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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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因为地球是圆的，所以兜兜转转，有缘总会再相遇。
陈至珏却认为这是小概率事件，不是完全没可能，只是接近于零的几率。
《甜蜜蜜》修复版上映，许多人被结尾李翘和黎小军重逢的画面感动得热泪盈眶，陈至珏却忍笑忍得肚子痛。
抛开概率性问题，这种留白的手法也是她不能接受的。
明明是为现实妥协的两个人，偏偏又贪心地想两全，给予了浪漫主义色彩的遐想。
因为是经典，所以她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怕被人扔鸡蛋。
林冬宜鄙视她：“没情趣，没艺术细胞，榆木疙瘩。”
陈至珏有她自己的想法，1995年香港有六百多万人口，海淘沙子似的，就算是小概率事件发生了，凭什么认为那两人还可以再续前缘。国人最是自作多情了，一次平常的偶遇，一个寻常的眼神，总能与缘分牵扯到一块儿，月老的红绳不是蜘蛛网，断了又织断了又织，缫丝厂都不够他用吧。绝大部分人误拿几率当缘分，缘分又当契机，最终曲解甚至扭曲事情的本质。如果能耿耿于怀到现在，当初就不会那么轻易要分开了。
彼得伯恩斯坦的《与天为敌》中有一句话其实没有说错，“莫斯科有七百万居民，凭什么有理由指望炮弹会击中我？”
林冬宜当时说：“你就不怕是那头大象？”
时间回到去年年末，深冬。
陈至珏结束完一天的会议，洗好澡正准备睡觉。他们在郊区的山庄，开为期三天的年终述职会。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发出‘嗡嗡’的振动声。
被吓了一跳，下一步动作不是去拿手机，而是反射性捂住右边脸颊。头天晚上加班到半夜，白天又开了一天的会，把咖啡当水喝，结果糖放太多，牙在隐隐作痛。
手机快要把桌子给锯了，显示陌生号码，她犹豫了十几秒，接起。
五分钟后，不得不穿戴整齐出门。
林冬宜那女人，跟秦家楠吵架，完了还离家出走，身无分文，手机也没带，幸好记住了她的手机号，借了路人的电话打过来。
这么晚了，又不好打扰别人，只能亲自跑一趟。
从电梯里出来，毫无疑问，外面一片雨雾。大堂的落地玻璃外围，水珠滴溜溜地流，廊道的大理石地砖湿漉漉。
这处山庄依山而建，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是这座繁华大都市里不可多得的世外桃源，可偏偏不是来度假，而是变相的工作压榨。
陈至珏无奈地吐了一口气，把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山庄出去要走一段环山公路，即使现在将近深夜路上并没有车辆，但还是要万分小心。
雾气渺渺，能见度并不高。
她聚精会神，可是一旁的手机又响了。
这回不是振动，是手机系统自带的铃声，叮叮咚咚。
扫了一眼，又是另外一个陌生号码。
这种时候不应该接电话，可担心林冬宜有事情，于是单手拿起。
正要接通，前面弯道便有车声响起，灯光隐隐射过来。
心一慌，立刻踩了刹车。踩得太急，车子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在这幽静的山谷中显得动静老大。
惯性使然，肩膀被安全带勒得一阵不舒服，缓了一下神，再解开安全带，低头捡起跌落的手机。
抬头时发现前面相反方向驶上来的那辆车在她前方不远处缓缓停了下来，司机打开车门。
车窗外，细雨绵绵。
她按了按突突作跳的太阳穴，心里犹豫着要不要下车。
一转眼的功夫，人已经到了车子旁。
只好降下车窗。
“小姐，您没事吧？”
陈至珏抱歉地笑，“没事，谢谢。”
手机还拿在手上，司机了然地看了一眼，好心提醒：“这种天气又是这种山路，开车千万别接电话，容易出事故。”
“明白，谢谢您。”
司机上了车，车子再次启动。
陈至珏也系好安全带，升起车窗，那辆黑色的车子缓缓驶过，她注意到，后车窗的玻璃降了大半，有一张脸的轮廓，在雨雾的印衬下，一闪而过。
她盯着后视镜，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那张脸，似乎有点眼熟。
手机再次响起。
原来是秦家楠的号码，林冬宜在那头扭扭捏捏地说：“嘿，这么晚了，又下雨，你别来了，秦家楠找到我了，我……跟他回家吧。”
陈至珏叹气。
车子掉头，开回山庄。
进大堂时，恰好看见大堂经理毕恭毕敬地迎了一个人进电梯。
她逗留片刻，乘了下一趟。回到房间，喝了一杯温水，在窗口看了一会儿风景，然后上床睡觉。
第二天，照例是上半程各部门管理人员述职，下半程审计及相关领导做综合点评，陈至珏刚好在这天的述职名单之列，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好不容易熬完，感觉整个人要虚脱了。
晚上在独立包间吃饭，她有点蔫儿，其他同事却还精神百倍。
大领导都不在这一桌，他们的牢骚也发得肆无忌惮。
法务部的同事说：“哎呦，什么叫法务监管不力？！打哪儿的黑锅儿都往我们身上扣，真服了。”
财务部的人说：“一会儿嫌我们干涉太多，一会儿又说我们不作为，我这是哑巴吃黄连呀。”
行政部经理说：“我们也不容易啊，望眼整个部门，不论男女老少，哪个不是当畜生用！”
“…..”
最后得出结论：“什么狗屁述职会，说白了还不是批-斗会。”
陈至珏谨慎闭着嘴，不发表意见。
正吐槽得起劲，门外轻扣几声，有人推门进来。
是蔡总和李副总。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蔡总在桌前站定，目光逡巡了一遍，笑着开口。
一个个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一时半会也没想好怎么接茬。
李副总接触中层人员的机会较多，也知道他们这帮人平时的习性，笑呵呵打岔：“在说我以前开会的糗事吧，笑我那天精神头不好，错把茶杯当笔筒扔了支笔进去。”
有人迅速反应过来，配合着笑，寒暄几句，紧接着提议敬酒。
这样一说，一桌子人齐刷刷端起了酒杯。
蔡总看着这阵仗，哑然失笑，压低了声音：“等下还要陪客人，以茶代酒，以茶代酒。”
环顾一圈，拿起陈至珏的杯子。
蔡总站的位置很巧妙，刚好在陈至珏左手边。
她没来得及反应，蔡总已经倒扣了茶杯，声音又恢复洪亮：“借至珏的茶，代表齐昇敬各位同仁一杯，感谢大家的辛苦与努力，同时也希望新的一年大家继续发扬艰苦奋斗精神，为公司保航护卫，做大做强。”
陈至珏看着空了的茶杯，脸部发热。
一桌子人脸色眼神各异。
“今天的述职会，大家表现不错，成绩也有目共睹，郑董赞赏有加，特别是至珏，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瑞姐说过，你是一块砖，哪里有需要往哪里搬，至高的评价呀，还要大家，齐昇有你们，值得骄傲。”
陈至珏被突然点名，以及那只茶杯，窘得头皮发麻，尴尬地躲闪目光。
蔡总和李副总进来时包厢门并没有关严，半开着，她无意间转脸，瞥到门口的通道中站了一个人，背对着，长身玉立，微微侧头，在看墙上的一幅画。
蔡总他们出去，包厢门大开。
她看到，那个人转过身，脸上笑意谦恭，举止优雅，气度也极佳。
愣怔间，那人往包间扫了一眼，笑着和蔡总说了什么，蔡总搭着他的肩膀，两人并肩离开。
陈至珏坐下，微微皱眉，没看错的话，刚才他眼里瞥过来的笑意，分明藏了戏谑。
晚饭过后是自由娱乐时间，陈至珏和其余几人被业务部门拉去唱K。
她精神状态不佳，象征性唱了两首，便寻了角落坐下来。
旁边有人在聊天，因为吵，他们的声音无意间拔高了几度。
“年后新的人事变动就会下达了。”
“齐昇人事变动一年一次，没什么出奇的，换汤不换药。”
“这回不一样，听说整个架构都要调整，估计改动会特别大。”
“是吗？”
“当然，千真万确，有高人指点，说我们的机制僵化。”
“谁呀，这么大能耐。”
“周长朝呗。”
陈至珏侧头，看过去。
那人被她瞧得不自在，“呃……陈经理，你怎么不唱歌？”
陈至珏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伸手端起桌上的果汁，抿了一小口，说：“唱了，歇一歇。”
她低头拿出手机玩，身边的几个人却没有再说话，她又抬头，朝他们笑，“你们继续，不用理我。”
过了一会，他们的声音刻意压低。
陈至珏的听力一向好，所以又听到了七七八八。她本不想这么八卦，但抵不住好奇。以前读书的时候，周长朝的坊间传闻其实也不少，只是大都止于校内，从来没有涉及过家世，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来头。
如今看来，他这个人倒是不张扬。
只听有人问：“什么名头，谁来的？”
答曰：“万华的太子爷呀，你真孤陋寡闻。”
“啊，还真没听说过。怎么突然就他上位了呢？周家怎么啦？周老爷子不还挺硬朗的嘛？”
“这难讲啦，豪门家族，谁知道呢。”
“诶，刚刚和蔡总一起的那个人……”
“那不就是周长朝。”
“我靠，是个人才呀，那模样，啧啧。”
“嘿，我跟你们说，别看他长得跟小白脸似的，分分钟弄死你们，信不信？”
“别唬人，吓唬谁呢。”
那人嗤笑一声：“感情是你们不知死，现在万华流行一句话：得罪老得罪幼，不能得罪周长朝。还有，我们老大对他的评价：史上最难搞的客户，没有之一。”
“哈哈……不会吧！”
“所以说嘛，你们这些小伙子，别不知水深水浅。”
“还有啊，南区那边的□□，马上要封顶了，据内部消息透露，至多两年，园内所有设施将全面竣工，电影科技乐园、室外主题乐园、水上乐园、星级酒店群、滨湖酒吧街，个个都是大手笔，如此规模，有人断言，未来十年也无人能及。”
“……”
陈至珏免费听了一晚上八卦，她在暗暗感叹收获颇丰的同时，也不得不印证了‘人前莫显己能，人后莫道人非’这句老话。
即使己能不是她想显的，人非也不是她嘴里说的，可偏偏中头彩的就是她自己。
她从K房出来后忽然想起好像漏了一份资料在会议室，不重要，切确来说是没用的资料，但她开会时随手记录了一些信息在上面，那些信息对她第二天的会议特别有用，必须拿回来再核实一遍。
会议室在山庄的另一幢别墅楼，外面还在下雨，她只好沿着围廊绕路走，这里的建筑大多是中式风格，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加上烟雨蒙蒙，别有一番江南的韵味，晚上气温低，路上少有人，她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心神两开地沿途欣赏风景，刚绕出拐角，就遇到一群人从另一边的会所里出来。
同一条回廊，迎面而来，想躲都躲不了。
那群人里，排头的便是他们敬爱的郑董，蔡总，以及周长朝，后面还跟着李副总、公关部的张部长及秘书办的梁总助。
好大的阵仗。
陈至珏心思百转间，一行人已到了跟前，硬着头皮，唯有一一问好，轮到周长朝，她顿了顿，想起半小时前听到的八卦，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没想到蔡总很快接过话茬，指着陈至珏向周长朝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小陈，陈至珏。至珏，这是万华现任董事长周长朝，周董。”
“周董，您好。”
陈至珏微微欠身，表情和笑容掌握得十分到位。
周长朝似乎笑了一下，她还没看清，一只手伸到了面前。
“你好，陈经理。”
容不得细想，她机械性地伸出手，几乎没碰到手掌，对方很礼貌地握了一下手指。
陈至珏的手有些冰凉，而他的却很暖。
还有一点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蔡总并没有跟他介绍自己的职称，而他一口就说出了‘陈经理’三个字，没有丝毫犹豫。
陈至珏有些许出神。
刚好有侍应生过来了，迎着他们往外走。
她便趁着机会表明自己的去向，然后侧身目送。
他们走出了四五米远，陈至珏还隐隐听到谈话声。
郑董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楼宇亭阁说：“这些出自你的手笔吧，据说老周当初坚决不同意，认为在烧钱，现在看来，还是你眼光独到。”
万万没想到呀，这座偌大的山庄的背后主人，竟然也是周长朝。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