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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故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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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跌跌撞撞的进入家中,依着门顺势瘫软下去。
知道吗,是他,是他!是他!是槿然,我们终于见面了。十年了,我终于见到他了。
你不语,静守我的欣喜。
可是,现在有一个她陪在槿然身边了,她很漂亮,温柔,槿然也很喜欢她,是的,他很喜欢她。
你仍静静听。
为什么,为什么结果是这样,我好想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是我,为什么,我等了他十年,念了他十年,可是为什么是这样。
我痛苦地拉扯自己的长发。
他知道这一切吗?你终于开口。
我不知道。是的,我确实不知道,无法判断那短暂的灼热如烟花般炫丽夺目,升起又消失在他的眼中。
那你为何不告诉他。
他已有了她,已经晚了。
或许他心里有你。
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爱他。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他,十年了,从浅浅的喜欢积淀成了深深的爱。
不,你不可以爱上他,绝对不可以。因为爱如同血液,你是个嗜血如命的人,只是迄今为止你唇齿间从未触碰过血液,你需要谨慎,这么多年你是如何行尸走肉般度过的,要知道一旦喝过血的幼兽会越加发狂,这会毁了你,也会毁了他。
那个心底的你试图拥抱现实中无助的我。
我不会伤害他的。我抚摸心中替我担忧的你。
你欲言,却缄默,凝视我。
二、
“啪“一记脆亮的声音由念若微红的脸颊发出。
你说,为什么你不喊他爸爸,他是你爸爸。母亲绝望痛苦的眼神恶狠狠盯着念若。
他不是我爸爸。恨从小小心中冒出嫩芽。
“啪“又一记诱人的声音在昏黄的灯光里跳跃,两道身影被扭曲在了一起。
你疯啦,怎么打孩子了,她才多大啊,你之前多么疼她啊,咳嗽一声你都担心半天,怎么今天动手打孩子。外婆瘦小的身躯微微颤动。
苏华走了,他走了,都是她,看见苏华如同看见仇人一样,苏华答应过我会和我在一起的,可是他却走了,扔下了我。
母亲语无伦次的倾诉她心中的愤怒,哀怨。
外婆无奈地叹息,“我早说过,让你不要和他在一起,你和他在一起是没有结果的,可是你呢,拼了命也要和他在一起,他是有妻儿的。
不,不,他承若过,等我生下孩子,他就会带我走的,他会和他老婆离婚的,可是他却走了,都是她,这个畜生,为什么你不喊他爸爸,为什么要用那么冷漠厌恶的脸对他,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
最后,母亲空洞的眼神对着窗外无尽的黑暗默默流泪。
你又何苦把心里的恨和委屈发泄到孩子身上,念若她做错了什么,从小爸爸就不在身边,受尽了村里人的嘲笑和辱骂,现在你还要这么对她!你也还年轻,好好过日子,别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毁了自己。
外婆老泪纵横劝导自己的女儿,可青荷却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仍然向窗外眺望。
唉!沉重的叹息声。好像那渺茫的希望跌落在了谷底,支离破碎般的声音,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狠狠的碎了。
外婆担心念若,于是又从母亲那将她接回身边,那是念若再次拥入最温暖的时光,好像太阳永不会落下,阳光毫不吝啬的向念若身上满满洒来。
晨曦,村庄还在酣睡,外婆已经起床开始一天的劳作。猪,羊,鸡看到那矮小瘦弱的身影就开始叫唤,像一个个嗷嗷待哺的小崽。
知道你们都饿了,好了,马上就有的吃了。
外婆颤颤巍巍地拎着猪食桶,打开猪圈门,一只小肥猪温驯的退到一边,等到外婆将调好的美食倒入用石头凿成的槽内,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伴随着满足直哼哼。
一只怀孕的母羊看见猪儿吃的那么香,也大声叫唤,外婆慢慢走到羊圈旁,捧起一把昨晚从田间割下的嫩草扔进去,母羊也大口咀嚼起来。
鸡舍里的大公鸡跳到草垛上,昂起头,朝东方一声声雄赳赳的打鸣,催促太阳快点起床,太阳连连打着哈欠慢腾腾的从地平线爬上来,阳光洒落村庄,拍打窗户,唤醒那些和念若一样没有起床的人们。念若揉揉惺忪的眼睛,看见床边小桌子上已经盛好的粥和一颗鸡蛋,心里像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
吃完香美的早饭,捧着圆鼓鼓的肚子,走在阳光里,念若看见外婆正在井边洗衣服,便跳跳蹦蹦地走到井边,蹲在外婆身边。
外婆,你不要洗衣服,我替你洗。
我的小乖乖真好,外婆才舍不得让我的小乖乖洗衣服呢。
念若看见外婆将阳光揉进衣服里,反复搓揉,最后将洗好的衣服晾开来,阳光一下子又从衣服里全跑出来了,互相追逐在衣服上打闹着。
田里的稻子熟了,徐徐微风,一波波金色浪花将这好消息传播开来。
外婆扛了一把锄头,念若拎着一个小竹篮,跟在外婆身后,屁颠屁颠走在田间的田埂上,高高的稻穗挡住了念若所有的视线,只有这田间小路的泥土里长满了一株株墨绿色的小草和朵朵鹅黄的花儿。
外婆拿锄头在菜地里挖着红薯,一个个胖胖的红薯从泥土里翻了个跟头,跳进篮子里。随红薯跳出泥土的还有小青蛙。念若蹲在篮子旁边看青蛙昏昏沉沉跌进篮子里又迷迷糊糊的晃一下脑袋,好像刚刚清醒过来又立马明白什么一样逃之夭夭了。
远处的村庄飘起了炊烟,如白色丝带向天空飞去,外婆看了看篮子里收获,扛起锄头,将篮子挂在锄头上,对看青蛙钻进洞里不再出来一脸茫然的念若说“小乖乖,我们该回家吃晚饭了”
牵着外婆的手,念若走在田间小路上,抬头看看天,太阳如一颗巨大的糖果挂在天边,只要一抬手,就能拿来吃。
原来念若可以活的如正常小孩一样快乐。
可是她忘了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它早已规定好的期限。
太阳耗尽了它最后一滴阳光,如一盏烛光燃尽了最后一滴油,一刹那,熄灭了,黑暗吐着信子将太阳一口吞入腹中。
外婆的房间摆放了一张雕花镂空大床,散发一阵阵古老沧桑的味道。这是外婆的母亲留给她的陪嫁。木床静静地站在屋子角落看时间的齿轮慢慢转动,静静看周围的人化作历史的尘埃。
三面床框上都雕刻一朵怒放的梅花和两只喜鹊欲欲落在枝头。正面两边好似屏风同样雕刻一枝花香满溢的梅花和一片翠竹。床顶罩的帷幔上绣着绿水中站立一只鹤低头含情脉脉注视水中倒影,天空中一只鹤的倒影。若有所思。
床幔是由如月光般柔和的白纱做成的,披在木床上,偌大的木床成了念若栖身之所。
今夜的月光异常圆亮,清冷的月光从玻璃窗下倾泻下来,将房间涂上了一层病态的惨白。
躺在床上的念若仰头看顶上篷布上绣的仙鹤。
外婆,为什么水中的仙鹤只是望着水中的倒影,为什么它不飞到天上去,或者天上的仙鹤飞下来也好啊?
因为天上仙鹤已经深深烙进了水中仙鹤的心中了,所以它心里所想的被水倒映出来了。
那它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啊。
只要彼此心中有对方,在不在一起已经无关紧要了,终有一天会重聚的。
外婆那你会和外公重聚吗,可是外公都去世好久了。
会的,外婆会去找到外公,和他相聚的。
外婆那你去找外公了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外公和外婆都爱念若,我们都会陪在你身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守护你,我的小念若,快快乐乐长大,要快快乐乐的。
外婆像往常一样用她粗糙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念若的背,哼着遥远的小曲,念若逐渐进入梦乡。
念若在梦中拼命追赶外婆的背影,一声声呼喊,不要离开我。外婆转过身,慈爱的对念若微笑,没有说一句话,又加快了步伐,向前疾走。面对消失的背影,念若发疯一样大哭大叫。
外婆,你去哪里,你快回来。
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呐喊悄然销毁在空气里。
念若泪流满面的醒来,睁开眼,自己仍躺在外婆的臂弯里,不敢相信的推了推她,外婆平静地睡着了,不吭一声,念若伸手摸了摸外婆的脸庞。
外婆。念若低唤。
手指尖触及的冰凉,一丝莫名钻心疼痛。
外婆,你是不是很冷啊,我替你捂一会就不冷了。
念若抱着外婆的胳膊,将身子努力贴近外婆,泪流满面合起眼睛,听自己一个人的心跳。
月光停止了蔓延的脚步,安静地听帷帐里传出一阵阵抽泣声。
外婆走了,从木床搬去了田间小土坡里,长久的在那里睡着了。
念若仍睡在木床上,枕头落下几缕外婆的银发,嗅着有关外婆的回忆,抚摸枕头上的银发。
外婆,今天我给你讲的故事你喜欢听吗?明天我被一首诗给你听,现在我睡觉了。
念若抬起手,摸了摸空气里空无的气息。
外婆的坟头冒出了几片碧绿的嫩芽,在日渐温暖的阳光中开出了一朵淡黄的小花。鹅黄小花最终没有经受住寒冷的摧残,枯萎凋零,落入土里也沉沉的睡了。
念若冷冷地看见土地又一次孕育出娇嫩的生命,短暂的生命周期经历了一次次的轮回。
念若一次次从别人怪异的眼神里走过,低着头走在幽长小弄堂中,贴着墙根,不看任何人,总是走在喧哗人声背后。走去外婆的坟,习惯地坐在那块光滑的石头上,无声诉说,陪着外婆看夕阳掉进远处山里。
直到那天,槿然对念若笑时,她听到了冰裂开的声音,清脆声响,一朵娇嫩的绿叶从裂缝中探出头来,吸吮着从眼睛投入心上的阳光。
还记得那天。
槿然,下午你放学来我家,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念若从树丛中讲完话又匆匆走开了。
焦急的等到太阳垂在了山顶,槿然满头大汗地跑来,念若急忙拉起槿然向田间的土坡跑去。
念若,你怎么带我来这里啊?
念若不语。
来到了外婆坟地。
看,这是我外婆睡着的地方,念若笑对槿然。
这是你外婆的坟,你怎么带我来这。
你先坐下。
奥。
外婆一手把我带大,照顾我,可疼我了,每次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吃,过年就给我做新衣服,新鞋。每次别的小孩欺负我时外婆就保护我。。。。。。
念若和槿然坐在那块光滑的石头上,用文字回忆有关外婆的日子。
槿然认真听念若讲完,看了看坟,对念若一字一句地说
念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三、
槿然,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说会一直陪着我的,你说你会回来的,你还记得吗?槿然。
窗户上我泪流满面的脸被雨水抽打着。
我站在阳台上,看一辆辆车子在眼中模糊。自从在沐晴家中遇见槿然,短暂的点滴已经在我脑中重演了无数次,他的目光,他的呼吸都被我放入精致的匣里,时时取出翻看。
我的思恋被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一个陌生的号码,犹豫片刻,按下了接听键。
是念若吗?熟悉的带有磁性的男音让我惊愕。
是我。忐忑的回答。
我是槿然,你睡了吗?电话里沉默了一会,槿然带有歉意的问,轻柔得唯恐打扰我的梦一般。
没有,我没睡。一颗狂跳的心被我死死按住。
恩 。。。。。。忘记语言的欲言又止。
沉默。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我承认槿然的声音诱惑我试图挣脱处于空白夹缝中的煎熬。
上次沐晴让我找你时给我的。声音再次陷入沉默里。
你还好吗,这么多年。迟了十年的问话让我一阵心痛。
很好。苍白的词难掩我的悲伤。
对不起,念若。电话那头又是短暂的沉默。
念若,你明天有空吗,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好。
那明天早上十点我在燕山公园等你,好吗?
好。
电话挂断。
明明等来了心里的渴望,可当它不真实的出现在你面前时,总是不经意想到曾经对它渴望而受执念的折磨。所有忍受住的情绪悲恸的在内心蛮横的发泄,将早早提前准备好的所有美好场景毁得一干二净,只能用过于简单苍白的字来掩盖正在愈合的伤口。
不愿被你发现,不想自己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