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连篇》水蓝日

3、第 3 回

　　我是谁？我存在目的又是什么？在我苏醒的三百年里，我常常在思考这件事。
　　好像没来由的，我在黑暗的地窖里醒来，然后在潮湿昏暗的地窖里，浑浑噩噩的渡过了一百多年，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脑袋里懵懵懂懂，就知道躺在潮湿的地窖，偶尔看着老鼠们成群结队从身边走过，捣腾着地窖里的瓦罐和木剑，只要我抬抬手臂，这些小家伙就会一溜烟的消失不见。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跟他们是同类，并尝试着学它们咬那些木头制品，或者学着它们打洞，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地窖被打开了，进来一群身穿黄色长袍，手持木剑的人类。
　　这时我才知道我跟这些老鼠并不是同类，因为我每次站起来都是习惯两条腿走路，而不是像老鼠一样用四条腿，跟这些人类倒是很像。
　　但是这群同类见到我好像并不开心，因为他们不断的用手里的木剑刺我，虽然那木剑刺不穿我皮肤，但是麻痒的感觉还是不好受，我并不明白这群人想要干什么，起初我以为他们用木剑刺我，是在给我打招呼，就像老鼠们彼此见面都要用胡须刺一下对方一样，但是当我拿起掉落在地的木剑，准备刺向他们时，这群人却好像见到最恐怖的事情，大叫着
　　“这妖物成精了，快跑啊”
　　“快请青山道长，这妖物法力太高，连桃木剑也敢拿，我们收拾不了”
　　然后他们也像受惊的老鼠一样，一溜烟的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脸茫然的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就呆呆的站着，不明白是该跟着他们一起跑出去，还是继续呆在这个地窖里，就这样过了一夜，第二天地窖外再次传来骚动，我以为他们又来跟我打招呼，但是他们往地窖里扔了些干草和树枝，就没了动静，我正在犹豫要不要爬出去拿木剑刺一下他们，表示一下好感。
　　这时上面扔下一个火把，干草遇到火把，马上燃烧了起来，然后更多的干草被扔了下来，地窖里不一会就充满了浓雾，因为我没有呼吸，浓雾对我没啥影响，但是生活在地窖里的老鼠们可遭了秧，它们四处乱窜，不断的嗷嗷乱叫，我问它们怎么了，其中一个回答说这浓雾呛得它们喘不过来气，而且马上就要死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对死亡才有了直观的感受，老鼠们害怕死亡，为了躲避死亡它们不断的挖掘着地窖下面的土壤，希望能远离死亡，可是浓雾就像却如影随形，它们挖多长，便跟多远，到后来很多老鼠都不再动弹，死亡就像浓雾缠绕着它们。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萌生出一股冲动，自我苏醒以来第一次有这种冲动，我要让它们远离死亡，远离这死亡的浓雾！
　　我将昏迷欲死的老鼠们，用身上的破布兜了起来，咬在嘴里，手脚并用的打起洞来，因为跟老鼠们一起呆了一百年，所以这挖洞的技术还是挺精湛的，很快一个长长的地洞被我挖了出来，浓密的烟雾也渐渐稀少了，这时我能感觉到昏迷的老鼠有些开始抖动着腿脚，想要苏醒过来，一种愉悦涌向心头，我第一次有开心的感觉，这感觉很舒服，让人全身都舒坦起来，挖洞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地洞挖的很长很长，长的连我的体力都有些吃不消的时候，终于被我挖到了尽头。当我第一眼看到外面的世界时，是在夜里，漫天的繁星，眨巴着眼睛望着我，看着亮晶晶的天空，我心想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美啊！
　　清凉的空气将老鼠们唤醒，因为死里逃生，老鼠们对我特别亲近，整整一晚上，都在围着我说一些感恩的话，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感恩，但是看着它们崇敬的目光，我心中感到特别的高兴。
　　天空微微发白，漫天的繁星也已只剩下几颗，这时候老鼠们开始跟我道别，它们说要趁着天没亮，给自己找个安身之处，临走前还信誓旦旦的要报恩。我对外面的天亮没什么概念，以为这个世界会一直是黑色的，就像地窖里一样。直到太阳升起，刺眼的阳光照在眼睛上，让我有了一丝疼痛的感觉，也是我第一次感到疼痛，这时我才知道天上那个大火球不能一直盯着看，要不然眼睛会很疼。
　　与老鼠们分别以后我开始在外面这个世界四处乱走，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比地窖大多了，在地窖里我走上一圈，只要几个眨眼的时间，但是在这里，我选了一个大火球升起的方向出发，走了两次火球升起的时间，却还没回到原来的地方，此时我才惊叹，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大啊。
　　在这个世界，我看到了许多以前没见到过的东西，像一只四条腿，喜欢汪汪直叫唤的家伙，我以为他跟我打招呼，于是我也学着汪汪叫了两声，结果它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舌头伸的老长，眼角还流了血，我以为外面的生物都喜欢这样打招呼，于是也学着它倒在地上，把舌头伸出来，腿脚不停的抽搐，但是眼角流血却怎么也学不会，本来想让它教教我，但是推了它好久，也不见它动一下，以为它睡着了，我便踮着脚，悄悄的离开了。
　　还有，这个世界两条腿走路的家伙真的不多，大部分都是四条腿，有时候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但是见了我以后，却大叫一声“有鬼”，便跑得不见人影，我要是追上去，他就会昏倒在地，怎么也叫不醒，这时候我只能一个人上路。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期间，我知道了很多事，也认识了很多人，不过这些人好像不怎么喜欢我，每一次看到我都要用石头扔我，更有一些指着我脑袋上的角说“这是个妖怪，会遭大祸”，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头上长角是不好的事情，后来我经常将头上的角，用泥巴遮住，这样别人看到了，便只以为我“不干净”，而不是认为我“不是人”。
　　“前面的乞丐，赶紧让开，小心冲撞了老佛爷銮驾！”一个纤细的声腔传来，将我从赶路中惊醒过来，我仔细一瞧，这是一个小车队，最前面的车子上坐着一位满面油光的中年男子，那句话就是他喊得。
　　“莲英啊，怎么了？”马车里传来一声询问。
　　“启禀老佛爷，前面有一乞丐，挡住了去路，奴才正让他离马车远些”这个叫莲英的男子轻声细语的回道。
　　“这荒山野地的，哪里来的乞丐啊？让我看看……”说着，马车的帘子掀开，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伸出头看了过来。现在我已经能分辨出男人跟女人的差别，通常男人后面都有个辫子，而女人却没有，所以我坚定的认为坐在车里的，就是一个女人。
　　“今儿天冷，看这孩子细皮嫩肉的，却只穿了个破烂衣裳，定然是好人家落难”这位老佛爷见我模样，以为我是落难的官宦人家，又想到自己也是落难此地，感同身受下，差点落了泪，便朝驾车的男人说道“莲英啊，置办点好衣衫给这孩子，看的人心疼！”
　　“老佛爷心善，奴才这就去！”驾车男子离开马车，到后面马车里找了点衣衫，送到我手上，临走时还拍拍我的肩膀，此时的我茫然的看着远去的马车，又看着手上这一套衣服，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当我将衣服套在身上，却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冬天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季节，不论是骨骼还是肌肉都被冻得硬梆梆，走起路的时候比四条腿的汪汪还要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走，好像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只要有一丝体力，我都会继续向前走，因为我不知道，如果我停下来，那我该去做什么？
　　“驾！”
　　一匹快马从身后飞驰而来，带起一阵尘土，从我身边飞驰而过，对此我早已见怪不怪，少则一两日，多则四五天，便会有这种生物从我身边飞驰而过，也不知它们要赶着去做什么。
　　“奉大首领之命，邀附近乡民至祭坛，共请黎山老母降临降，消灭洋妖，若有不至者，杀无赦！”一队轻骑喊着口号飞驰而过，他们拿着钢刀，每路过一个村子，都会冲进去，将里面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都赶了出来，每有反抗者，立马人头落地，村民们只得战战兢兢的跟着离开。
　　“小首领，前面有一乞丐，看着头上脏兮兮的，不过身上穿的倒是挺干净，要不要将他抓来？”一位拿刀的骑兵问道。
　　“让他过来吧，这天下受苦之人太多，等祭祀一结束，送他点干粮便是”小首领随口说道。
　　我就这样跟着人群，离了大道，走上了附近的一座山里，因为人比较多，队伍行进的很慢，将近天黑之时，才到了他们祭坛的位置。等我们到达时，这里已经用黑布围了一圈，黑布里面站满了人，一眼望去全是火把和黑压压的人头，不过大家此时都显得很安静，没有人讲话，就连小孩子的哭啼声都没听到。所有人都在望着前面临时搭建的祭台，上面站着两个人，一位身高将近两米，手持钢刀，正满意的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首领，第六小队已经回来，带来了将近一百多位村民，加上前面几个小队的收获，一共有三百多人在此，这么多人应该够用了”
　　“嗯，这次祭祀不容闪失，前方战事已成溃败之势，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大首领挥挥手，让此人离开，然后他转身向着祭台前的众人喊道“洋妖凭借钢枪利炮犯我中华，我们身为中华儿女定要为抵抗洋妖的肆虐，做出一份贡献，现在就是尔等出力的时刻了！”
　　“大……大首领，我们只是升斗小民，哪里能帮得上大人您啊？还望大人您高抬贵手，放我等草民归去……”一位被众人推举过来的小老头，站到众人面前，跪地请求道。
　　“老丈放心，我们义和团众人乃是侠义之人，今次只是请各位来帮个忙，事后一结束，每人都可以另一份干粮带走，我李来中决不食言！”大首领为了让众人相信，让人抬出一筐白面馒头出来，放在祭台之上。祭台下的众人全是没见过世面的乡民，有些人连白面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上一口了，眼看能领到一个尝尝，皆是满脸兴奋。
　　我只是一个尸人，根本不用吃东西，所以完全不能理解白面馒头对这些人的诱惑，满脸茫然的随着众人往前移动。听大首领介绍，祭祀很简单，只要走进祭坛旁边的小屋子里，心中默念“黎山老母，法身降临”三遍，就可以从屋子的另一边出去，直接领了馒头下山即可，而且整个祭祀全程都要击鼓鸣笛，不得中断。
　　我被兴奋的乡民推挤着，缓缓往前移动，突然后边有个人拍了我一掌，顿时四肢变得无力，脑袋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差点晕倒在地，赶忙晃了晃脑袋，往身后望去，一个长相奇特的人，正笑嘻嘻的看着我。
　　说他奇特，是因为这人长得有些奇怪，比我矮了一头，而且脸上的眼睛鼻子都挤在一块，还有一口小嘴，上面长着两撇小胡子，看着就像一只长了胡子的公鸡模样，看着相当滑稽。
　　“终于让贫道找到你了，尸妖！”他满脸得意的看着我，好像完成了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然后希望能从我惊慌失措之中，得到一丝满足感。
　　不过，我好像让他失望了，因为我对我自己是一具尸体成妖这件事，压根就不清楚，因为自从离了地窖，我便没跟正常人接触多久，除了头上长角这个特点外，我以为所有人都跟我一样，可以不吃不喝不眠，所以我向他投去疑惑的表情。
　　“看什么看？别装了，抓的就是你！记不记得三年前的地窖？我们用火烧你，你却挖洞逃了？贫道就特地寻你踪迹而来的青山道长！”青山道长满脸得意的向我解释道。
　　原来是熟人啊，我有些了然的点点头，准备用正常人的方式跟他打招呼，就是双手抱拳，然后鞠躬，但是当我艰难的转过身，道长却被后面的人流给挤了过来，正好撞进我的怀里。
　　“别挤，别挤啊”道长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朝后面人群嚷嚷道。
　　“磨蹭什么呢？再不快点，白面馍馍就都被领完了”后面的乡民也不甘示弱的回道。
　　道长想从我怀里离开，但是架不住后面人多，挤得他动弹不得，只能徒劳的挥着手臂，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他只能放弃抵抗，与我大眼瞪小眼，随着人流往前移动。
　　“看什么看！你已经被我贴了降魔符，现在定然四肢无力，量你也伤不了我”道长的脸贴着我的胸口，不愿示弱的说道。
　　我也无话可说，只能随着人流倒着走，两人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当然感到尴尬的只有道长本人，我倒是对这种情况没啥感觉，虽然倒着走有些不方便，但是很快，我身后的人流变得稀少，马上就要轮到我进小黑屋子了，这时道长身子一缩，从我腋下钻到前面，朝着屋子前面的带刀卫兵说道“我先来！”
　　带刀卫兵倒是无所谓，打开门挥挥手让他赶紧进去，临进门之前，他扭头恶狠狠的对我说“我在外面等你！”
　　等他刚一进入小黑屋，我就听到里面发出一阵打斗的声响，随着几声惨叫，小黑屋再次归于平静，我身后的乡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门口的带刀卫兵如临大敌，拔着刀朝着小黑屋警戒，大首领也把目光望过来，吩咐几个带刀守卫围过去。
　　小屋依然陷入寂静之中，并没有人出来，带刀卫兵慢慢的走上去，将门打开，可是里面却空无一人！突然，黑布外面有东西扔了进来，数量还很多，有些砸到乡民的头上，疼得他们直抱头，待他们看清砸在头上的东西，都是一惊，原来被扔过来的，全是之前进小黑屋乡民的项上人头！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喊声，我一听便知是青山道长的声音“进了黑屋，就是上了黄泉，白面馍馍是假，黑白无常才是真，赶紧跑啊！”
　　还在里面的乡民一阵惊慌，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难道刚才进去的两百多人全都死了？看着从黑布外飞来的人头，即便不信也被吓破了胆子，慌乱的四处奔走，想要从来路出去，但是来路已经被封，而且整个黑布所围的校场周围，全是带刀卫兵的身影。
　　“慌什么？尔等所见都是幻觉，不要被邪魔妖人蛊惑了！”大首领看人心浮动，站在高台上呵斥道，同时他向身后的卫兵打了个手势，围在黑布下的卫兵，悄悄拔出钢刀，向还剩七八十人的乡民围了过去。
　　“可是这些人头……”乡民中有人小声抗议道。
　　“都是幻觉！有邪魔妖道阻止我们召唤老母降临，在这里施了法术，就是为了打断这次祭祀，现在你们看到的人头，其实都是石头！是石头！”大首领坚定的声音，让有些不稳的人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大首领见此，示意祭祀继续进行，并准备派出士兵到黑布外查看一番。
　　“我要是邪魔妖道，那你们就是大魔神，老妖怪，既然你们不信我所说，那就让你们亲眼看一看吧”话音一落，围在校场周围的黑布应声而落，几座由尸体堆成的尸山呈现在众人面前，这些尸山有四五米高，有年轻男女的尸体，也有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都是刚刚还在众人眼皮底下走进小黑屋，以为早已领了白面馍馍回家的亲人朋友，所有尸体的唯一共同点就是没有头！而他们的头就在乡民们的脚下滚动着……。
　　“阿嬷，那是阿嬷的身体！”有人认出了其中的尸体就是自己的亲人，大叫起来，人群轰动，有更多的人认出了尸堆中亲人，冲了过去，带刀卫兵阻拦不及，被他们冲到尸堆前，有些人抱着无头的尸体，失声痛哭起来；另有一些人因为没找到自己的亲人，大骂着从惊魂不定的卫兵手中抢来钢刀，要冲向祭台，让大首领偿命。
　　“给我将他们全都杀光，一个不留！如若不然，若是等会祭品不够用，老子就拿你们顶上！”大首领站在祭台上威胁那些举棋不定的士兵，士兵们听了没办法，只能咬牙冲了上去，双方开始混战起来，场面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
　　此时的我像一个木头，矗立在祭台前，不理解的看着一位黝黑的中年男人，抱着一具身穿花衣的尸体，这具尸体手里还抱着另一具娇小的无头尸体，呆呆的坐在尸堆旁，喃喃自语。
　　“你说孩子冷，要赶紧带他回家添点衣物，硬是挤到了前面，我好傻，早知道会如此，我便脱了衣服给你娘俩穿，我冷一点没事，只要你们安康，我好傻，真的！”这个男人说话语无伦次，一个带刀卫兵冲过来，举头便是一刀，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滚到了我的脚边，我看着他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和求死之意。这便是死亡吗？人死了，那活着的人就会非常伤心，伤了心的人，也会想陪着一起死去。
　　砍了男子的带刀卫兵见我一个人看着滚到脚下的脑袋发呆，以为我被这一幕吓呆了，举着刀冲上来，想连我一起砍了。
　　“你傻了？就是尸妖也经不住刀砍火烧，这一刀下去至少也要留一个碗大的疤！”青山道人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将那个卫兵打晕在地，冲我嚷嚷道。
　　“死到底是什么？”我的脑子里充满了疑问，为什么这个男人明明这么怕死，却又如渴求死亡？死亡到底是什么？他会让人恐惧，又会让人充满渴望？
　　“没想到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问的这么有哲理……”青山道长一脸的鄙视之意，好像在说你一个尸体复活的怪物，竟然还会在意死亡这种事。
　　“死了就不能吃好吃的，也不能玩好玩的东西，你这死过一次的家伙，竟然还要问我死这么有哲理的问题，我倒要问问你上一次死了以后，见到了什么？牛头马面？还是黑白无常？”青山道长空手夺白刃，从一个带刀卫兵那里躲了一把刀，然后用刀背把他拍晕了。
　　“我不知道，我记不起来，我只有我醒来时在地窖里的记忆，之前的全忘记了”我拍拍脑袋，还是想不起上一次死后发生了什么。
　　“我们祖师记载，尸妖形成有两种，一种是借尸还魂，另一种是死而复生，前一种需要生前是一位拥有强大法力的生命，想要再活一次，便趁生死转换之时，灵魂尚未进入黄泉道之前，以执念包裹，寻找一具新鲜的尸体，附在上面即可，不过这种情况一般都活不长，大部分活不过两年，因为不是自己的身体，灵魂得不到生命力的滋润，很快就完全消散了，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青山道长将我拉到祭台下面的阴影处，这里人比较少，可以不被人打扰。
　　“那第二种呢？”我好奇的问。
　　“第二种嘛，那就是生前拥有特别的执念，只要有这种执念存在，而你还未进入地府，便可以将还在黄泉道上的你给拉回来，从而成为半死半生的怪物，这种特别的执念，到现在还没人弄明白。不过这种怪物也是活不长久，一般执念能撑几十年就是极限了，但是若是学了些法术，指不定也能活个百八十年”青山道人突然把脸凑到我面前，笑呵呵的问道“那你记不记得自己学了什么法术？能不能教给我一招半式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学过什么法术，要说真的学过什么？也就是跟老鼠们学会了打洞的“法术”！可是当我要将这门技术传给他的时候，青山道人却一脸嫌弃加鄙夷的看着我，让我自己留着用，搞得我莫名其妙。
　　还在拼命反抗的乡民，很快便被镇压下来，一个个被砍下了脑袋，扔进了尸堆里。青山道人从怀里拿出两张黄符，一张贴在我的脑门上，另一张贴在他自己的胸脯上，然后解释道“隐身符，已经是最后两张了，小心着点用，别给我弄坏了”
　　“大人，所有乡民已经伏诛，祭品已经准备好了”一位属下朝大首领禀报道。
　　“那就别耽搁时间了，开始吧！”大首领一声下令，所有人皆跪拜在地，口中念诵“黎山老母，慈悲心肠，燃我残躯，救我浊魂！”
　　“真是大场面，这么多尸体用来当做祭品，至少也能引来一头玄字老鬼！”青山道人赞叹道。
　　“什么是玄字老鬼？”我好奇的问。
　　“我们驱魔抓鬼之人的一种分类方法，这世间已知的能量可分为许多种，阴力，生命力也叫灵力，还有灵魂，执念等等。阴力和阳力是天地本源之物，阴力只能被阴物拥有，而灵力也只有□□能产生。所谓□□就是我们这些真实存在的生命，依靠灵力维持生命。而阴物一般无法现于人前，通常分为妖魔鬼怪四大类，而阴力就是判断它们实力的标准，亦是支撑其存在的基础。至于执念和灵魂，现在还没搞清楚，不过现在比较认可的说法，无论阴物还是□□都有灵魂和执念，而灵魂乃命之本源，执念却是与它的相生之力，在这两种力才是每个生物的主体，灵魂依靠执念凝聚阴力和灵力，执念越强，灵力和阴力便越强，同样灵力和阴力越强大，就会使得灵魂便越强。
　　现在你只要知道，是阴物，便有阴力就行，阴力被我们分为四个等级，用天地玄黄四个字区分，天级最高，黄级最低，有传说天级的妖魔鬼怪所含阴力能与阴曹十殿阎罗媲美，而黄级只能与一些阴曹小执事相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能入级的家伙，因为执念太少，没有啥危害，连阴力都收拢不住，可以不用管它们。”青山道长不厌其烦的解释着，顿了一下，好像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有没有阴眼？”
　　“什么是阴眼？”这又是一个新鲜的名词，我亦是很好奇。
　　“阴眼就是观看阴物的眼睛，有了它就能看到阴物，你一个尸妖不可能没有阴眼啊？你看那尸堆有什么变化没？”他指着尸堆问我，我朝尸堆看了看，尸堆还是尸堆，没有什么变化，我摇了摇头。
　　“算了，便宜你了”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是一个指甲打小的石质球体。他将这个石球放在我的左太阳穴上，用力一拍，我突然感到有东西进入我的左眼里面，再次看向尸堆的时候，终于发现了变化。
　　一股黑烟包裹着尸堆，黑烟之中亦有一股淡蓝色的光芒，这光芒明亮但不刺眼，虽然被黑烟包裹着，但很快便挣脱黑烟的束缚，直冲天际而去，随着光芒脱离而去，黑烟渐渐变得浓郁起来，从我看过去，四个尸堆上的黑烟已经浓如墨水，完完全全将尸堆包裹住。
　　“这黑烟就是人的执念，执念越强，颜色越黑，那淡蓝色的光芒是人的灵魂，若是执念强大，生死一瞬，可将灵魂抓住，封在体内，但显然这些人之中没有那么强烈的执念，他们的灵魂全都进了黄泉道。”青山可惜的说道。
　　“要是执念抓住了灵魂，并封在身体里，那会怎么样？”
　　“怎么样？你是怎么来的，它就会怎么样！”青山道人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被执念封到原来的身体，会变成尸妖，但是尸妖虽然强悍，但是本身的价值并不高，价值最高的还是那些原本身体被毁，灵魂找不到宿主，被执念包裹着，四处游荡，那便成了野鬼！野鬼全身都是宝啊，真是可惜了”
　　“什么样的宝？”我又问道。
　　“就像刚才给你开阴眼的石球，那就是从野鬼身上弄下来的宝贝！别说了，有大家伙来了！”青山赶紧收声，我能感觉到一股阴力组成的冲击，从远方荡来，带起一阵狂风吹在我身上，差点将隐身符给吹掉。随着阴风袭来，那些跪倒在地的人，更是高声念诵起来“黎山老母，慈悲心肠，燃我残躯，救我浊魂”
　　“这么浓郁的阴风，这次来的可是个大家伙，你自己小心一点，若是不行，你就赶紧跑路吧！”青山道人突然变得慎重起来，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并将手伸到我后面，撕下了张降魔符，随着降魔符被撕去，我能感觉到原本消失的力量在渐渐恢复，就连头脑都灵光了许多。他的这些举动让我有些疑惑，正待我要询问，他便主动说了出来。
　　“三年前被你从那地窖掏洞逃走时，我生怕你会祸害生灵，便一路尾随而来，但是这三年来，我发现你一不喝人血，二不吃人肉，除了吓晕了一个书生，吼死了一只恶犬，倒也没做啥坏事，而且当人类用石块砸你，用火烧你，你亦是不急不气，更是用泥糊上了你那黑角，希望将自己融入人类社会，我有时在想，你是到底是尸妖，还是傻子？”青山伸手将我头上风干的泥块给拿下来，露出一个食指打小的黑角。
　　“妖，魔，鬼，怪，四物之中，妖最聪慧，而且尸妖天生力大无穷，身体坚入钢铁，奔跑起来可如疾风，且耐力惊人，若是遇到赶紧跑路！这是我师傅还活着的时候教导我的。当我第一次确定要抓的你是尸妖的时候，我还怕的要命，整整一宿都没睡，绞尽脑汁才想到用火来烧你，可是没想到被你挖了个洞给逃了，我当时就在想，难道这尸妖是老鼠托生的？短短的时间里竟然挖了好几里的洞用来逃命，即便你当时不逃，而是冲出地窖，我们也拿你没法子，说不定还要死上几个人”青山道人想起来当年的事就觉得有些好笑，连看我的眼神里都充满笑意。
　　“今天，你问我死是什么的时候，我才发觉，其实你并不只是一只尸妖，还是一个执念，只有强烈的执念才能让你突破生死，回到这个世界，当时我就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执念能将你从黄泉道拉回来呢？”青山道人说着看向我，我也是茫然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脑袋里根本没有什么执念的影子。
　　“既然想不起来，那就不要想，先回到你出生的地方，那里总会有一些线索，能让你记起你的执念，当你完成你的执念以后，就安心赶往地府轮回吧，不生不死总归有违天道”青山道人挥了挥手，让我赶紧离开。
　　“你为什么不一起走？”我纳闷道，虽然能感觉到那阴物到来的速度很快，但是现在逃走的话，应该也能避的过去。
　　“我要看着这些人，当他们看到自己所召唤的并不是什么黎山老母，而是沉睡千年的老鬼时，该是什么可笑模样，然后看着他们被吸出魂魄，放在老鬼嘴里咀嚼时的痛苦，只有这样才能解我心头恨意！”青山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些人，继续说道“为了自己理想却牺牲别人的生命，连妇孺孩童都不放过，这种人渣活在世上，只会伤害更多的人！”
　　“而且玄字老鬼嗜杀成性，被无故唤醒后定然会大杀千里，若不阻止，只能生灵涂炭！”
　　青山说话时，眼睛一眨也不眨，我看着他那张脸，突然觉得这张脸，才算是符合，人类所说的伟大吧？
　　“你赶快离开，躲得远远的，再迟就来不及了，若是明日烟消云散，你便回来看看，替我收一下尸体，指不定到时我执念强烈，成为尸妖，咱们到时还能做个伴！”青山道人嘴角抽搐的笑了笑。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我默默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穿过还在跪拜和念诵的人类时，突然觉得这些人好愚蠢，为了理想，牺牲了一切，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甚至连死也无法解脱。
　　看着我头也不回的冲进黑暗之中，青山道人嘴角再次抽搐了一下，嘟囔道“尸妖就是尸妖，脑袋不是一般的蠢，你好歹也劝我一劝，让我回心转意吧？我真是屁股里插葱，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这下可好，这下子不下血本是不行了”
　　阴风一阵又一阵，而且越来越紧凑，终于远远的能够看到那老鬼的身影了，它身高好像跟这座山头差不多，却看不到身体的细节，就像一道人的影子，脸上只有两个孔洞，散发着微光，那应该是它的眼睛！它每一脚落下都会形成一道阴风，冲向四方，青山看到老鬼模样，脸色当时就白了，这哪里是玄字老鬼啊，即便说它是地字老鬼，也没人敢反驳啊。
　　这位疑似地字的老鬼很快就来到山边，待它静止不动时，阴风也随之消失，现场变得出奇的安静，即便那些祈祷的士兵，也停了下来，茫然的望着四周，不知发生了什么。这时只有青山道长一个人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只老鬼正伸出如影子一般的手臂，抓在尸堆之上，将覆盖在尸堆上的执念拿在手里，往嘴里面送。它每吃完一座尸堆，便会发出“咕咕”的声音，好像很满足，这声音却只有青山道长一人能听到。
　　很快，四座尸堆上的执念都已经被它吃完，但是这些执念好像才刚刚将它的食欲勾起来，眼见没了食物，老鬼发出一声叹息，然后说道“好饿~~”。
　　这一声“好饿”，几乎能传遍方圆十几里，即便没有开了阴眼阴耳之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因为它是用灵魂在发出声音，那么只要是有灵魂的生物，在这十几里范围内，都能感受到一股“饿”的意念，从而觉得饥饿难耐，想要吃东西。
　　“谢黎山老母降临法身，请老母享用草民所献祭品！”大首领也听到了这声音，以为黎山老母已经降临，便指着四座尸堆，请她享用。青山道长这时冷笑一声，你给的它已经吃完，就差把你自己献出去了！
　　此时，只见老鬼发出“好饿”的声音以后，嘴的位置突然突然出现一个空洞，空洞的面积不断扩大，在即将冲破脸的轮廓之时停了下来，然后一股巨大吸力随之而来。青山道长赶紧盘腿坐下，分别往两肩和头顶贴了一张符，双手放在胸前，闭目守心，这时一道来自灵魂的撕扯之力传来，好像要将他的灵魂从身体里吸出去，幸亏那三张符，每当撕扯之力传来，那三张符就像钉子一样，将其牢牢的钉在肉身上！但是即便如此，青山还是觉得相当的难熬。
　　有符加身的青山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凡人，撕扯之力刚一传来，不论是士兵还是大首领，身体上涌现出一道道黑烟拉扯着蓝光，随着吸力，冲向老鬼脸上的孔洞中，青山甚至听到，这些灵魂因为恐惧，而发出的尖叫声。
　　随着最后一个灵魂被吸入，老鬼脸上的孔洞中突然变化出两排尖锐的牙齿，两排牙齿一开一合，在咀嚼刚刚吸入的执念，但是同样被咀嚼的还有这些人的灵魂！青山甚至能看到大首领的灵魂，被那两排牙齿，不断的撕扯和碾磨，露出痛苦的面容，心中一阵解恨的快意。
　　很快咀嚼结束，老鬼再次发出“咕咕”的声音，可是随后，老鬼的一声“好饿”，将刚刚享受复仇的青山再次拉回现实之中，眼看着老鬼将目光转向四周村庄，青山有些着急，绝对不能让它离开，若不然，方圆千里之内，绝对会如此这般，人畜皆灭！
　　青山道人从怀中掏出一把符篆，在口中轻轻一吹，然后将所有符篆揉搓成一团，拿在手中当做投掷之物，一个助跑，符篆扔了出去，只见小小一团符纸，慢悠悠的飘向正要转身的老鬼，刚一接触老鬼背部，纸团好像燃烧了起来，接着一道刺眼的光芒，让青山眼睛眯在一起，待光芒消散，老鬼那如影子般的身躯，出现了一个大洞，老鬼的身躯变得摇摇欲坠。
　　“真的有用！师傅你可真没骗徒儿啊”青山喃喃自语道。
　　“嗷~~”只见老鬼稳住身形，一声怒吼，身上那残破的大洞渐渐消失，愤怒的老鬼转过身，想要找到偷袭自己的家伙，但是整座山上并没有什么活物存在，原来青山身上贴了隐身符，和定魂符，这两种符篆，一个可以使现实中的身体隐身，另一个可以将灵魂钉在体内毫不外泄，这样老鬼不断的切换阴阳眼，却没有丝毫发现。
　　可是老鬼并不死心，只见他跪在地上，头与身体平直，然后头部浮现一个孔洞，像一个四条腿的大炮一样，对着青山道长所在的位置，然后时间好像停止了一般，周围安静的要命。
　　“灵魂炮！”青山道长吓出一身冷汗，嘴里不断的嘟囔道“连灵魂炮都用上了，有这么夸张嘛？”嘴上嚷嚷不停，脚下可没闲着，青山道长好像疯了一般，往山下冲，途中不断的被荆棘划伤，被碎石绊倒，伤口一道接着一道，即使这样他也不敢停下来，因为只要被灵魂炮击中，他绝对魂飞魄散的下场！
　　但是灵魂炮最终却没有发射出来，因为青山道长在逃跑的途中，身上贴的符篆全都掉下来，他的身影出现在老鬼的阴阳眼中！
　　青山刚一现身，老鬼的原本跪下的身躯，立即站立起来，见此情形，青山暗骂一句“这老鬼真精！”原来，青山此时才发觉自己上当了，因为发射灵魂炮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将腹中的灵魂压缩至极点，当达到临界值时，将其抛射出去，这样才能对外界造成最大的伤害。同样的道理，停止发射就需要将压缩的灵魂慢慢释放出来，期间一动也不能动，要不然一不小心在腹中爆炸，保准魂飞魄散！
　　所以青山这才明白，这老鬼之所以摆出一副发射灵魂炮的模样，就是为了吓吓他，让他自己惊慌失措，从而显出身形！
　　此时知道上当也晚了，老鬼已经发现了他的身影，再怎么也逃不出它的手掌心，干脆拼了！青山道长一狠心，手伸进怀中，掏出两把符篆，将所有符篆放在嘴边吹了一口气，然后揉成一团，这一团符篆比刚才那一个大了很多，需要两只手才能拿抓的住。
　　老鬼那如黑影一般的手臂，像拍苍蝇一般，一拍而下，青山此时也没有助跑，就是双手举着纸团，牢牢的站在原地。只见纸团刚一碰到黑影，便燃烧起来，然后的情况跟刚才如出一辙，一道亮光以后，老鬼那一条手臂直接消失，老鬼亦惨叫一声后退了几步，身子再次变得摇摇欲坠起来。看样子这次伤的很重，因为老鬼并没有再次将消失的手臂复原过来，而是怒吼一声，一道阴力带起一阵狂风，将青山刮出去老远。
　　这时，老鬼不再用身体跟青山接触，而是用阴力带起阴风，将碎石和枯枝吹起，砸向青山所在位置，青山此时几乎勉强站立，根本没办法躲开这些碎石和枯枝，很快身上的伤口更多了起来，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袭来，刚好砸在青山脑袋上，青山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可是在他昏倒的一瞬间，一个身影飞快的向他跑来，那是一个两眼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身影，头上有一根手指大小的角，一闪一闪的散发着蓝光。
　　“我刚才走到半路，心里总有些难过，若是一走了之，可会难过很久！”我双手抱着昏迷的青山道长，准备带着它脱离险境，我不知道自己的速度能不能快过这只老鬼，但总是要尝试一下才甘心。
　　正在我准备要逃走之时，我却没发现头上的角突然散发出一阵光芒，这光芒变成一道螺旋，缠向惊慌失措的老鬼，将老鬼紧紧的包裹在里面，形成一个巨大的光茧！我对这一幕相当的吃惊，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角还有这作用啊。
　　只见光茧忽大忽小，好像老鬼在里面要挣脱出来，可是无论它如何挣扎，光茧只会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原本好像一座山一般的光茧，最后变得如米粒大小，慢腾腾的飘回我的角里，消失不见了！
　　随着光茧的消失，我能感觉到体内好像多出了一股力量，不论是手，或是脚，甚至每一根毛发，都能感觉到这股力量的存在，甚至我每一次的挥手，所能带动的风都能将树枝斩断！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但可以肯定与我的角有关系，而且我非常喜欢那股力量充满全身的感觉，忍不住仰天长啸了一声，可是变故陡生！
　　一道闪电，毫无预兆之下，从天空劈了下来，直挺挺的砸在我的脑袋上，使我当场昏迷了过去，可是在我昏迷一瞬间，我明明看到了满天的星星在对我眨眼睛！没有乌云的天空，哪里来的闪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