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秋晚之

3、景湖月

　　“又见面了！”女孩似是突然蹦在钟家期面前。
　　钟家期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抽搐了一下，面上却不显，连脚步也不曾后退半步。
　　“你是……”他眯着眼辨认着眼前人，出门太过着急忘记戴眼镜，这会儿的钟家期就是个睁眼瞎。
　　白T牛仔裤，最普通的装扮，在砚城大学里随手拦十个女孩，有十一个这副打扮。
　　长发及腰，容色正常，没上妆，钟家期毫无印象，暗忖：难道我见过她上妆的样子？
　　许是沉默的时间长了，女孩的笑容有些垮掉的趋势，看得钟家期有些愧疚，无奈实在唤不醒记忆。
　　“我……我叫湖月，景湖月。”女孩糯糯地开口，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强行自我介绍有些尴尬，“前几天……我们见过，在清越湖。”
　　距离钟家期上次出门，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若不是爹娘召唤，他今天也不会踏出房门。听到女孩“前几天”的描述，他不禁有些感慨，这年头对于时间长短这么没有感觉的人原来不只是他一个。
　　眼见着景湖月说着说着头越来越低，分分钟要钻到地下去了，钟家期赶紧开口：“我记得你，原来你叫景湖月，名字很特别。”
　　二十年前有一本网络小说叫《第一次的亲密接触》，里头有个风流浪子，是男主角的好兄弟，向男主角传授过如何夸奖女生的名字：
　　“形容词可有四种：气质、特别、好听、亲切。
　　如果她的名字只可能在小说中出现，你要说她的名字很有气质……
　　如果她的名字像男生，或是很奇怪，你要说她的名字很特别……
　　如果她的名字实在是普普通通，乏善可陈，你要说她的名字很好听……
　　如果她的名字很通俗，到处可见，你要说她的名字很亲切……”
　　这个教程确实很好用，但是每个人对于四个形容词应用的范围大概是有偏差的，钟家期出于难以言语的心态，一般只用两种：特别和好听。
　　还有，特别好听。
　　但是景湖月听着这特别敷衍的夸奖，还是被安慰到了。
　　眼前这个人，能让她……他夸一句，在从前想都不敢想。
　　“嗯，你不是师大的学生么？”钟家期感觉有些奇怪，似乎今天砚城大学的人是出乎寻常的多。“今天砚城大学有活动？还是有讲座？”
　　“嗯，砚城大学、师大还有财院今天一起办迎新。”
　　“这么多年了，还是三家轮流坐庄办迎新啊。”钟家期笑道，“那你是有节目吗？”
　　若对方说有，刚好可以让对方去准备节目，从容告别，来日有缘再会。
　　“啊……就是上次在清越湖拍的小短片，后期都做好了，我……和我朋友一起过来看晚会。”景湖月顿了一下，伸手去摸包，“我这还有多余的入场券，你要一起来吗？”
　　“那……”就不必了吧……钟家期心里念着，看着景湖月捏着入场券的手指用力到泛白，还是接过了票券，“就谢谢了。”

　　大学里的迎新晚会，从来没有什么特别。
　　迎新迎新，虽以新生为主，但三校联合，总是担心会丢了自己学校的面子，是以每个学校都会有几个老生上两个压箱底的节目。
　　勤劳一点像砚城师大，拍个国风小短片，走俊男靓女剧情流，面子里子都顾到了。
　　懒一点就像砚城大学，每年都是文学院出手，排排站歌颂下祖国壮丽河山。
　　财院倒是素来中规中矩，派三五个十佳歌手，搞个歌曲串烧，又热场子，又不丢份，又……省事。
　　至于新生，那就幺蛾子频出了。
　　钟家期站在家门口瞟了几眼，远远看到几个壮实的男生搬着一块大石板进了后台。
　　“这还要表演胸口碎大石不成？”正这么想着，钟妈妈的声音从后头传来，“这都入秋了，你整天单件衬衫跑里跑外的，不嫌凉啊。”
　　“妈，才刚秋分，温度还没降呢。”钟家期不以为然应道，“何况我这是长袖衬衫啊，挡风够了。”
　　钟妈妈把卫衣外套硬挂在钟家期身上，“你这几年身体就那个鬼样子，多穿点就当宽宽我的心了。”
　　“好好好，”钟家期看着钟妈妈脸色有些沉，还是把衣服穿上，“妈你别担心，我真的好好的。”
　　在房间里窝了半个月，钟妈妈把钟家期叫回来说是有事，其实也就是让他出来透透气，别待在屋子里闷坏了。只是见到儿子，难免多说几句，在学校里多优雅的教授，做妈妈的时候也都差不多。
　　钟家期自知“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不想改”，也明白钟妈妈只是爱念，没指望他改。你来我往，只当是母子间的互动往来，交流感情了。
　　可钟妈妈毕竟站讲台站久了，续航能力惊人，一旦开始就不知何时结束。
　　他想着让手机响一响，假装有事，顺利退场，又想到自己的人际交流网钟妈妈一清二楚，这种时候就是聂易这个吸血鬼也不敢打扰他。
　　手在口袋里抓了抓，突然灵光一闪，抽出一张票券。
　　“妈，今天不是迎新嘛，我去凑个热闹，你早点休息。”钟家期扬扬手中的票券，低头飞快地在钟妈妈脸上亲了一口，“妈我走了啊，你早点休息，让我爸照顾好你。”
　　话音越飘越远，钻进了后台的小门。
　　钟妈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禁失笑，“这孩子……”

　　也不知这后门进去的是后台哪个角落，钟家期回想自己在校的时候似乎也没怎么来过大礼堂，更别说是后台了。
　　顺着有光处摸过去，越靠近光，越能听见嘈杂的人声。
　　是前台的音乐声、舞者踩踏地板的摩擦声，和尖锐的争吵声。
　　钟家期抬手摁住了耳朵，声音太吵。
　　车祸之后，他受不住太嘈杂的环境，所以钟妈妈才容许他离开住满了人的本家，一人独居，否则就他那脆弱的身子骨，钟妈妈恨不得把他关在温室里随身带着。
　　高亮争吵的女声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应该是听过，但当时对方不是用这种状态说话。
　　钟家期对探寻是谁在吵架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想找到正门然后出去。
　　背后突然来了只手，拍在他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