通一声叩谢狐狸。
狐狸哼也没哼,转身就走,我赶紧跟上。走到离老远时,突然听到关口传来一阵咆哮:“他奶奶的两个骗子!!”
我不禁有些哆嗦,害怕那蚊妖把我和狐狸的模样化成图,然后一纸状告送到天帝那儿去,不由问狐狸:“天帝要是追究起来可怎么办?那蚊妖胆小如鼠,怕天雷怕得要命啊。”
狐狸面不改色,信誓旦旦:“追究不到你。”
我有些发慌:“什么追究不到我?天帝要是把我扔到老君那炼妖壶里晃上一晃,我这两千年修为可就泡汤了!”
狐狸不语,我却不能拿脚去踹他,真是气死个人。
我闷闷地跟在他身后,稍不满地盯着他的后背,开始幻想太上老君炼妖壶里的情况,目光开始空洞,意识开始涣散,浑然不觉狐狸突然顿住的脚步,再回神已是砰然一声撞上他的脊背,还没反应过来,两人立足未稳,失控往前一滚,一头扎到某个湿漉漉的小阴沟里,惹得一身泥泞。
而我这个可怜小跟班,也终惹来狐狸一记凌厉的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