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始》逢雨

3、第三章

　　这个世界，有许多意外的事情会发生。
　　比如，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们约好在机场相见，简单来讲，就是我要一个个的接他们。这是理所当然的，但他们似乎存心整我，所以一致要求我，将一朵玫瑰花夹在耳上来作为相认的标识，这让我觉得非常非常的羞耻。
　　另外，我很紧张。
　　说实话，我在网络世界里活了这么久，结识过许多人，但却一次也没有，在现实里约见过。
　　讨论组的伙伴不是坏人——我和无数人打过交道，所以聊上几句，这种事请就明白了。因此我也能坦然的去和他们相见，大概也不用担心会被卖掉器官或者是仙人跳之类。
　　但这毕竟是我头一次，非常紧张。我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毕竟我们都很默契的，鲜少谈及现实，所以在这个层面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的。
　　浦东机场的人潮比我想的要拥挤，各种各样的人所氤氲出的气味也让我不太自在，加上我还是留着长发，夹着一朵玫瑰花的人，周遭视线刺的我好难受，好想去死。
　　啊对——人齐了就要去死了……所以，忍耐。
　　说起来，那些家伙会长什么样呢？按我的思维，我们这种人有两个极端，一种是我这样消瘦的，另一种是肥胖的，没有例外。虽然这个时代，我们已经不会穿上印有心仪人物的T恤，背着背包逛秋叶原了。可毫无疑问，要分辨出像我一样，鲜少与世界往来的人，除了身材以外，只要看眼神就明白了。
　　顺带一提，除非真的丑的不可思议以外，我并不在意他们现实长什么样。因为我们是一起喷过人，一起盖过房，一起打过本，一起骂过娘的朋友。
　　想着想着，LED屏上显示白马坐的那班飞机到了，我紧张感顿时翻倍。
　　过了片刻，乘客们渐渐涌了出来，一堆外国人里面，只夹杂着少数西装革履，外表光鲜的亚洲人面孔。该不会那家伙是成功人士吧？我不禁脑洞大开，越想越觉得靠谱，然后不断的在那些商务人士里搜寻着眼神浑浊的人。
　　……怪了，半个都没有。
　　更不用说死胖子和死瘦子了，这一架飞机上的人，怎么都是这么身材匀称的……
　　爽约？不太可能……心怀疑惑，我打开手机，想留个言给白马——
　　打字的途中，我听见了声音——
　　“唷，等很久了？”
　　似乎有人在我旁边说话，估计是顺利和接机的人相见了。真好啊，可惜我要接的人还真是害羞，居然脸都不露一个，我都羞耻的在这站了一个小时了，唉。
　　“hi，森莫格？”
　　“……”
　　我立刻抬起头来，觉得背脊一颤。
　　那是我的网名。
　　这果然是个奇妙无比的，让人意外的世界。
　　“……oh god！”
　　我震撼的张大了嘴，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视线游移着，偶尔抬起看我一眼，清澈却不自然的生硬视线，毫无疑问，这就是我们同类才有的，不与世界接触造成的……
　　她是个女孩子，到这我还能接受，因为我之前猜出来了。
　　她看起来比我还小一两岁，穿着打扮都很有品味而且看起来很贵，到这我也还勉强能接受，因为平常言谈里她就是很有素养的一个人。
　　但，她为什么是个外国人？
　　淡到似乎没有颜色的金发披散着，皮肤白皙细腻一如粉雪，五官周正而精致，除了来自深邃蓝色的眼眸中，不自然游移的视线，和稍有消瘦外，完完全全，就是从古典画中走出的美人。
　　我摇了摇自己的头，花了几秒冷静了一下。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她一定是认错人了。现实里，就算真的闹鬼也不可能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外国萌妹子，用中文叫我的名字。
　　我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如朗读课文那样念道。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
　　“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虽然语调有些奇怪，也夹杂了口音，但毫无疑问，是对我进行的回答。
　　“居然是真的啊，我在做梦吗。”我都快要吓的坐到地上了。
　　“……那个……你，还真戴起来了。”
　　她捂着嘴，指着我耳上的玫瑰。
　　我叹了一口气说——
　　“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在国外居住的时差党，结果……他们见了要吓一跳吧。”
　　白马对着我拍了一张照，然后开怀的笑着，似乎将我的照片发了出去。
　　我打开手机，讨论组里出现了我的蠢样，还附带白马特有的颜文字，以及“出乎意料的帅气。”
　　我回了一句：“这是外国派到我们群里的小间谍……”
　　“啊，不行不行。”她打字到一半，然后收起了手机。
　　“怎么了。”我问。
　　“你就在我面前，还是好好的用声音交谈，而不是依赖网络……”
　　她说的对，我也收好了手机，即便震惊，可这就是现实。无论是我是否会突发心脏病猝死，还是白马就是这么一个女孩子，这些都是人生……对我来讲，是真切发生的现实。
　　“白马，见到你了。”我无奈的挤出笑容。
　　“嗯，森莫格，见到你我很高兴，真的。”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奇妙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将那朵玫瑰从我耳边取下，这代表着这朵玫瑰可以暂时休息了。
　　“走吧，这里太拥挤了，我们边走边说。”我说。
　　“在这个世界里，听见那个名字被念了出来，真是陌生而奇妙。”
　　“是啊，我念名字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你的还好一点……只不过，明明是外国人却引经据典的取名，真是服了。”
　　我和白马朝外面走去，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小时候母亲让我学习各种文化，我觉得你们国家有漫长历史，应该很值得学，没想到后来发现这个国家有很多资源可以找，于是……嗯……就以那个身份在你们国家的网络里活了很久。”
　　“……感觉我像是打开了轻小说一样。”我坦诚的感慨道。
　　“我也觉得呢，可惜我不是从异世界来的，也无法邀请你去保护世界，而且待会要登场的伙伴们也不会和我一起成为主角的后宫，都是男的你们搞基好了。”
　　从一个欧洲少女嘴里说出这些，实在是让我感觉特别奇妙，心里痒痒的，可是又觉得这像做梦一样没有实感。但，毫无疑问，她是那个白马。
　　“River的飞机要到晚上，大老板也是，现在我准备去接Yuki，你旅途累了吧，先找个地方休息。”
　　“没事啦，飞机上因为无聊到要爆炸了，睡了很久。”
　　白马的口音听的我稍微有点别扭，但又有种奇妙的萌感，我努力忍住自己不像一个人在家那样被逗的露出什么扭曲表情，克制着说。
　　“……对了，你如果觉得中文说起来很怪我也可以用英语和你聊。”
　　“花样晒英语。”她故作清冷的说。
　　这让我笑了出来。
　　“噗，你才是，强行装中国人，还装了好久！我还以为你是唯一和我一样的非时差党，结果你也是嘛，和我一样的作息时间，却是在地球的不同地方！”
　　“嘛嘛，都是一个坑里的伙伴，就不要计较人种这样的世俗问题了。”
　　“待会让Yuki教训你，他肯定是个猥琐大胖宅，是时候出本子了！”
　　我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这句话有点不恰当，导致她有点脸红的掐了我一下。
　　“抱歉，这个玩笑过头了，不过安心吧。我想他们几个肯定都不是好人，错了，不是坏人。”
　　她又掐了我一下，然后有点呆愣的看着自己刚刚掐过我的手，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语道。
　　“现实有朋友，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呢？”
　　我拍了拍她的头。
　　“笨蛋，我们就是朋友啊，这绝对不是发你朋友卡，只是想告诉你，我很看重那个和我挖矿，和我做日常，和我去贴吧钓鱼，和我下五子棋的白马，她是我的好朋友，无可取代的人……现在我朋友来找我玩了，就这样而已。”
　　白马睁大了眼睛愣了一小会儿，然后红着脸低下头，拉了拉我的衣角。
　　“谢谢，你是好人。”
　　“哈哈，这辈子第一次被发好人卡了。”我干笑了几声，因为这小姑娘是故意用这个梗来调节气氛的。
　　叫了辆出租车，我们出发去车站，Yuki的车按预定一会儿就要到站，步行肯定来不及。
　　这期间，我们都默契的拿出了手机。Yuki并不是坐飞机，所以肯定会打开手机，看见刚才白马发在讨论组的东西，果不其然——
　　Yuki：“妈呀这个骚男人是谁，恶心帅。”
　　我：“就是本大爷，死宅，不要羡慕我。”
　　很快，Yuki就回话了。
　　Yuki：“待会让你大吃一惊好了！别羡慕我！话说白马照片呢，速度献上，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肯定是个胖宅！”
　　白马：“哼，胖宅怎么了。”
　　我随手在网上搜了一张不要肖像权的胖男人的照片，发到了讨论组里。白马在我身边笑的不行，我满意的用了“计划通り”的梗，大概是我装的很像，又把她逗笑了。
　　Yuki：“……我脑补了一下，胖宅白马和恶心帅玫瑰男，在飞机场相见的场面。”
　　他用了一张泪扇吃翔的表情，似乎待会就能看见他本人震惊的脸了。
　　关掉手机，我花了一会儿才把脸上的笑容拧成正常的脸。
　　只可惜，这些戏言都是虚渺的镜花水月罢。
　　“我们是要去寻死……But……”白马苦笑着说，她也和我有同样的感慨。
　　“unlikeness……对吧。”
　　“嗯……”
　　我的脸大概非常阴沉，因为白马看了我一眼，便头一次的，用如死人一般绝望的冷漠表情，看向了窗外。
　　我说：“正因为我们是这样的朋友，所以才可以欣然一同前往结局之处……除非，你有什么留念。”
　　“这个世界的设定太烂了，脚本也像一岁孩子写的幼稚，人设更是粗制滥造……还不如卖肉的烂番或者拔作，没什么可留恋的。”
　　“我也是，我所追寻的事物不在这个过程之中，所以我要去结局。”
　　叹了一口气，我弹了弹手指，轻轻哼着《Letter Song》的前奏，当她转过头来的时候，我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白马，在那之前，我们的人生都还有美好的一刻，我们能见到那些家伙，不觉得很开心吗？”
　　“嗯！我们把大老板的现实里的钻石套给扒光吧。”
　　“好主意！”
　　到达车站，我戴上了玫瑰花，和白马一起走了进去。
　　Yuki所在的地方，和上海不远，坐列车不用花太多时间就能到，所以我们没有等多久。
　　我和白马站在等候的地方，她坐在自己的旅行箱上，我则靠着墙壁，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北欧的星空澄澈度的问题，然后被一声响声打断了。
　　——“砰。”
　　随着声音看过去，我发现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正在呆若木鸡的瞪着我们，刚才的响声似乎是她手中的提包掉在地上造成的。
　　不会吧……
　　她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海蓝色的百褶裙，黑色的过膝袜下，是一双很文艺而干净的板鞋。年纪大概十七八岁吧，留着清爽的栗子发型，有些娇小但很是纤瘦。关键是长相清秀，且透着一点柔软的可爱感。
　　任谁都要多看几眼的女孩子，可是——
　　我看了看白马，她也正好看向我。
　　“该不会吧……”我揉了揉太阳穴。
　　“oh god……”白马有点紧张的抓住我的衣角。
　　“……森……森莫格……吗？”
　　“……yu……ki吗？”
　　又是个妹子……又他妈是个萌妹子。
　　“妈的，说好的白马是胖宅呢！”
　　我头一次在人生里，听见真的可以说是萌妹子的女孩子一脸愤怒的骂粗口，好像随时都会跑上来抓住我的衣领喷我一脸口水似的。
　　我也情不自禁的拉高了嗓门。
　　“……这是我想问的，你他妈不是男的吗？天天用恶心的表情，时不时发个GAL截图表示自己推到H剧情了，还给我推荐里番来着。”
　　她一下子脸变的通红，低着头，这景象似曾相识啊！
　　“这个世界没救了……没救了。”白马摇着头，笔直的盯着面前的Yuki，好像坏掉了似的。
　　“你居然是白马吗？鬼才信啊！”结果Yuki见到白马又爆发了：“不是发了照片吗？是个胖宅啊！说好的胖宅呢！”
　　Yuki直接上手捏起了白马的脸，用直勾勾的眼睛左右观察，看的我都要兴奋起来了，百合果然……呃不对。
　　“谁让你们俩，平常没事装个毛线的男人啊，真见面了真尴尬。”
　　我赶忙上去拉开她们，结果矛头改着针对我了——
　　“就是因为有一天见面，人家发现我是女孩子肯定会吃一惊，我才要装的！”
　　“那你和网友见过面吗？”我问。
　　“见他妈个鬼啊！”Yuki果然抓起了我的衣领，对我喷口水：“人家面基从来不叫我，有天我私下问了，人家说我在网上太猥琐，肯定是个恶心的死宅，有次有个群主，还他娘一本正经的对我道歉，说什么‘我们这一次有妹子在，带你不合适’！操他妈，老娘不是妹子吗？”
　　这把我逗笑了，肚子疼的要死。
　　“笑屁啊。”
　　人家说有种生物，是披着女人皮的大叔心，我觉得这家伙肯定就是这样的。
　　仔细也能发现，她一举一动和气质都很与众不同，用言语很难描述，我只能说，这是常年在家一个人自由养成的举止，很能证明自己是我们的同类。
　　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我们也不能总在这个人来人往的车站带着。
　　我提起了Yuki掉在地上的行李，然后拉起白马放在地上的旅行箱，叹了一口气。
　　“走啦，你别捏白马了，她听不懂中文。”我随口说。
　　“……对哦，是外国人来着，那说日语行吗？”
　　“可以的，不过最好说英语。”
　　“hello？”似乎真的相信了，然后Yuki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脸：“你不就是在说中文吗，又逗我……”
　　我们走到了街道上，风比起早上暖和了一点，大概是因为太阳位置变的近了的缘故。
　　或许是都是女孩子的原因，这两个小姑娘混熟的很快——不对，我们五个本来就都熟的不行，这才是我们应有的表现。
　　“白马，你胸好小不要说话。”
　　“你的也不大呢。”
　　“唔……还在发育期。”
　　没想到我能亲耳听见，好像只存在于二次元的交谈，真是心痒痒的好像要醉了。
　　“你们有订酒店吗？”我问。
　　Yuki瞥了我一眼，回答道。
　　“酒店？订酒店的APP我可从来没下过，话说你家呢？如果你家有人就去你家，没人还是算了吧，我毕竟是个传统保守的女孩子。”
　　这让我觉得哭笑不得，因为这张脸说出这话来，实在是很新鲜的。但这话又是对我的一种侮辱，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白马开口替我解围。
　　“他这么瘦，我们联手都能把他绑起来玩，就去他家吧，宅男的家似乎会很有意思。”
　　“比如找色情杂志之类？”
　　“这个时代已经没那种古典的做法了，是在硬盘里找。”
　　她们一本正经的讨论了起来，真希望擦肩而过的路人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们三个。
　　到了我居住的公寓，我推开门，她们立刻沉默了。
　　因为这家，空旷过头了。
　　“抱歉，没什么家具，因为要死了，身外之物都收拾了，不过wifi和电脑都还在，地板很干净，不介意的话就坐地上吧，没什么可以招待的，累了可以睡床——只要你们不介意那是我的床。”
　　“是啊……我们是来寻死的呢。”Yuki苦笑着走了进去。
　　和我一样，我想，这两个家伙，都是收拾干净了身外之物，才到这儿来的吧。
　　关上门，放好行李，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电脑！电脑！”白马立刻朝电脑飞奔而去。
　　目送着她进我寝室，我油然的感慨了起来。
　　“天惹，我居然带女生回家了。”
　　“天惹，我居然进男生家了。”
　　我和Yuki互相挪揄了起来，不过我是真心觉得惊讶的，因为这种剧情是我人生里所没有过的。自从我独居开始，十年来，这个房间都从未有其他人踏足过。
　　站起来后，我和Yuki也凑到了卧室里，因为电脑摆在那儿，后面是床，很方便。
　　白马正娴熟的翻阅着我的硬盘。
　　“哼哼，我可是把那些东西都删干净了……”正当我这么说的时候，白马打开了我存截图的文件夹，我大喊不妙。
　　里面的是讨论组的各种黑历史截图，以及我一些游戏截图，因为都很有纪念意义，我没舍得删掉。所以，我忘了，这还是我偷偷右键讨论组的四人发R18图片时，存图的地方。
　　果然，Yuki用手肘顶了顶我，怪里怪气的说。
　　“哎呀小伙子，我发的东西你怎么都存了起来呢。”
　　“……忘删了。”
　　我捂着头，除了害羞之外，这也真是奇景。
　　一个外国女孩子坐在我电脑前，打开了一张R18的图片，而这图片是我身边另一个女孩子发的，可都坐在这里的我们，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反而坦然的聊着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不过，当初我们的合影，你都还留着呀。”
　　白马切了一张游戏的截图，里面是我们讨论组的五人组队时的截图，可谁能想到，那些肌肉男的背后，却是这样的人……
　　“嗯，肯定都留着呀。”
　　“我也是，当初截了不少。”白马说。
　　“我也一样。”Yuki还将手机桌面拿了出来，也是五人的截图。
　　我笑着摇了摇头——
　　“当时我觉得我们好基，现在想想还真是有意思。”
　　Yuki站了起来，摩拳擦掌的看了看我和白马。
　　“来打游戏了啦，我带了外设键盘，输了让位，赢最多的那个可以要求输最多的干一件事，不能拒绝！”
　　这么优美的条件，不接不是人。
　　“战个痛！”我立马站了起来，熊熊烈火肯定在我眼中燃烧。
　　当然，打了三个小时后，我躺倒在了床上，苦叹着自己不是打格斗游戏的料。
　　嘛，虽然如此，我也比白马强一点，而Yuki拿下了冠军，好可惜啊，一点我的事也没有，一点意思也没有！
　　“哼哼，白马，是时候了。”
　　“我忽然觉得，你该不会是futa吧。”白马说出了一个很厉害的词，让我差点喷了。
　　“我倒想呢！这样现在就可以把你就地正法了。”Yuki也很厉害，一点也不介意的回话了。
　　……果然是没救了。
　　Yuki把我赶出了自己的卧室，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只是看起来都有一张不赖的笑脸。
　　已经太久了……见到朋友间嬉戏时，这种才会露出的笑脸。
　　我站在自己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手机里沉寂的讨论组，讨论组里的五个小头像，除了我以外都是黑白的，也没有人说话，这在往日是无法想象的。
　　我们都死了以后，头像就当遗照吧，这样很贴切。
　　胡思乱想着，我在门外站了十多分钟，门内的吵闹声也总算停了下来，希望她们克制一下，不然作为健全男性，这样是受不了的。
　　另外，我现在特别憎恨当初装修这个房间的人，为什么要把我寝室的门弄成实木门，一点也看不见里面发生什么，太可恨了。
　　我无奈的敲了敲门。
　　“喂，二位大小姐，要不要去吃饭啊。”
　　——传来了Yuki健朗的回答声：“要去！上海有好多好餐厅不是吗！是时候宰你了！”
　　钱不钱的倒不太重要，现在已经不用在乎那种东西了。只不过，我认为我们这类人，是很难进入那些公共空间的，即便进去，也会被压力压倒，将一切都变的索然无味。
　　“我倒是无所谓，自己一个人偶尔也会去，你们能正常的进那种有格调的餐厅吗？”
　　“……妈的，一个人去当然是找死了，一个人肯定要宅着自己做饭啊！但是不是有你这种恶心帅带头，还有这种洋妹子陪吗！偶尔组团进去装装大小姐不是很爽吗！现在的阵容现充也会羡慕的！”
　　“Yuki！形象崩坏了！啊！别拿我撒气呀！”
　　Yuki好像说了些直白又不得了的话，不过我也不是不理解，我本以为这种恶心的虚荣心只存在于我身上，没想到她也会有，不愧是本讨论组第一死宅。
　　“那你们换好衣服吧，我去定位子。”我敲了敲门说。
　　“哎！晚礼服吗！我可没带来呀……最讨厌穿那种难受的衣服了！”白马好像误解了什么。
　　“是呀是呀，特别是你胸小一点韵味都没有！”
　　“……又不是去晚宴，穿的得体一点就好了，虽然不知道你们刚刚玩了什么play，不过肯定玩的衣服乱了吧，我只是想说你们整理下。”
　　“好了！你快去定位子吧！我们到时候拍个合影！气炸那两个没赶上的！”
　　在我小时候比较喜欢去的意大利餐厅，订下位子以后，她们正好打开了门。
　　“妈呀。”我吓的手机都掉下去了。
　　“你干嘛一脸被吓到的样子。”
　　“……自己寝室走出两个人，完全就是天方夜谭啊。”
　　我对于她们的脸还并不是那么熟悉，所以像这样转过头，发现两个女孩子从我房间走出来，真的是件很恐怖的事。
　　“活该撸一辈子。”白马挪揄起我来。
　　“我可不是魔法师，这种梗对我没用。”
　　“哈哈哈你这个梗才好笑，你初夜是献给了飞机杯吗？”
　　我再也不对Yuki抱有任何幻想了，这个女人的形象已经粉碎了，难得生了张真心漂亮的脸……对于她，我可以这么说——我见证了网络毁灭一个人的结局。
　　窗外的阳光黯淡了不少，现在开始步行过去，勉强算是不错的晚餐时间。
　　我拿出钱包，数了数里面的现金厚度，然后觉得丧气的看着她们。
　　“……我事先说好，我就这么多钱了，你们如果点Sangiovese，Ornellaia这样的玩意我是负担不起的，麻烦手下留情。”
　　“天啊，为什么突然蹦出几个外语！”Yuki吃惊的看着我。
　　“……对了，你们成年了吗？”我忽然问。
　　“问女孩子年龄可不好呢。”Yuki说，白马也在一旁附和着。
　　“那我就默认你们是十六岁的花季美少女，所以不准点酒。”
　　“听起来好恶心，比看小学生发弹幕还恶心……”
　　“总之不准乱点东西。”
　　之后，她们稍微梳理了一下发型，整理好了衣服，变的又漂亮了一截。
　　以至于我想起了一句名言——“你永远也不知道电脑那头是不是坐着一条狗”，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觉得无论网线那头坐着的是狗还是人，比起她们来，都不值一提。
　　可到了打开门，刚刚将脚踏在街上时，却又不同了。
　　“……我们还是回去吧。”
　　“嗯，回去吧。”
　　她们俩的眼神变的消沉了起来，活力也仿佛昙花一现，消失殆尽了。
　　我看向街道，原来如此。刚下班的人和学生混杂在一起，将这个城市挤的水泄不通，车子也堵起了马路，到处都是熙熙攘攘，拥挤一片。
　　也是……假如能随便的出门，随便的融入社会，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我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在这两个脚步沉重的小姑娘肩膀上说。
　　“读过欧·亨利吗？”
　　她们一起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我，二人讶异的表情太过相似，以至于仿佛姐妹一般。
　　“白马推荐的吗？”Yuki想了想：“钱德勒那篇？”
　　我点点头，接着说。
　　“我们也偶尔去试试那种华而不实的人生，成为他人的景色吧。”
　　“那个故事有个很无奈的结局哦。”白马苦笑了起来。
　　“和我们不是很相衬嘛。”
　　我们交换了一下视线，一起闭上眼小小的叹了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我看见的就是那个充满活力的Yuki，和优雅的白马了。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