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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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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卓归都算得上见过世面的人,两个人加起来起码走过大半个地球,但来西安却是头一次叫我们两个同时领略什么是“水土不服”。我是身体体质不佳的人,发生些不自在的感觉在意料之中,可卓归,我的天,简直要把一世里没有吐完的东西,全体在这三天里都吐干净了。
下了飞机,吃完头一餐午饭,他就开始吐。初初我感觉不是什么大事情,还有心情跟他来几句讽刺的话,像是,“哎!你想进入演艺圈,靠吐来减肥是木有用的。这是个看脸的时代,OK?!”,又比如,“要命啊,真是整条七色彩虹糖都吐出来哩”等等,而他也是在开始的时侯有力气做到吐一吐,缓一缓,又笑一笑,然后抓牢我不是点我腰际就是哈我耳根,总之就是报复我嘲笑他,害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是,三顿饭后,他吃什么吐什么的状态愈演愈烈,我整个人就开始焦躁开来,“哎呦!这……你再这样……要怎么办啊?!”平时被卓归照顾惯了,我对着突然病倒的他,两只手就只晓得安抚他的背,可以吃些什么药,有没有灵光的偏方,要不要去医院,我一概无知,单单得个‘想’字。
“我睡一睡就好了,没事的。才七点多,不要错过夜景,到酒店附近去逛逛吧,嗯…注意安全……算了,还是别出去酒店了,在酒店做个SPA,等我明天好了,我们再出去。”
卓归的话,几乎要叫我哭死,哪有人病还病得这么清醒的,他连病着都不忘念记我这个差劲的女人。
“怎么啦,我就清清肠胃的事情,哭成这个样子。哎…你呀!”我一哭,害得已经吐到没有体力辛苦躺着的卓归又坐起来,搂住我,而我照样持续我的一抽一抽,没完没了。
“糟糕了!”他突然说,很严重的样子。
“怎么了,又想吐啦?”我马上哭腔浓重的问。
“我……又……饿哩!!!”
“哎!!!你这人!!!”他病了还能逗我,我真是欢乐地哭着,埋怨着,也不知道他是真的饿了还是为了叫我好受些故意说给我听听。
所幸,我们住的酒店很体贴客人,先头手足无措之际我有电话前台帮忙买些药品,现下卓归刚刚才叫饿了,门铃立刻唱起来,“林小姐,您好!这个是您需要的药,嗯…还有这是我们酒店做的豆腐羹,算是个土方,吃当地的新鲜豆腐可以解水土不服。这里不少客人都试过。”
“真的,哦哦,好的好的好的,谢谢!真是很感谢你们!”犹如获得救命稻草,我一个劲地猛谢。
“嘿嘿,这个就叫——良人自有佛祖佑!”也是奇怪了,卓归吃过豆腐羹,连药也还没吃,居然就不吐了,吃过之后三个小时里真的没有再吐过,现在又精神得不得了,神气活现滴哩,“淼淼,我现在不吐了,好了!额……那我们按照原定计划,晚上去墓地,找鬼玩。”
我看他一下说得眉飞色舞,鬼相信他之前那个病歪歪的样子,害我白留了这么些眼泪,“你——不怕啊?!”我问,口气中赤/裸/裸的看不起。
“怕什么?!又不会真的见到鬼。”
“切!原来以为自己看不到,难怪生出豪胆来了。”
“嘿!我就不信了,真的看到我也不怕!我最多对着它念心经!”
卓归这一句是脱口而出,他自己压根也没能在意,只是我心上猛就抽动一记,好像他的这句念心经是钢骨鞭子,一下而已就打坏我的心脏。
“今天……晚了。再说,你才刚好些,不去了。”我没有把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说出来,找着合理的借口,试图打消他突然外访的兴致。
“没事!你不是说,子时才是对的时间嘛!走!现在就走!马上启程!”
唉……我不禁要叹一句,人生总是这样,某一天某一刻某个点上,你平日里最爱做的事情,忽就不爱了。而你在乎的人,偏偏这个时候爱上了你已经厌倦的‘爱’。
我实在有很强的无力感,一路上说话的欲望都没有,眼皮一个劲地跳,一种特别强烈的不祥感觉罩在心口上,闷死我了,“我们回去吧。”在车子快停下的地方,我突然开口,再次忧心地对着卓归劝说,像是在劝他别走不归路。
“差不多,要到了,”卓归话里显然还是想着要去看看的,可是望一望我真心不情愿的可怜相,他就摇着头说,“好吧。咱们回去。”
“嗯!”我大力点头,仿佛自己的命运终于顺利避开了一截。
但结果,载着我们的车子在司机师傅掉头的刹那——熄火了。
“两位,对不住啊。车子出了毛病,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要等拖车来了。您二位要是急,可以走一段儿,过了前面咱们来时经过的那片小树林,出去就是马路了,应该还能打着夜车。”出租车司机苦恼而好心的说着。
但这对我,简直晴天霹雳,“怎么会突然出毛病呢,师傅,你再试试吧!再试试!”我急得快跺脚抓狂了。可那司机师傅只有无可奈何,卓归见我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我,他就只管把我抱在怀里,欺哄闹气孩子般,“没事,没事,没事……”
最后,当我安静下来,恢复理智,我和卓归终于看到前方小树林里星星点点的火苗忽闪忽闪亮在好几处,带我们的司机告诉我们,这一代还是挺出名的露营聚集地,许多年轻人揣着冒险的心在这里过夜,还偏就爱这个钟点,所以更本不必要害怕,走去那树林里保不齐就有人愿意给碗面条尝尝。
这样,我和卓归就在他的介绍下,走去了那片树林,也正是走去了当晚我们最错的一个决定。
小树林,从远处看,里面仿佛许许多多数也数不过来的火苗聚集点,但真正走进去,你就知道什么是黑压压阴森森鬼漆漆。卓归搂着我,搂得紧紧的,生怕随时会把我弄不见似的,我也是一个样子,攥住他腰际的衣服,死死不敢放松半分。
‘一个千世金身修正成佛,一个戾气百年孽障地鬼,如何能够厮守一处,祸害正伦正道真金身!!!’我听到一个声音,比鬼还恐怖的声音,说话间就有股阴气直直刺中我。“是谁?!!!出来!!!你出来!!!”
我疯了,我肯定自己要疯了,因为我扯破嗓子叫嚣着一个只有我自己听得到,卓归全然没有感觉的比鬼还恐怖的声音。
“淼淼,你怎么了!什么出来?”卓归问。
他听不到,为什么只有我听到,卓归听不到,他——听不到。
“你没有听到吗?!没有吗?!!!这个声音,它一直在说,不停地在说!!!你……你怎么听不到呢?!!!”我又哭了,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淌,我好怕好怕,从来没有过的害怕。
“我…听到?听到什么?淼淼,你别这样!不要胡思乱想!你一直是最不惧怕鬼的呀,不是吗?!”卓归以为我是因为害怕产生了幻觉,他不知道,我真的听到,真的听到每个字,听得清楚每个字。我有种马上就要被抓走的悲痛,我哭,拼命哭,然后跑,推开了卓归的怀抱,死命地逃。
但我怎么逃得掉,那个声音,不论我跑得多快,跑得快到同时能听到自己心脏劲力的搏击声,我依然逃不过那个令我全身毛骨悚然的声音,一遍遍地说:
‘一个千世金身修正成佛,一个戾气百年孽障地鬼,如何能够厮守一处,祸害正伦正道真金身!!!’
‘一个千世金身修正成佛,一个戾气百年孽障地鬼,如何能够厮守一处,祸害正伦正道真金身!!!’
‘一个千世金身修正成佛,一个戾气百年孽障地鬼,如何能够厮守一处,祸害正伦正道真金身!!!’
“为什么对着我说这样的话,为什么啊?!!!”我终归到达体力极限,脚骨一软,瘫在地上。
卓归追着我,也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可以透支,同时刻趴倒在我身侧,他心疼地看着我满头满头大滴的汗珠子,眼睛面孔全面恐惧地抽搐。他,没了章法,他的唇齿极小幅度地嚅动起来,我看到。
我知道,最后关头他还是选择信任他的佛祖,背诵他一直虔诚对待的心经,他只是想帮我驱鬼避凶,只是想帮我。而我,瘫软难起,手手脚脚半分动不得,口里唯一能做的仅仅是残喘地对他说,
“不要念!不要念!……我会死的,不要……我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