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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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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自玄同与意琦行枫林约战后,数月之间,战云界与黑海森狱接连变故。
意琦行取回阴元,力阻战事。朝天骄衡量利弊,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
意琦行再次求去,朝天骄叹了声“人在心不在”,挥手:“允你暂离战云界,收拾好心情,记得回来。”
而黑海森狱方面,阎王准备万全,借意琦行之手杀玄同,欲取摩罗天章,却不想在关键时刻,遭逢玄膑反叛,将其陷于伽罗殿内。
陷阱未必高明,时机却精准得足以破坏他整盘计划,待他破除阻碍怒颜出关,只看到他的长子手持摩罗天章,眉目间不复优柔怯懦,冷酷地直视他:“父王你说,有你杀子珠玉在前,膑儿邯郸学步,弑父可好?”
阎王向来知道他的长子不是池中物,此时倒有几分欣赏了:“膑儿你如何知晓摩罗天章之密?”
“要怪只能怪父王太过急切,为取剑竟不惜将消息透露给敌人,若绝代天骄真取了摩罗天章,父王岂不授人以柄?”玄膑握住剑的手慢慢收紧,语调里竟有些抑制不住的激烈,“也对,你本来就打算坐等两败俱伤,他取剑,你杀了他就是。”
“膑儿,玄同死了,你很难过。”阎王打量着他,露出玩味的表情:“你——很好。但王者无情,在情字上,你与玄同,都有太多弱点。”
“哈……死人才会无情吧。”玄膑笑得苍凉,“父王说得对,玄膑与你不同,玄膑不会面不改色杀至亲之人,阎王亦不会为一名儿子的死而心痛——没关系,胜负的结果可以走着瞧,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你想用摩罗天章要挟吾?”
“不行吗?”玄膑将剑还鞘,“吾现在杀不了你,你也夺不回摩罗天章,那么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也是一种选择。”
“还有一件事。”玄膑临去时,回头道,“我并不想这样早就暴露动手——是你逼的,父王。”
阎王冷然,就是说自己对玄同动手,才会激起玄膑的反抗吧——那年若非玄膑将自己的木精灵之力传给玄同,他早就得手了。而这一次,玄膑既知摩罗天章,必定去了决战现场,难道又……
他是如何养出这两个重情的儿子的?呵。
这一年最终平安过去。
黑海森狱的作风莫名变得柔和起来,虽然伴随着更多暗流汹涌。但无论如何,因为玄同的死,他们与战云界的仇怨,暂时被揭过了。
而另一方面,江湖传言,绝代剑宿意琦行回到叫唤渊薮,从此闭关不出,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一年又一年,江湖上新人辈出,叫唤渊薮也被遗忘。
直到又一个隆冬……
一双脚缓缓踏上了积雪的山路。
他抬起头,望着眼前的房屋。天已很黑了,飘着雪片,但屋子没有灯火,屋前的白雪上也没有一个脚印。若非那风中低低的剑鸣,他几乎要认为这里无人居住了。
是啊,剑鸣声。
“笃笃。”他敲了两下门,没有应答,于是径自推门进去。屋子很大,因而就更显得空旷,一张桌子,一个凳子,一张木板床,床头叠着几件旧衣服。除此之外,再无多余家什。
注意到墙上挂着一把剑,熟悉的剑鞘让他怔了一下,如果没记错,这把剑应该……
他伸手取下剑,向外拉了一下剑柄,怪异的手感之后,“叮”的一声脆响,半截剑锋从剑鞘滑出掉在地上。
他手里握着另外半截,却在此时,听到背后有低低的吸气声。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问你。”背后的人声传来,低喃着如诉心曲:“最后一招你的迟疑,究竟是不是——故意?”
他没料到第一个问题竟是如此,思考怎样回答才合适,却听到背后人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就算再见面,仍然只能由我独自猜测。这是活下来的人……必须承受的。”
他为这语调里的沉重皱了眉,转过身:“意琦行——”
呼吸紧了一秒,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依旧一身素袍,依旧是冰蓝的眸色,但……
那头黑发,竟已全数变做银白。
意琦行看清他的面貌,倒没什么震惊之色,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我想古人之诗,必为此时而设。良夜苦短,不谈愁烦之事,就……清茶一杯,听雪论剑好么?”
几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地说着,眼睛却一瞬也没有离开他的面孔。他不由得叹了一声,慢慢走过去,意琦行的脸孔一点点接近,放大,而后他伸出一双手将人抓住。
“——意琦行,这不是梦。”
意琦行怔了一下,茫然抬头。
“梦里的惋红曲绝不会如此。”他收紧双臂,将身躯贴近,“所以,这不是梦。”
意琦行被他拉过去,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温度从接触的地方传导,淡淡的,却令人如被烫到了一般,剧烈颤抖起来。
“……惋、红曲?”
“恩。”
“真的是你?”
“是我,不是梦。”玄同再次确认,手掌覆上银发。
怀里的身体几乎抖得不成样子,掩饰一般想推开他,他却牢牢抱住不放。
放纵一回又何妨。
他们刚刚经历了死别啊。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自从死而复生,玄同衣料变厚了许多,反而是意琦行一年四季皆穿那身白袍,倒显单薄得很。
玄同盘膝坐在床头,伸长胳膊去将意琦行那边的窗户关起来,意琦行酒意迷蒙,伸手拦他:“很热。”
“吾很冷。”玄同饶有兴趣地抬起半边眉。
“不要。”某人也挑起半边眉,脸颊被烧得通红,呼出一口白气,竟并拢双指去点玄同手腕穴道。
玄同翻了手腕,躲开这凝聚着绝代剑意的一指头,另一只手却从下面偷袭,勾住了窗划子。
意琦行酒意上来,手法不灵活,倔劲儿丝毫不减,便也要出双手去拼个输赢,不妨衣袖将酒坛打翻了,忙弃了窗户要挽救,没抓到坛子,身子却歪歪斜斜地撞了过去。
见他的额角就要磕上硬邦邦的墙壁,玄同忙以手垫上,于是不及避开酒坛,被黏糊糊的酒液倾了满襟。
浓郁的酒气霎时弥漫开来。
玄同手忙脚乱地捞起酒坛,又去扳意琦行的肩。但酒醉的人沾了床板哪里还弄得起来,左扭右扭,反倒将衣服滚得乱糟糟的,连头发上都沾了不少酒。
他翻了翻身,已是将玄同的腿当了枕头。
玄同叹了口气:“酒量还是不怎样啊。”
“酒不醉人……人自醉……”银发的剑客叨叨了一句,又念,“酒醉人,人不醉……”
“到底是什么?”玄同好笑地抚着他的发髻,“绝代剑宿,我给你解开头发可好?”
“恩。”意琦行又安分了,两眼直勾勾盯着棚顶。
玄同扯了一条布巾来擦净了双手,低下头仔细研究意琦行脑袋上超级复杂的发式。一边寻找关窍慢慢地解开,却听意琦行忽然道:“这不是梦吧?”
“不是。”
“那你回答吾之问题好么?”意琦行似乎紧张地抓了一下床板,弓起脖子,掀着眼睛用力向上看玄同。
“不好。”
“这果然还是梦。”
“不是。”
若在清醒时,这超级幼稚的对话一定要让绝代剑宿臊得拔剑砍人了,但现在意琦行只是挫败地叹了口气,又把脖子撂在玄同腿上。
“澡雪剑断了……”他喃喃道。
玄同的手顿住了。
“那时吾想……”意琦行道,“如果这是命运的话,为何活下来的人是我?”
“如果命运只能存活一人,为何存活下来的是我……”
“意琦行——”
“为何惋红曲能假借命运的安排,将杀死朋友的痛苦轻巧巧地推在我身上?”
一句话慢慢地含在唇齿间,被咬碎了吐出来。意琦行的眼皮微微发颤。他几乎听到了心尖血滴落的声音,听到了头发一点点变白的声音,就像不断脱离枫树的红叶,像每个冬夜簌簌落下的雪,是日日夜夜徒劳的回忆,是反反复复回溯着质疑,困兽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有自我折磨。
玄同慢慢以掌心覆上他的双目。
“想死还不容易吗?”意琦行猛然抓住了那只手,也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醉了,“但为何死是唯一的出路,为何死的是你,为何……这所谓的宿命,是要让人如此心痛……”
“都过去了。”
“你总是如此想要忘记过去,明知道不可能忘,枫林也罢,那一剑也罢,还有情义——”
“我为我那时所说的话道歉。”
玄同以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不知道第几次叹息着,为了此刻的沉重,为了这人算之下的天命,为了这一场相遇,深深地叹息:
“吾还活着,所以,让那些过去,都过去吧。”
数日后,屋外发了几枝梅花。
梅花树下,红袍剑客负手道:“意琦行,吾与你同去寻一柄新剑吧——吾在期待你新的剑声了。”
银发剑客将拂尘搭在肩头,傲然:“配得上吾的剑,天下少有。”
“从吾大哥那里将摩罗天章夺来如何?”
“惋红曲,你认真的?”
“完全不。”玄同笑了笑,转身先行。意琦行哼出一口气,也随之迈步。
两排足迹在雪地中渐行渐远。
——完——
后记:问我为什么玄同没死,因为……摩罗天章是大哥捡走了嘛,而且玄同的元神兽还在,所以是大哥救的他。
反正已经活过来了这种小事就不要计较了不用浪费笔墨再写啦【喂分明是你太懒了好吗!
另外本文所谓的宿命,其实更多是阎王的算计,是一种“人算之下的天命”。
然后这文真脑洞大开,写到现在我反而也不知道后记应该说什么了,就……如果觉得还不错看,就给我留个言这样?
咳。
总之既然是过年期间写的,祝大家羊年甜甜蜜蜜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