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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追逐与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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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晋则是不是烂桃花这件事我是无从考证了,但是他的确是个很有韧性的人。以后的一段日子,他经常出现在咖啡店。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中午,有时候接近午夜。我一般不会刻意敷衍他,他也十分自觉,安安静静到一边去喝咖啡。遇到店里进货卸货,水管电路坏了什么的,他还会主动搭把手。
不少时候,他也会喝着咖啡睡过去,俊朗的睡颜浪费了不少过路花痴女的手机内存。听说他的工作也忙,执行任务两三天睡不到几小时都是正常的。我让他没事别在我这站岗,没有什么意义。他却说喜欢咖啡店的环境,在这里反而比较助眠。
甯晋则也曾提出送我回家。拒绝无效后,我给他展示了一下包里完备的防狼措施和几手还不算特别花拳绣腿的防身术。他怔了片刻却低叹,程橙,你其实不需要那么强。从此倒也不再死气白赖地一定要送我上下班什么的。
不过为甯晋则呕心沥血的,居然是佳佳等一挂向敌军投诚的咖啡店叛变党。
甯哥篮球打得超棒的。
晋则大哥会开越野车,是个业余赛车手。牛X!
甯哥散打厉害啊。又要抓小偷,又要追逃犯,还可能对上挥舞着菜刀的神经病或者毒瘾犯了的疯子……咱甯哥都是手到擒来好不好?
用一句话概括,甯晋则那就是一三观正得无以伦比本事大的三头六臂的男人中的男人!
我有点出乎意料甯晋则的好人缘。见他被佳佳他们诳着看什么《星座女人最爱的话题》,《AB型女的爱情三观》,《如何接近你的女神》等莫名其妙的网文分析,又有点不忍直视。
对上我的时候,甯晋则所谓132的智商似乎就时灵时不灵了。不过无论我如何冷淡,他从不气馁。不理他也就乖乖待着,我笑一笑他就能高兴上一下午,和他多说半刻他能开心好几天,宽宽的心好像从不懂打击为何物。
他偶尔买宵夜来给大家吃,总有一样我最爱的排骨冬瓜汤。一来二去的,我也不便一直装孤僻不肯一桌吃饭。所以不管我愿不愿意。甯晋则循序渐进地,居然慢慢融入了我的生活,和我的关系介于熟客与朋友之间。
这一阵我收到了不少杜岑的短信。还好Linda一向和我不对盘,我搬家后的地址她八成不知道,要不然的确更麻烦。杜岑打过来约我见面,被我挂断拉黑。他果断又换了一个号打,还是要求见面。拉黑这一个,还有下一个……
我想了想杜大少也的确不缺那个钱,也懒得和他玩这种无聊游戏。索性手机调成无声震动,看到那个号码不接也就是了。杜岑就开始频频发垃圾短信,开头从“你为什么不听电话”到“我想见你”到“我知道你不是小姐了……”到“告诉我你在哪”,反正整天轰炸一般震个没完。
我自然不会回复,也从没兴趣点开看。原以为发个几天没人理,他臊了也就收手了,但似乎并没有。后来他给我发了个视频,模糊里像有我的轮廓。我破例点开一看,居然是自己那夜在幻世唱的《女人花》。他在后面跟着写,念思在斯,想你唱给我听。
我考虑了一下,只好先治标不治本地换了个手机号,这几天才算终于得了清净。
周五下午,林军赵杰他们那堆孩子留着杀马特穿着混混装来了店里。赵杰最爱作怪,在我的收银台旁边拍着桌,嚷嚷着保护费统统交出来什么的。我一边好笑,一边作势拉收银台,配合他们说:“各位小爷,千万别砸店啊。稍等稍等……”其实抽出一打英文教程,是和刘院长说好给院里的孩子们的。抬头眼前一花,林军赵杰被人从背后拧住,治得杀猪一样干嚎。
我吓了一跳,结果那人比我还惊讶,声音更是严厉:“林军,赵杰,你们两个搞什么鬼?”
林军回头看见来人,哭丧了脸连连告饶:“甯哥甯哥,误会误会啊。快放开,疼!”
“收保护费你都有胆子了,还怕疼?”甯晋则彻底黑了脸,我旁观着都煞是吓人,头一次在他身上找到点警官的威严。
赵杰忙嚎:“真是误会啊甯哥。我们是来找Sandy姐拿英文补习材料的啊,我们是开玩笑的啊。”
“Sandy?”甯晋则望向我,“你是Sandy?”
我哭笑不得地走出去拉下他的手,“对啊,孩子们和我闹着玩呢。你这见义勇为的有点多余啊,还不如出去抓抓违停呢。”
“咳咳……”甯晋则也难得尴尬了,冲着林军赵杰,“那什么,弄疼你们了么?我道歉啊。”
孩子们一顿爆笑,赵杰更是捏着胳膊贫嘴,“甯哥,您老人家这是真的在咖啡店蹲点啊。哈哈哈哈哈,真是想追老板娘啊?可你不是说喜欢什么橘子么,Sandy姐不是橘子啊。”
林军捅了他一下,“什么橘子,明明说是橙子。”
“那不都是酸的么?”
甯晋则手忙脚乱地捂了那两小八卦的嘴,“都闭嘴!”
我只能继续扶额……
结果是林军他们这起小子开始敲甯晋则的竹杠,要求他请宵夜。我架不住这群生拉硬拽的孩子闹,只好随他们一起去了。甯晋则的开心显而易见,到了路边摊就豪爽地一挥手,“想吃什么自己点。都算我的!”
那群孩子绝对是他的拥趸,为他制造机会那叫一个不遗余力。死活把我挤到甯晋则旁边坐了,林军还帮着描补:“Sandy姐你别嫌弃这是路边摊啊,其实老大他很想请你去最高级的地方吃西餐的。今天这是为了我们才委屈你啦。”
我有点感叹。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哪怕外表多么另类不逊,其实绝大多数时候都敏感善解的让人心疼。
结果甯晋则却笑一笑,“放心,她不会的。”
“哎呦,都这么知心了啊?”孩子们又是一通怪笑,抢着点肉串烧烤。
我懒得和这群小子分辩,白了甯晋则一眼,“我不会?你了解我么就乱帮我拿主意?”
甯晋则冷不丁望向我,眼底的热度一波一波扑过来简直不带犹豫,“你虽然不肯给我机会靠近你,不过都见了这么多次了,我是刑警,我有眼睛。”
我无言以对,心想如今连人民公仆都这么熟套路了么,简直逼死人的节奏。有心拉开距离,往后一挪居然坐了个空。凭空里被人拦腰护住,被一股大力拽回到长椅上,我也不受控制地几乎是摔进了甯晋则的怀里。
“嗷……甯哥威武!”“老大,nice!”
我真考虑站起来弄死这群起哄的,却听到甯晋则掩不住笑地警告:“一个一个都给我闭嘴啊!要不然今晚都自己买单。”
我估计自己在这帮孩子眼里的名誉是不可恢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也就放开了和平时一样跟他们一起吃喝玩笑。被赵杰点评“眼睛快把Sandy姐身上都烧出洞来的”甯晋则,今晚似乎尤其开心,任他们调笑着,酒喝得快但吃的不多,只目光灼灼不离我左右。
我终于有点顶不住,推说晚了坚持要走。甯晋则见留不住我,难掩满眼的失落,但还是约束着孩子们放我走了。
我独自回家。月在枝头,夜色未央。不知哪里的玉兰花开了,一路的空气里弥漫着清幽的香。我的手机滴滴一响,打开一看,居然是林军的短信。
Sandy姐,你怎么走了?是我们太闹你了么?对不起啊Sandy姐,你别为这个烦了甯哥。他对你特别认真的。甯哥人特别好,以前也是我们院里的人。现在他也出来了,也没地儿去了,你就发发慈悲心,收流浪狗一样收留他吧。
我无语……
甯晋则这人么,似乎也还算不错。做人靠谱,而且因为他的言行端正,莫名有种挺禁欲系的勾人感觉。比如刚才他的怀抱,阳刚而温暖,让人几乎乱了方寸。至于他的嘴唇么,略厚,然而唇形不错啊,接吻的话……
哎等等,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猛甩了甩头,预备回家赶紧冲个澡,浇灭这突如其来的花痴。匆匆转入住宅区,快到门口的时候,被从阴影里斜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映着略暗的夜灯,那人的轮廓倒是清晰可辨——挺潇洒的,然而在我这是不受欢迎之最——杜岑。
见我后退,杜岑一把扣住我的手腕,“程橙,你藏了这么久,以为真的能一辈子躲开我么?”
当然不。杜岑不缺钱,真要是想,找到我能有多难?不过,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我冷淡地答:“别太高估自己。我没有躲你,我只是不想再和你有任何交集。你赶紧放手,不然我保证你马上就会后悔。”
“阿橙,要不是我上次没有心理准备,你以为你那点花拳绣腿能拿我怎么样么?”杜岑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从背后变出一束花来,是大捧的白玫瑰,“你不是最喜欢白玫瑰的么?我给你写了那么多短信你都不肯回,也算把我的面子踩得够了吧。来,今晚我们不要闹别扭,坐下来叙叙旧好不好?”
“再说一遍,松手。”
杜岑偏不。杜岑的字典里,永远没有“不”这个字。
所以他固执地拽着我,固执地自言自语:“阿橙,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是以前的事也过去了。这段时间你不肯见我,我也仔细想了想,你的确是我认识的最不功利的女孩。那年分手,你也没有找我要一分钱。阿橙,我那天走了以后满脑子都在想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以前……啊……啊啊……”
后面的惨呼,带着我的防狼棒上幽蓝色弧光,演绎出点月黑风高的诡异。杜岑已经倒在地上喘息,我径直走进大厦。
“下一次,你会更丢人更难看。好自为之!”
这点插曲不长,但委实破坏心情。我到家里洗好了澡,忽然感觉屋里静得近乎空寂,鬼使神差地给一起去路边摊的佳佳发了个信息,问他们散了没有。佳佳的回复很快,散了,但是甯哥喝醉了。
我望着屏幕半晌无语。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孤儿,甯晋则成长得很好。我当然不讨厌他,但行走过一次无间地狱,我实在不愿再为所谓的情感浪费体力。或者,我只是胆怯罢了……
我正愣神,门铃大作。隔着猫眼一望,居然是杜岑。我有心不理,但大半夜的门被他捶的震天响,“程橙,程橙你出来。程橙!”
我深吸一口气,拿着防狼电棒打开了门。杜岑靠在墙边,估计是被我电得还没缓过劲,脸色却没有我想象中的暴怒,反而有些挫折的样子,他朝我伸出手,“阿橙,你真狠哪。真的一点旧情不念么?我疼得没法开车了,让我进去歇一歇。”
我冷冷回:“你自重!”顺手就要关门,却压在了他垫进来的胳膊上。杜岑闷哼一声,还是忍耐地看我,“好。我明白了。我不会用强的,我们就安安静静站着说会儿话,行么?”
“不行。”
“阿橙,你别这样。我,我这段时间找不到你,真的很难受。我把你那首《女人花》存在手机里,听了无数遍,越听越难受。我想,也许我过去并没有那么了解你。你总要先给我机会……”
“你没有机会。”
“为什么?”
望着杜岑的理所当然,我差点想要将轮回里那段痛苦全盘翻出,统统砸到他脸上。然而倾泻一番又能如何?往事已矣,多说何用?
我正考虑是再用一次电棒还是干脆报警,电梯门开了。来人面带倦容,牛仔裤皱巴巴地贴在长腿上,衬衣的袖子也卷得乱七八糟的。而我简直喜出望外,上前两步搀了他的胳膊,对杜岑说:“因为我有男朋友了。所以,不送啊。”
我扯着不知就里的甯晋则飞快进屋甩门。门缝间闪过杜岑的脸,说不上是震惊还是暴怒。在玄关等了约摸十秒,门铃终究没再响起。我松了口气,才觉察出空气里淡淡的酒气和着暧昧的暖侵蚀过来……
豁然抬头,对上甯晋则垂下的面庞。他专注地望着我,执着中带着几分痛楚压抑。
我不禁惭愧,又不得不解释:“甯警官,那个,对不起啊,我刚刚那是紧急状况,你……你别误会。”
“程橙,不能试一试么?”甯晋则一反常态地没有礼貌的退开,手指却极轻地抚上我的发,声气缓慢而郑重,“我知道,我也许还不够好,我们认识的也还不够久,没有办法让你有太多信心。但是……我们不能试一试么?我发誓一定好好对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夜色低迷,神色氤氲。
那样的恳切爱慕,忽然令我不忍,不忍而微动——心弦已乱。
我虑着再往后一靠就可能轻易地被壁咚了,只敢悄然往旁边滑开一步,低了头说:“你醉了。”
甯晋则重重叹息,收回了空中的手,狠狠揉乱了自己一头黑浓的短发。转身闷声道:“抱歉,我马上走。”
“哎……”我不由自主地扬声唤他,迎上他的回眸,我居然有点紧张,张罗着为自己找理由,“既然都被我拉进来了,总算我欠你的人情。就略坐一会儿醒醒酒吧。”
他不信地瞪着我,好像看个火星生物。我有点着恼,“不想坐你现在就走。”
“没有。我想我想,我特别需要醒酒。”甯晋则反应过来,生怕我反悔似的,稀里哗啦脱鞋进了客厅,仔细弹了弹衣服,才端端正正坐上沙发一角。
我忍不住好笑,随手开了音乐,“随意坐吧,想喝点什么,还是绿茶?”
“我都随便。别太麻烦就行。”
“哦。那你等一会儿,我去烧水。”我走到厨房取了茶具,烧水找茶叶,一面问他:“你不是今天说连值了夜班白班么,不困啊?”
“嗯,我有点失眠症。24小时不睡也没事的。”
“失眠症?那怎么能喝茶?我给你弄点柠檬蜂蜜水吧。”
“都行。”
我用温开水兑了些蜂蜜,然后切了半个柠檬,榨汁搅拌了一下,端着托盘回到了客厅。我大大方方坐到他旁边,把蜂蜜水递给他。
“喝一点吧,胃里能舒服点。”
甯晋则端着杯子只是傻笑看我,那单纯欢喜的模样实在让人心软。我只好催他,“看我做什么?喝啊。”
“你好看。”甯晋则答地那叫一个顺畅,“程橙,你连生气都很好看。”
我故意一沉脸,“原来你们男人也就是看个皮相,母猪整整容你们也要爱不释手了。”
他慌忙解释:“不是的。程橙,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是说,你在我心里,不管是个性还是外貌,都是完美的。我……”
我已经噗嗤笑了,“大半夜的,这么认真做什么?我是个母猪你也觉得完美啊?”
“当然!”甯晋则马上应了,应了才觉得不对,脸都涨红了,“你戏弄我。”
我把水杯往他嘴边又推了推,“喝水吧。说多错多的道理你不懂么?”
甯晋则咕嘟两口喝完了柠檬水,终于放松了点,自嘲地笑:“每次在你面前都会犯蠢,你以为我不绝望啊?对着杀人抢劫卖毒品的我都没这么怂过。”
我终于哈哈笑起来,细细打量,他其实有一对很勾人的桃花眼,不过搭着剑眉倒是一点不显女气。现在估计是困了,已经半眯起来,头也在一点一点的了。
“困了?你家住哪儿,离着远么?”我问。
“我不困。一会儿打个的就回去了,晚上车少,40分钟顶多了。”他答完了,又有点踌躇,“你是不是累了,要休息了?”
“还好,我一向睡得挺晚的。”
“哦。”甯晋则心满意足。
我见他撑得辛苦,就借故烧水进了厨房。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几句,就没吭声了。再回到客厅,他已经歪在沙发旁睡着了,呼吸绵长而均匀。
我有点感叹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坑。把他的脚抬上沙发,让他躺的舒服些,一面又去找了备用的毛毯,随后匆匆洗漱就进卧室睡了。
当然,卧室门我有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