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魅纪之子无佳音》江上客

5、原是敌手

　　早上，江南又是一片繁华景象，赶集的、送货的、闲逛的，络绎不绝。
　　子音在一处扇庄挑了一把象牙折扇，见那江景曼妙，雇了一艘游船，想游览江景。船还靠在岸边，子音瞥见一名白衣公子在柳堤上信步走着，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竟然是昨夜见到的鬼才崔鸣。
　　柳青青，水茫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崔公子好早。”
　　闻鹤归昨晚一夜没有闭眼，既然鬼魅门已经追来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尽快到崆峒才是上策。所以他一大早便让师弟师妹外出采购，下午马上启程，在路上和峨眉、少林汇合。
　　昨晚天问惨死，崆峒一门哭哭啼啼。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让敌人有机可乘，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腔苦闷，只能只身出来聊做发泄。
　　突然听到一声叫唤，转头见一艘不大不小的两层游船，第二层船头摆着一张桌子。一个女子身穿红边白底曲裾站在船上，一枝枝铮铮红梅绽满了一身白裙，头梳随云髻，留了半头长发以红绸绑在腰后，髻上一串银牡丹步摇风姿绰约，她执一把温润的象牙扇，立在船边，象牙扇坠着一块雕工一绝的暖玉。
　　“原来是孙小姐，好巧。”闻鹤归停下步子，点头示意。
　　“江南如此之大，两日能遇两回，我和公子缘分不浅。略备薄酒，崔公子可有空上船？”
　　此一去便是天南地北，日后因缘难配，应是不会再见。闻鹤归点头上船。
　　船载着这不知是奇缘还是孽缘，驶向了江中。
　　子音倒了两杯酒，“桂花酿，花香醉人，酒不醉人。”
　　闻鹤归一杯入口，只觉唇齿留香。忽见一双燕子从水上飞过，“燕过无痕，花落无息，人去却留一地悲戚。”
　　“那定是有福之人，无福之人，纵然离去，也是了无痕迹。”
　　闻鹤归回神，“孙小姐才气逼人，定是有福之人。”
　　子音一笑，狐眼眼角又翘了起来，“那崔公子才高八斗，更是有福之人。”
　　话音刚落，两人皆笑。
　　子音打开象牙扇，“福气福气，每个人都穷其一生追逐福气，得了这个又失了那个，福不成福。安安定定，锄田过日，一田有四口，再清苦也是四人共度。到了要品味人间富贵，一品反剩三口，再繁华也剩三人共享。不过，欲追逐天上红日，即使一日只剩两口，也是要走的，高处的景色总是更加醉人。”
　　闻鹤归摇头，“也不尽然，福缘天降，但享不享都是人定。一味登高处，再多的福也经不住高寒凛冽。有人明明已经雄霸一方，却仍要攻城掠地，人生百年，繁华过眼，万里长城今犹在，谁人还见秦始皇？”
　　“但也正是这万里长城，时隔千年，我们才还记得早已作古的秦始皇。”
　　“人去有痕，那他是否就是那有福之人？”
　　子音佩服，笑，“崔公子高才，再喝一杯。”
　　杯影交错，酒不醉人人自醉。
　　游船沿江而行，停在一处码头靠了岸。闻鹤归与子音起身下船，子音问道：“崔公子今晚可还上推仔楼？”
　　闻鹤归一滞，“离家已久，正要返家，孙小姐见谅。”
　　子音合上象牙扇，“江南一游，能遇见崔公子，孙歆有幸。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公子珍重。”
　　“能遇孙小姐，也是我崔鸣之幸，青山依旧绿水长流，有缘会再见。”突然望向那枚暖玉，“暖玉生烟，福气东来，孙小姐亦珍重。”
　　两人在柳堤反向而去。
　　柳依水生，依依不舍一江东流水，唤不回，揽不住。天南地北双飞燕，掠过枝头不是春。
　　若这玉是福玉，又何来颠沛流离的身世？只怕都是福薄之人。
　　闻鹤归回到客栈，见大家都已经准备完毕，“那么，大家启程吧。”
　　众人上马，飞烟双眼还是红肿的，突然上前，“大师兄，今早收到师父的传信，山上又收到你的家信了，你的哥哥带闻伯父和伯母出海云游去了，叫你不要挂念。”
　　闻鹤归点头，“如此，有哥哥在，我自然是不须挂念的，走吧。”
　　一队人马就此远去。
　　这边，子音刚回客栈，黑曜就上前禀报，“北尊大人，他们一行人刚刚出城，应该是想在路上再汇合峨眉。”
　　“哦？那么定然走得不快，趁峨眉少林未来，在城外把他们解决了，追！”
　　如子音所料，闻鹤归一行人为了汇合峨眉，的确走得不快。一行人走到林中，闻鹤归突然察觉有异，率先停了下来。
　　罗峰、南宫昊和独孤傲也勒马停了下来，身后弟子全部停下。罗峰凝神一听，低喝道：“有追兵！”
　　瞬间，马蹄声自远而近大作，一会已经响到耳畔，惊天动地，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
　　“果然是会盟天下英豪，好耳力，本尊佩服！”人未到，声先到。
　　独孤傲沉声，“鬼魅门北尊子音！”
　　众人握紧武器，四处翘首查看，竟然不知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内力竟如此深厚！
　　飞烟一听是子音，仰天骂道：“妖女！心肠歹毒，杀我师弟，你不得好死！”
　　“哈哈！你师兄杀我十几人，我不过杀你一人，真是不知好歹！”
　　“你！”
　　骑兵已至面前，粗粗一看竟有上百人。骑兵之上有四名女婢抬一莲榻，衣袂飘飘，有如敦煌飞天。莲榻之上纱幔翻飞，只隐约看见一个人影。莲榻旁边一名面具男子凌空而来，正是黑曜。
　　闻鹤归一眼便认出了那半张面具，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率先离马跃起，一掌拍向飞来的莲榻。
　　莲榻中的子音同时推出一掌，“不知死活！”
　　两掌在空中相接，轰然爆开，折断了一排树木，竟然是不相上下，旗鼓相当！
　　两人都是料不到对方竟然可以完好无损的接掌，闻鹤归拔出苍何剑，飞身直刺莲榻。人还未接近莲榻，子音已经离榻而出，一柄步光剑对了上去。短兵交接了几个回合，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均是震惊，两边收剑旋身落地。
　　骑兵已到，莲榻落地，子音稳身坐回莲榻之中，“真是人间何处不相逢啊，崔公子！早上才拜别，下午就见面了。”
　　飞烟看清了来人，也是大骇，“竟然是你！”
　　闻鹤归回了马背，站在子音对面，英眉上扬，眉头紧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子音眼角一挑，“崔字和鸣字右边的鸟字放在一起，便形似鹤字，一听鹤鸣，便是闻鹤归来，说到文采精妙，昨晚我还是输给了闻公子，这块暖玉受得名不正言不顺！”说罢，袖中展开一柄象牙扇，坠着暖玉像飞镖一样袭向闻鹤归。
　　闻鹤归剑鞘一扬，恰好用剑鞘尾端接下了象牙扇，再用手拿过合上，“不，吟诗作对不难，但刚附庸风雅便操刀杀人的却是不易，还是北尊高！”语毕，合上的象牙扇坠着那块暖玉像飞刀一样扔回给了子音。
　　子音五指成掌，将凌厉飞来的扇子凝在半空，然后一反手，象牙扇已经到了手上。子音刷的一声展开了扇子，半眯起了双眼，“倾世才情，却要葬身林外荒郊，还是不要污了这块状元玉。左右也算相识一场，死后送你一副薄棺，也别说本尊甩脸不认人。”
　　闻鹤归不再费口舌，一夹马肚，执剑上前。
　　子音收回折扇，“一个不留！”说罢两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一匹良驹闻声从骑兵阵冲了出来。而她已如大鹤而起，朝着迎面而来的闻鹤归连出四掌，泥土击飞，威力不可小觑。
　　闻鹤归剑法极快，带着强劲的剑气化解了子音的掌风，最后一剑向前横扫，所过之处，树折叶落，落叶均成利刃袭向子音。
　　子音盘旋而上避过锋利的落叶，一甩头，系在发末的红绸带扬开飞出，竟生生挡住了紧接着横扫而来的剑气，两道内力相撞，轰的一声，似天摇地动。
　　此时，良驹奔来，子音一个闪身，落在马背之上，长发翻飞，拔剑与闻鹤归直线相冲！
　　底下的人也已经骑着马死斗了起来，独孤傲本来未战已寒了三分胆，骑着马乱冲，偏偏天寒又逢屋漏雨，撞到了黑曜面前。黑曜左手军刺一狠刺入独孤傲座下的马眼，马儿前蹄跃起，嘶鸣惨叫，几乎站了起来。
　　独孤傲退无可退，一柄武士刀劈向黑曜，随即弃马而起。
　　黑曜右手军刺接上了武士刀，左手军刺利落抽出了马眼，带着血扫向独孤傲腹腔之处。
　　独孤傲被划了一下，真气不济，摔下了地面，马上被一脸是血，痛得发了疯的马踩中了腿骨。
　　“啊！”蓬莱门下弟子纷纷想来救人，却眼睁睁看着独孤傲的惨叫还未传出去，已被一批激战着的乱马踏死，根本分不出是敌方的马还是己方的马！
　　这边，子音与闻鹤归已经冲到面前，长剑相劈，威力极大，两人都被震得几乎握不住剑。
　　一个照面后，两人勒马转身回头再战！
　　又冲到了面前，子音的步光剑横扫而来，闻鹤归不再硬碰，往后仰身躲过。待两匹马跑到一条线的位置上时，平着身仰卧在马背之上剑扫子音。
　　子音也不硬碰，腾身而起。
　　闻鹤归马上跃身站在飞奔的马背之上。两剑再相接，两人都要往后旋身卸力，当即都弃了马，站在树梢叶尖之上相对而立。
　　子音抛剑而起，剑锋指着闻鹤归定在空中，双手一张，无数把由剑气幻化的小剑从步光剑中分离出来。子音双手一上一下呈圆形一划，广袖翻飞，“去！”
　　数不清的小剑以步光剑为轴心旋转着罩向闻鹤归。点苍罗峰的六剑斩在这个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玩积木！
　　闻鹤归的苍何剑在右手旋转，转眼便成了几十把剑影，转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盾，对了上去。
　　正是激战时，却听一声暴喝：“北尊子音！还我红儿命来！”南宫昊飞身而来，双手大张，多出数不清的飞刀，两手的五指一向前，全部从侧边冲着子音来了！
　　闻鹤归大喊：“南宫家主，不要！”
　　却终究晚了一步，子音右手控着半空的步光剑，左手一反便是一掌对了上去，密密麻麻的飞刀被打回了头，刀柄全部袭在了南宫昊身上，南宫昊一口血喷了出来，洒在了子音的白底红梅曲裾之上，衬得红梅更加灿烂夺目。
　　南宫昊像风筝一样砸下了地。子音冷笑连连，“不自量力！红刹早就是我门中人，是生是死与南宫家主无半点关系，南宫昊你偷袭本尊，为女寻仇，根本就是自作多情，可笑至极！”
　　南宫昊已无力反驳，挣扎着阖上了双眼。
　　血腥味极浓，闻鹤归见此场面闭目长叹，道：“子音！不就几尺城墙，何必落下一身杀孽！”
　　“几尺城墙，那让我又何妨！”
　　突然，闻鹤归见子音额间显现出一朵妖冶的花纹，红到似乎要滴血。闻鹤归以为是看错，却觉得蓦然杀气大作，见那步光剑嗡嗡作响，剑锋闪着红光，暴然击向他的剑盾。剑盾居然被击破，闻鹤归觉得胸口被捅了一闷棍，强把喉头的腥甜忍了下去，收剑急速后退。
　　子音一身煞气，控着步光剑在空中紧追而上。
　　再退就是悬崖，闻鹤归手中的苍何剑脱手而出，狠狠对上步光剑。子音收剑落地，立在悬崖边上。闻鹤归本来有伤，再被两剑相撞的剑气一震，五脏六腑几乎移了位，勉强接住回来的苍何剑落地悬崖边上。
　　子音额间的花纹仍是红得滴血，人也没有丝毫停滞，飞身上前握剑再扫闻鹤归。闻鹤归硬接了这一剑，踉跄了两下，一个错身踩空了跌下悬崖。闻鹤归一手想攀住崖边的岩石，却不小心只捉到到子音的裙尾。子音不防，身子一歪居然被拉下了悬崖。
　　激战的众人都吓得七魂去了六魄，迅速停战冲向崖边，只见崖底深不见底，云雾茫茫，两席白衣一上一下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闻公子！”
　　“大师兄！”
　　“北尊大人！”
　　崖边乱成一团，两队人迅速对峙起来，但都不敢再前一步。
　　黑曜握住军刺的双手不住颤抖，面上尽量做到滴水不漏，“罗掌门，当下不宜再战，不如分头先寻人？”
　　对方能领头的也只剩罗峰一人，当机立断，“好！”
　　两方马上分开寻路下崖，黑曜招来几人，“迅速通知南尊和东尊，马上再加派人手过来！”
　　“是！属下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