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殿纪事》叶别枝

3、二

　　姚氏登舆是在后院，还得到了前院之后，接上太子和儿子，才能回家。
　　之前王姑娘那一跪，立刻就有宦官跑到前面报给了谢礼檀。谢礼檀一贯以亲和形象示人，今日来参加自己媳妇祖母的寿宴，一直与主宾相谈甚欢。结果临到要走了，悄没声来了个内侍，在场诸人瞬间觉得气温跌到了零下。抬头一看，好么，太子殿下释放的寒气都快具象化了！
　　这边姚氏带着谢明璟上了车驾，姚氏面色如常，但还是紧紧拉着女儿。等到前面，谢礼檀父子本来是骑马，也改为乘车。谢礼檀上车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姚氏的胳膊，顺道把谢明璟的手解救出来。谢明瑄兄弟俩纵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察觉到情况不太对，都悄悄地不说话。
　　一家人就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回到了东宫。
　　姚氏一如往常，与几个孩子聊了一会儿，因时候不早，兄妹几个就各自回寝殿去了。谢明璟憋了一肚子的问号回了光华殿，将侍女们都赶到外殿去，只留下贴身伺候的谷雨霜降两人，问道：“我平日里倒是知道母妃家里有个六姨母是忌讳，在母妃面前万不可提她，怎么今日看这样子，倒好像是另有原因似的？六年前......与我早产有关么？”
　　谷雨霜降二人，今年都有二十出头，都是当年姚氏的陪嫁丫鬟，谢明璟三岁搬出丽正殿之前一直是跟在姚氏身边，都亲身经历了那件事。那事算是丑闻，知道的人并不多，谢礼檀事后又下了封口令，更没人会特意说给小郡主听。如今都觉得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谁想到又会被翻出来呢？
　　谷雨和霜降对视一眼，谷雨开口道：“这事，原也该让郡主知道。郡主，您知道了太子妃有多么不容易，以后可千万要好好孝顺太子妃娘娘。当时...”把姚文鹂那件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霜降当时正是守在沈氏身边，此时也不时补充几句。
　　谢明璟：=口=！！！
　　卧槽？！
　　一个世家大族的千金，平时看起来也是教养极好的大家闺秀，居然能像脑子被外星人吸干了一样干这种威胁全家脑袋的事，你特么在逗我？
　　谢明璟已经脑补了一个自己其实是穿越到了一本小说里，姚六娘是女主，自己全家都是反派配角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反衬女主最后全都被女主的爱慕者们干掉了的玛丽苏狗血大戏。
　　谷雨和霜降见她有些发愣，以为是吓着了，又十分自责，告罪说：“是奴婢们僭越了。”
　　谢明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这事早该让我知道的。只是，那人做下这样的事，为什么皇祖父和父亲都没有...？”
　　谷雨也是一脸不甘：“毕竟是殿下的妻族，若真的处置了，岂不是断了殿下一臂？说出去也要坏了东宫和姚家的名声，只好秘而不宣。”
　　是了，投鼠忌器。
　　谢明璟恨声道：“来日若有机会，定要重重处置她！”又说：“我以后一定乖乖的，不叫母妃伤心。”
　　两个丫头笑说：“这就是了。”

　　然而晚间躺在床上，谢明璟还在想这位神一般的六姨母。
　　俗话说七活八不活，选在姚氏身孕八个月的时候下烈性的催产药，应该是打着一尸两命的主意又寻不着毒药。「而且也成功了一半。」谢明璟心说。她能穿越到这个身体里，足以说明，原本的那个孩子，应该是死了的。
　　有点替便宜娘伤心。也有点想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母亲。
　　早就认识到自己回不去了的谢明璟闷在被子里偷偷哭了半宿。
　　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像是金鱼和熊猫的结合体，把谷雨和霜降吓得不轻。急忙去报了姚氏，姚氏那边正想着女儿今天怎么不来请安，听了这消息以为她是昨天被那一朵吓着了，就急忙赶过来。路上，霜降招了供——小郡主昨夜知道了姚文鹂那件事。
　　姚氏自己也觉得女儿早晚得知道这事，但如果这点事就让她害怕成这样的话，那是十分不妙的。天家贵女，胆子小当然是不行的！怎么能被这点事吓成这样呢！
　　谢明璟这边，本来过了一夜已经好多了，结果看到姚氏急匆匆赶过来，又有些忍不住，扑过去搂着她娘的腰又呜咽上了，含含糊糊的念着「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娘亲」之类的。
　　不是吓着了就好。姚氏松了口气，接着又觉得心疼：还是个孩子呢。

　　至于姚文鹂，这次真的被这个小表妹害死了。
　　字面意思上的害死。
　　姚家本来高高兴兴的给老夫人过寿，结果险些被人砸了场子，就算不给东宫一个交代，自己也咽不下这口气去。王家更恨，本来因为王氏干的糊涂事，两家之间关系就很僵，这几年好不容易才有所缓和，这次拜寿一方面是想再结个亲事，另一方面也是想到太子面前讨个好。结果这下好么，完全是结仇来了！
　　两家当家的人都把后槽牙咬的嘎吱响。
　　好不容易挨到散席，王家王清徽老太爷红着脸跟小他一个辈分的姚彰等人告了个罪，带着来拜寿的家眷匆匆离去。姚彰也没心情管他，送走宾客之后，姚家众人齐聚萱晖堂，商讨对策。
　　“六丫头，怕是不能留了。”姚老夫人缓缓说道，“当初圣人网开一面，才留了她二人的性命。好容易事情过去了，今日却又翻到殿下眼前，恐怕没人能保下她们娘儿俩了。”
　　姚彤“噗通”跪下：“是儿子无能，教女无方，驭妻无道，让母亲费心，又连累了侄女。”
　　姚彰不发一言，只是伸手拉他起来。
　　姚家五娘文莺皱了皱眉：“三叔何必太过自责？您与三婶平日为人处事如何，大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至于六娘...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家姐妹竟能从背后捅刀子，呵，真是有辱家门。”
　　姚老夫人的小女儿姚彩嗤笑一声：“三嫂那个人，向来自视甚高，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结果大侄女儿当了太子妃，她心里能服气么？六娘也是家里看着长大的，能干出那种事，说不是她娘撺掇的，我绝不信！”
　　“够了！你少说两句。”姚老夫人厉声喝道，“六丫头留不得了，筠娘，你带上东西，去庄子上送她一程罢。”
　　没有人提出异议，只有姚文鹂的同母弟弟，回房后悄悄抹了抹眼泪。
　　另一边的王家也是乱作一团。冒冒失失的王姑娘被发话尽快嫁去外地，关在家庙里的王氏也等到了一条白绫。
　　王氏早先还在等家里人放了她，后来是等自己的一双儿女来救她。她看到那群粗壮婆子的时候还在问：“我的孩子呢？！六娘和文瀚呢？！”
　　“你给姚六小姐出了那样的主意？你觉得她是什么下场？”
　　王氏愣了一下，瘫软在地，白绫套上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