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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第二日醒来时候窗上已是一片明亮,叶寒玉披衣起身,将窗户撑起一道缝隙,任由还带着寒意的晨风吹入,然后坐在窗前静静地梳理着一头披散如瀑的黑发。

      目光落在铜镜里的自己,明明休息了一夜,面上却仍旧带着几分憔悴,心里一阵怔忪,想起了昨夜的那场梦境……

      “我已经成婚了。”他坐在自己对面,捧着手中热茶,隔着桌子与她道。

      她指甲掐入了掌心,却面无表情道:“是和她?什么时候的事?”

      对面那年轻男子点点头,道:“是二月二十一日的事了。”

      “到如今已经有两个月了?”叶寒玉垂眼,心里有一肚子话要问他,想要问他为何要来告诉自己这件事,还想问他,他的家人竟然同意了她嫁入他家么?

      他点点头,沉默了半响,又开口道:“你过得怎么样?可遇到对你好的人了?”

      听得这话,叶寒玉感觉到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顿时炸裂开来,她努力压制半响仍憋得脸色铁青,嚯得站起来,正想掀了面前的桌子臭骂他怎能如此厚颜无耻,人却惊醒了。

      不都已经是要决定忘记那些过往了么,都已经离开那里大半年的时间了,从来不曾联系过彼此,怎么今日竟然学会了托梦给她!她心里烦闷得很,手上动作不由得大了一些,扯到了一束头发,叶寒玉回神,看到镜子里魂不守舍的自己,不由得皱眉。

      “寒玉姑娘……”孟宇垣已经结束了这一日晨起的早练,看着她撑开窗户,也看到了她坐在窗边梳头,自然更是看到了她一脸的落寞忧伤。刚出声唤她,想好的话语却在看到她那比以往水雾更甚的双眼时候被忘了一干二净。

      那一瞬的目光,竟然是带着无限的幽怨……

      那一刻,他心里竟然生出了无数愤恨,是谁让她生出如此表情,是谁让一个如烈火一般的女子伤痛至此?

      也是在这眨眼的一瞬,叶寒玉又换上了一副慵懒的表情,嘴角也带上了一抹笑容,与他道:“孟公子这是做好了早课归来了?”

      她这幅模样,却又让他想起来那首《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倒没看出来这一大清早孟公子就有如此雅兴,在此吟诗颂词。”她的声音清凉,一如清晨的微风。

      孟宇垣却只是笑笑,温和道:“今日你起得迟了些,怕你赶不上早饭,便给你留了些糕点,”说着人上前几步在窗前站定,将手中的碟子顺着敞开的窗子递进去。

      叶寒玉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指间微微碰到了孟宇垣的手,轻颤了一下。

      “谢谢……”她低声道谢,垂眸敛去无法尽收的情绪,紧了紧身上的披衣,她起身将碟子放在桌上,绕到屏风后收拾停当,却见孟宇垣还守在窗前。

      看到她略带疑问的目光,孟宇垣这才深深看她一眼,转身消失在回廊中。叶寒玉也无心去思索孟宇垣有些奇怪的态度,只来到桌前,捻起一块还带着些许温度的荷叶糕咬了一口,清香的荷叶糕此刻吃起来却干涩无比,她艰难的下咽,并不挑剔,就着昨夜壶里早已凉透的茶水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孟宇垣却并没有真正离开,而是去烧了一壶热水,便又提着回到了寒玉门前。刚欲敲门,门自己却开了,叶寒玉出现在门口,见到孟宇垣去而复返,一时间也有些发愣,又见他手里提着热水,便将他让了进来。只见他径直走向屋内唯一的圆桌,看到糕点已被吃得干干净净,杯子里还残留着一些冰凉的茶水,他皱了眉,略有些生气道:“你不是精通医道的么?难道不知道隔夜的茶水喝不得?”

      叶寒玉抬眼看了看他,淡淡道:“偶尔一次,不妨事的。”

      见她一脸平静,孟宇垣有些气闷,却又不好发作,只把旧茶倒掉,换了热水,递给寒玉道:“喝点暖暖,别生了病。”

      叶寒玉没拒绝他的好意,接过杯子捧在手心,轻轻啜饮着。吃得饱饱的,又捧着温热的杯子,她已经能很妥帖的收藏起那些心绪。此刻的她带着些许慵懒,时不时偷眼瞧着一旁端坐的孟宇垣。

      被她瞄来瞄去,孟宇垣终于开口,道:“为什么不开心?”

      他察觉到了!她略有一些惊讶,知道一个人只会在对另一个人有好感的时候才去关注那人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和喜怒哀乐。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怀疑着孟宇垣么,他自然是盯紧防备着自己的,上次他不就急急忙忙追她到酒家么。

      这样一来,寒玉心里安定了许多,与孟宇垣抿嘴一笑,道:“只不过做了个噩梦,一时放不开总惦念着罢了,孟公子倒是个细心的,有劳关心,现在已经无事了。”

      “噩梦而已,别放在心上,梦都是反着的。”他嘴上安慰着,心里了然,恐怕噩梦是真,无事是假吧!

      “梦都是反着的么?”寒玉喃喃重复了一遍,随即决定不去再想那些事情,只专注着看着手中捧的杯子,与孟宇垣道:“怎得孟公子今日这般照顾奴家?又是送水又是送饭的,可真让人不胜惶恐啊。”说着惶恐,可她受着挺自然的,没有一丝惶恐的模样。

      孟宇垣见她只盯着杯子,一丝眼神也吝啬给自己,存心逗弄她,道:“姑娘昨夜那般辛苦,又深夜不眠,小生当然要照顾一二。”

      寒玉手一紧,眨眨眼一副茫然单纯神色,道:“孟公子怎知我深夜不眠?”

      成功吸引她目光的孟宇垣一脸心满意足,此刻伸手竟是冲着寒玉脸颊而来,她自然抬手去挡,却被他轻易拨开抚了上来,无视寒玉略带委屈的表情,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眼下,口中心痛道:“看这都发黑了,不是深夜不睡又是什么?想来被那噩梦折磨的不浅吧!”

      寒玉红了面颊,推开自己脸上的那只手,扭头嗔道:“孟公子根本就是在趁机轻薄奴家。”

      不管她这脸红的几分真意,孟宇垣已经十分满意,便由得她避重就轻,划开话题,起身道:“今日无事,何不让小生陪着寒玉姑娘四处逛逛?昨日那醉云居便不错,既有美食又可赏景,不知姑娘可愿赏脸?”

      回应他的,是寒玉把杯子不轻不重落在桌上清脆的声音,脸上虽有笑,眼中却带着几分寒光。

      这个孟宇垣!

      “孟公子今日不用练功?”她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意,这个孟宇垣果然不是个戏子那么简单,自己跟了他们戏班一路,只本能觉得他人有问题,却又捉不到实质性的漏洞。

      孟宇垣却似没听出寒玉语气中的不快,微笑说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虽说这台上短短片刻的工夫,却是台下洒了十数年的血汗凝成,不差这一日。”

      见他脸上神色依旧,寒玉怎肯甘心放过,道:“公子莫要欺瞒奴家了,纵然公子不说,奴家也能猜到几分,孟公子……”她顿了顿,道“是紫禁城的人吧?”

      见他似要开口,寒玉却急忙接着道:“若是寒玉的消息没出错的话,紫禁城,该是买卖消息的吧?不知要寻得一个人如今的下落,所需几何呢?”

      “你究竟是谁?”他问出了早想问的问题。

      寒玉有些莫名地眨眨眼睛,紫禁城的人不是消息最为灵通么?怎么可能这么久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看到她一副诧异的眼神,不似作假,孟宇垣略有些迷惑,她知道紫禁城是什么,却又不明白他的话,难道她真的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孟宇垣心思百转,却终究无法想到,寒玉不是穿越而来,而她所知道的那些事情,不过是曾经母亲床边睡前的故事而已。

      看到孟宇垣无法掩饰的神色几番变换,寒玉垂下眼帘,不再看他那略带着失望和孤寂的表情,决心不去追究那表情背后的秘密。

      “奴家只想寻得小弟,知道他如今境况而已。”她淡淡开口,不带着任何情绪。

      孟宇垣也收敛了一切情绪,开口道:“匈奴叶赤风、北魏万俟霞的后人,山庄的三当家,还有寒玉小姐找不到的人吗?”

      寒玉不语,的确,皇室暗桩遍布天下,山庄生意甚至做到了边陲小镇,若是想要寻一个人,的确再容易不过。可是偏偏寒雾由舅舅亲手调教出来的,又因为自己和寒梦的关系对山庄再熟悉不过了,若不想被他们发现,轻松便能避开他们的耳目。不得已,寒玉又怎会借助他人之势,说到消息灵通,又更有谁比得过如今的紫禁城?

      “当年邪教镇海堡堡主司徒寒摇身一变成了武林盟主倪雄的女婿,镇海堡大小势力全部打散被倪雄收于麾下。随后江湖上百年来最神秘的天宫也因内乱而消失于世。”寒玉抬眸,浅浅笑着把百年来江湖势力兴衰一一诉说出来:“如今江湖纷乱,又有谁的消息比的上迅速崛起壮大的紫禁城呢?”

      孟宇垣点点头,道:“寒玉小姐谬赞了,城中之人也不过是想寻个寄托、隐世而居罢了。若说消息灵通,也不过是仰仗了各路朋友抬爱。小姐所询之事,在下三日之内便给出答复。”

      说着,孟宇垣便起身,寒玉也立了起来,道:“得公子一句话,寒玉便放心了,近日来对公子多有不敬,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奴家一个小女子计较。”

      说着,她回身从柜子里掏出一方小木匣,随手从中摸出几张银票,交与孟宇垣道:“这是订金,之后自当还有重谢。”

      孟宇垣却不收:“寒玉小姐不必急于一时,三日后在下自当会与小姐讨要酬劳,这银子小姐还是收好吧。”

      叶寒玉倒也不与他客气,听他如此说便干脆的把银票收好,这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等公子消息,眼下奴家还有旁的事情,就不留公子了,公子请便。”

      眼见着她做出一副送客的模样,孟宇垣暗叹一口气,二人刚刚拉近的距离瞬间又出现一条鸿沟。

      却说寒玉的确有事要去做,除对醉云居的账目的核查,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山庄的医馆春满堂。

      乍听之下,春满堂像是个花楼的名号,实际上却是师伯江刃言取自于“杏林春满”的典故。师父乌冥和如今的大当家杜莫言多是研究一些江湖禁药,又或是一些奇毒解方。本来她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却因为数年前的一个变故,使得她开始钻研一些调养回春之术。

      她游历于中原,北地,江南,蜀地,塞外甚至大漠各地,大到城中名医,小至江湖行脚医,村落里的土医,苗疆的巫医,寒玉碰见了便请教一番,甚至碰见了那些长寿的老者,她也会驻足询问其长寿秘诀。或者交流医术心得,或者用重金求得养生偏方秘方,一一详细记录下来,整理归纳,连同当地特有草药一起,送回到山庄。

      不论她遇见什么样的人,不论她经历了怎样的事,只凭着心中那执念隐忍下所有的委屈,从不与任何人说起半点。游历中结识的那些好友,也仅知她艰苦努力,以为她是想写出一部造福世人的医药典籍,知她心中有事,她却从来不提。

      就好像一只落单的孤鸟,一路向南飞着,时刻自己给自己打气,用信念掩饰心中的绝望。

      等到她再次去醉云居的时候,掌柜见了她的信物,才知晓山庄三当家亲临,连忙从柜台后面绕出来要与她行礼。寒玉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如此张扬,只要了一壶清茶坐在角落处静静翻看着账目,在心里细细核算,耳朵也没闲着,听着酒楼里人声鼎沸,找寻着自己感兴趣的消息。

      “三小姐,这小二说昨夜里遇见了些稀奇事,想要禀报给三小姐,您看,您要不要听听?”掌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寒玉一听之下,就知道是自己夜探醉云居的事情,心里不由得有些想笑,无非就是她做的一个恶作剧,顺便诈一诈这店里掌柜小二是否本分。她与掌柜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直把那阅人无数的掌柜看得一愣,这三当家当真是个美人儿,五官端正却不显死板带着娇媚,笑容明艳更是如同那牡丹绽放吐露芳华。

      “掌柜?”寒玉看他模样心里有几分了然,却并未有不喜或是厌烦,毕竟,女子都是喜欢被人夸赞爱慕的,寒玉也不例外。

      掌柜被她这么一叫立刻回神,连忙垂头赔罪,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这漂亮的三当家怪罪下来。可等来等去,却等来一句温和的话语:“叫那小二来说话吧。”

      并没有丝毫怪罪,掌柜连连称是,偷偷抬眼看寒玉,却见她已经是专注于手中账册,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这女子当真是个不错的,没有那些娇小姐的做作,也没有那所谓江湖女侠故作清高的姿态,温和得紧啊,只是这样的人胜任山庄当家,终究是威严不足啊。

      得了首肯,掌柜把小二唤来,叮嘱了一番,才带到寒玉面前。寒玉并未抬眼,淡淡道:“有什么事情?”

      小二把昨夜的事情如实说了,由于职业的缘故,更是添油加醋了不少,只把那人说的如同鬼魅一般。寒玉听着听着,终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小二不知自己如何把这姑奶奶说乐了,有几分惊讶,却听寒玉道:“你可知这是何人所为?”

      小二摇摇头,难不成这漂亮的三当家知道?

      与他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寒玉在小二耳边轻轻道出个名字,小二惊得霎时瞪圆了双眼。

      寒玉笑笑,道:“之前我都是住在暗香袖那戏班子里,昨夜不过是他与我开的一个玩笑,你也不必当真。”

      小二想起来昨日里与寒玉一同来的是有一个高挑男子,最后还是那人结了账,难道那就是台柱子殿上欢?

      “不错。”寒玉微笑点点头,道:“他昨日里知道了我的身份,便偷偷逗弄你们,实在是不好意思。”

      小二哪敢让寒玉抱歉,连忙诚惶诚恐的说没有没有,只是殿上欢一个普通戏子,竟然是个武林大侠,真真让人嗔目了。

      看到小二的反应,寒玉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想来不多时,孟宇垣的戏子身份就不再那么单纯了。虽然还不能抖露出更多的消息,不能过于着急,一下子揭穿他太多反会让人觉得荒谬,不过来日方长呢,想到这里,寒玉嘴角笑意更深,低头继续看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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