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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今夕何夕 ...

  •   剑问苍天何忍?一曲洞仙歌,半烛离人泪。步尽人间光华,苦海确无边,回头不是岸。
      崖底是一口寒潭,快到崖底的时候,子音和闻鹤归都重重一掌击向水面,卸了一点力,两人才摔进了寒潭。寒潭很深,本该是一潭死水,却偏偏被掌风扫起漩涡,蓦然波澜大起,而谭中又礁石极多。
      子音身体惧寒,一入水只觉冷入骨髓,不防被湍急的水流带着狠狠撞向了一块礁石,肋骨处撕裂一般的痛。幸好她本是东南近海的人,水性不错,挣扎着忍痛爬上了浅滩,披头散发,一身是水,极为狼狈。
      刚爬上了浅滩,裙尾还在水中,子音已经吐了一口血,软在滩石上一动不动,闭眼喘气。如此高度掉了下来,纵然有卸力,底下是水,也不是儿戏。本来刚刚和闻鹤归一战,她也实在不轻松,最雪上加霜的是撞向了礁石那道力,如今实在动不了。
      旁边,闻鹤归勉强走上了岸,上岸后单膝跪地,以剑撑住滩石,也是低头吐了一口血。刚刚和子音一战,他本来受了点内伤,再被落水这道力一震,不养几天也好不了。
      喘过气后,闻鹤归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四边皆是崖壁,又陡又高,而底下就这么一个寒潭,粗粗一看竟然没有出路。
      再一看旁边,子音侧着脸趴在石滩之上,生死未卜。他只觉诧异,凭她的修为,加上刚刚还没他受伤重,不可能如今这般。
      待走近了,闻鹤归闻到很重的血腥味,才发现子音腰际的白裙全是血,裙上红梅点点,刚刚只是一下子没有发现。
      子音听到闻鹤归走过来,右手颤抖着摸向旁边的剑柄。
      闻鹤归叹了口气,知她无力再战,转身离开,“我不乘人之危。”
      待闻鹤归一走开,子音浑身一松,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子音是被疼醒的,肋骨那里火燎火燎的痛,如无猜错,定是断了!身子也是忽冷忽热,湿透的曲裾贴在身上干了,身体却经不起这样折腾,那纠缠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病又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
      眼皮很重,等撑开了,子音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之中,旁边烧着一堆柴火,飘着烤鱼的香味,闻鹤归坐在柴火的对面,处理着火架上的烤鱼。
      子音哑着声音笑,“闻公子不愧名门俊秀之首,果然君子,谢谢。”
      闻鹤归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我寻遍了这崖底,毫无出路。如果你死了,我一人留在这里,也是穷极无聊,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子音大惊,“没有出路?”
      “也许有,但是我找不到。”
      “怎么可能!”
      闻鹤归停了下来,靠在洞壁之上,“也许是我们两个剑下亡魂太多,冤魂不散,报应。”
      “笑话,我会有什么报应!他们活着我都不怕,死了我还怕?我又没掠杀百姓,何来冤魂!”
      闻鹤归见子音这样死不悔改,怒极反笑,“我师弟死不瞑目,难道是寿终正寝?”
      子音亦针锋相对,“死在闻公子手上的霹雳门门人,瞑不瞑目本尊都不知道!”
      “他们半路截杀南宫世家,死不足惜!”
      “南宫世家是要去陇中讨论怎样杀我!”
      “那是你要北扩!”
      “我们动手了吗?”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那就各凭本事,死了别喊冤枉。”
      “你!”
      子音发出了猛烈的咳嗽声,肋骨处被扯动,一下子痛得说不出话来。突然就笑了起来,眼中不知是疼出了泪花,还是呛出了泪花,语气缓了下来,“一笔扯不清的烂账,成王败寇,偏偏花落谁家,结局未定,就已经落了个花落人亡两不知的局面。”
      蓦然,子音看到火架旁边地上躺着一把雪白的折扇,坠着的暖玉温润无瑕。子音的嗓音早已经带着寒颤,“你把它捡回来了?人说暖玉暖人,不知真假,我冷得紧,把它给我。”
      闻鹤归看着自己从浅水处捡回来的暖玉,一天之内的几大变故涌上心头,感慨难当,笑笑不出,哭哭不出。见向来精致华贵的子音如今脸色青白,嘴唇黑紫,蓦然想起她昨晚的诗——水听月见人事过,白水为泉夕夕多。人事变迁,阴晴圆缺,一汪泉水却依然夕夕多如初。人已不是当初的人,玉却还是那块玉,依旧没心没肺地晶莹如初。
      叹了一声,闻鹤归捡起地上的玉,走了几步放到子音手上,子音握着玉,轻轻在手中磨着。
      闻鹤归碰到子音的手,触手一片冰凉,不料她已经是伤重到这种地步。
      这边,子音低低笑了起来,“世人的话果然不可信。”
      闻鹤归坐下,摆弄了一下架上的鱼,没有答话。即使玉石质冷,但是放在火堆旁边这么久,早也暖了。如今只剩下两人相依为命,是敌是友,早已无任何意义。四面崖壁,月色惨淡,谁不怕寂寞难耐?谁敢说兔死狐不悲?
      一会,子音也明白了过来,仍是握着那块玉,“只怕你还是要一个人过了,也好,免得斗来斗去,不死不休。”说到后面,子音自己也觉得心头一片悲凉。甜酸苦辣全部涌上心头,金牡丹,银钗头,堆得满满当当,偏偏一下子怎么想也记不清它们的样子。想来想去,突然想到离门那天,那只天女抱着的死懒猫。
      正笑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一张金椅千斤重,一口巨鼎万人扛。战有方,保不定称霸中原王;择高梁,谁承望老死破床榻?乱哄哄,你方战死我上场;太荒唐,一抔黄土葬他乡。
      闻鹤归透过那柴火闪闪烁烁,望着那块暖玉,终归还是说了出口,“为什么你不是孙歆。”
      “因为你不是崔鸣啊。鱼目终究不能混珠,假金始终惧怕火炼,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闻鹤归低叹摇头,“假到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也无。不是因为你我不是崔鸣孙歆,是因为我们都不去做崔鸣孙歆。”
      子音的话音已经越来越低,“说到逻辑文理,我的确比不过你。”
      “说到意境深远,我亦不如你。”
      子音呢喃道:“所以死在这里,我把自己的一生过成了闹剧,金碧辉煌的渲染通通成了反衬,”蓦然,声音抬高,“但我绝不后悔,让我来多一次,我依旧这样走。我看多了庸人看不到的风景,享多了他人享不到的尊荣。碌碌无为一生,纵然平安一世又待如何?既然人生是一场空虚大梦,还不如来一场轰轰烈烈!”纵然虚弱不堪,当子音说到这里时,依然意气风发。闻鹤归似乎又看到了早上那立在船头的风华绝代。
      闻鹤归摇头,却不再反驳,撕下一片鱼肉,放到子音嘴边,“先吃点东西,你的肋骨应该是断了,但是你并无吐血不止,还未伤及心肺,崖边必有山药,我可以帮你医治。至于你的病,本来应无大碍,只不过伤上加病,荒郊野岭,缺少良药,才显得如此严重。凭你的意志,硬伤一旦痊愈,身上的病自然会好。”
      子音也不逞强,咬住那片鱼肉,吃下,“闻鹤归,其实你能把我带进山洞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也许以德报怨,感动上苍,会给我们出路。”
      “真的?”
      “真的。”闻鹤归点头,继续喂她吃鱼。
      其实闻鹤归心底一样一片灰茫,看不清出路。但是两个人都需要信念支撑活着,即使是一个谎言。
      一连七日,子音都躺在山洞之内,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之中。闻鹤归也料不到如此棘手,可能是骨伤的问题,子音的高烧一时退了,一时又烧起来,根本不知哪里是个头。闻鹤归只能给她强渡内力,才几次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骨伤日益转好,子音的病情也稳定了下来,只是元气大损,仍然无法运气,整个人还是病怏怏的。而且硬伤虽转好,一身病还是拖着,毕竟没法修养,极难痊愈。
      烧退后,子音靠着闻鹤归强大的内力,躺了大半个月终于能爬起来。大半个月来,子音和闻鹤归也没事可干,两人从春秋说到当代,从将相聊到名妓,从论语谈到市井小说,幸好世间话题太多太多,即使说一辈子都说不完。
      “闻公子如此才华,想不到也看这种杂七杂八的杂书,也听这些不入流的传言。”
      闻鹤归有点尴尬,“师弟师妹在耳边聒噪,你呢?”
      子音也很尴尬,“木玉经常看这些,听到我都能演了。”
      ……
      足足满了一个月,子音行动已经没多大问题,能够自己运气,骨伤的痊愈速度大大加快,一身病虽然还在,但已经不大影响行动。
      一天,闻鹤归离开山洞抓鱼,子音自己在洞中运功疗伤。等闻鹤归进来,只见洞中煞气冲天,子音身边的步光剑红光闪闪,嗡嗡作响,她额间又出现了一个月前大战中所见的妖冶花纹,红到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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