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秋晚之

4、星辰如故

　　钟家期吓了一跳，可他素来表情动作都比心理活动慢上好几拍，只见他慢悠悠地转过身，就看见身材极为眼熟的几个男生，抬着一块大石板。
　　刚才距离太远，不能确定这还是不是同一块石板。
　　“同学，麻烦让一让。”排头的男生艰难地把手从钟家期的肩头又移回石板下，汗滴像下雨一样从鬓角接连掉落。
　　钟家期往后退了两步，让出了通道，随口问道，“你们这是搬节目道具吗？”
　　得到喘着粗气的回答：“是。”
　　“嗯……胸口碎大石？”
　　走在排尾的男生幽幽地转头，“不，是《石器时代》。”
　　听上去比胸口碎大石靠谱一点。

　　目送《石器时代》道具组远去，钟家期又开始找寻出去的路。
　　“你真的来了啊！”惊喜的女声在钟家期耳边响起，没防着被挽住了胳膊，拉向一个方向。
　　钟家期眯着眼，光线昏暗，他试探性地问：“景湖月？”
　　“是我！”女声听起来很高兴，“你来得及时，下一个就是我的节目了。”
　　被景湖月拉着，从拥挤的大腿中穿过，钟家期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句“不好意思”，终于到了座位上。
　　也是巧了，刚坐定，就听主持人报幕，砚城师大的微电影《星辰如故》。
　　景湖月挽着钟家期的手一直没有松开，钟家期试着挣了挣，没挣脱，也就罢了。人这么多，不能给姑娘家没脸。
　　景湖月的目的似乎只是不让他离开，倒也没有多说什么。钟家期的余光扫了周围，思索着该如何脱身。
　　舞台上的灯光已经暗下来，悠长的笛声响起，屏幕上出现一片竹林。
　　有风吹过，竹影摇晃，竹叶枝节间的摩擦声。
　　景湖月出场了，端着一张小案，案上摆着两个瓷盘，盘中该是水果。
　　镜头跟着她的背影，沿着落满碎叶、长满青草的小道，一步一步靠近一间小竹屋。
　　走进室内的一瞬间，画面豁然开朗。

　　钟家期没忍住说了一句：“你们的后期能走点心吗？这个做得也太假了。”
　　从外头看大约只有十来平米的小竹屋，切了内景之后居然是宫殿正堂。
　　堂正中是一张雕工精致的木质宽凳，上有一人盘腿而坐。
　　只是这人……不是真人，做的CG，也不知道是原型有问题还是后期有问题，又或者是钟家期已经眼瞎，那人的五官一片模糊，只能从发型和衣饰上看出，是个女人。
　　景湖月躬身将小案摆在宽凳前方，显得宽凳更宽，小案更小。
　　放稳了小案，景湖月也不起身，保持着姿势，轻声道：“君上。”
　　女人睁开眼，直直看向钟家期。
　　钟家期下意识往后一靠，突地清醒了。

　　舞台上的led屏还在放着短片，讲的是江湖侠客和大家闺秀两情相悦，侠客为此隐退江湖，二人一同泛舟湖上，却遭旧时仇家寻仇，最终大家闺秀替侠客挡了一剑，香消玉殒，侠客在她坟前埋下定情信物——晨星链。
　　哪来的女人？哪来的君上？

　　钟家期强自镇定，余光看了一眼景湖月，她正沉浸在短片的剧情里。
　　迎新的微电影，总是要happy ending的。

　　侠客的仇家千千万，倒下一个，还有千万个站起来。于是在侠客埋定情信物的时候，后方来了一道冷箭，正中心口，死透了。
　　晨星链闪着光，带着侠客的神魂进入幻境，幻境中有大家闺秀端庄的背影。

　　一起死，也算是好结局，吧。

　　钟家期不由得感叹砚城师大这几年越混越差，这本子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充满了狗血的味道。
　　当然，现在更应该烦恼的是，为什么一开始，他看到的东西和别人不一样。

　　新的节目上台了，热热闹闹的街舞，引来底下一众欢呼声，钟家期只觉吵闹。
　　景湖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也许她跟钟家期打过招呼，但他没有听到。
　　钟家期抬手揉了揉睛明穴，看着high起来的同学们，还是决定穿过所有大腿，默默地退场。

　　“上神。”昏暗逼仄的后台角落里，景湖月低着头，对着阴影里的男人恭敬说道，“我方才试探过他，并没有异样。”
　　“你觉得……钟家期是个什么样的人？”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问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上抓着一块碎玉，他用手指细细摩挲，冷玉慢慢带上了体温。
　　景湖月知道，男人并不想听她做钟家期的性格分析，他只想知道他和她之间，有什么相似，又有什么差别。
　　“钟家期没有什么好奇心，对于身外之物的兴趣都不大，喜静。但，会在意旁人的感受，特意关照。”
　　“你的意思是，她不在意？”话音上挑，有些不悦的味道。
　　景湖月瞬间感受到男人的威压，心下一悚，却没有动，只应道：“上神心知。”
　　男人攥紧了拳，碎玉勒进掌心，片刻后又松开，“罢了，你继续监测能量动向，看看有没有其他可能目标。钟家期……就……先放着吧。”
　　感觉到男人已经消失，景湖月松了一口气，感觉后心已满是汗渍。
　　她微微抖了抖手腕，一枚玉珏落入手心。
　　景湖月知道，自己是有所仗势，才敢在男人面前多说了几句。
　　整个幕园，只有自己在她身边待得最久，对她的能量体系最熟悉，最了解她的行为处事。
　　找寻她的踪迹，对于景湖月来说几乎是一种本能。
　　可是这一次……她的手指划过玉珏的缺口，她心下一沉，谁都没有把握什么时候能找到她。
　　养魂玉散得太碎，费了众多人力，也才区区找回三块。而这三块残玉上，残留的能量过于零星，根本无法指示目标方向。
　　只是这残玉上的能量，至少能证明，她确实还在。

　　这一代幕园之主，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