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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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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明日也就是扶烟进宫为郭太后表演骨风舞的日子。
第二天一大早,长乐亭主就早早起床。这也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以亭主的身份出席这场皇家盛宴。她享受着做亭主的荣耀,一大早便命令洛风小苑里所有的人严阵以待。她用最珍贵的蜀绣织品制成的衣衫裹身,戴上最珍贵的琉璃饰品,唤来洗烟厉菲随侍左右,带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向显阳殿行进。
洛阳城的百姓无不用艳羡的眼神打量着这个长乐亭主。
当然,洛阳城的显贵可是遍地都是,长乐亭主再怎么张扬也只能配备亭主该有的排场。
她进了宫,才知道她所拥有的,终究是太少。
显阳殿里,显贵汇聚一堂。首位端坐的是十四岁的曹芳,也就是曹魏的当朝君主。他的旁侧坐的是年轻貌美的郭太后。郭太后本是明帝的妾室,彼时他已经立了宠妃毛氏为皇后,后来见郭氏花容玉貌,便借口与毛氏争吵赐死毛氏,改立郭氏为后。
然而明帝却是英年早逝。明帝子嗣多夭折,不得不立齐王曹芳为帝。
然而曹芳年幼,这朝政实际上就把持在这郭太后的手中。郭太后年纪轻轻就当了太后,又掌着实权,其手段心计,可见一斑。
下首则依辈分品阶坐着曹操的两位太皇太妃,分别是金乡公主的生母杜夫人,何晏的生母尹夫人。
后首坐着金乡公主,曹爽,还有一些名流文人。长乐亭主则坐在金乡公主的旁侧。与她同席的嵇康不时将目光瞟向宫外。他昨日听金乡公主的话,如约出席太后宫宴。心里却突然怀疑金乡公主会不会故意欺瞒于他。织瑶真的会在显阳殿吗?然而他又别无他法,只得强忍内心焦灼,如坐针毡。
宫人奏起了开宴曲,曲毕。郭太后正襟危坐,高贵矜持地开口道:
“众卿家今日来显阳殿,哀家无有美味珍馐款待嘉宾,只得先请卿家虚饮一杯!”郭太后言毕一饮而尽。“哀家不通时事,却爱听宫人小婢闲聊帝都俗闹。昨日听闻长乐亭主的洛风小苑演了一曲‘骨风舞’。金乡公主有心,把那舞姬请到了显阳殿,哀家这才有幸与众卿家一饱眼福!”
金乡公主听了,起身步于中庭,恭敬回道:
“回禀太后,现在朝堂安定,洛阳繁华,做臣子的能做的就是将一些趣闻奇物敬献我主!”
“若按辈分来算,哀家还得称金乡公主一声姑母。却还要姑母为弟媳解忧,实在是说不过去!”郭太后招了招手,示意金乡公主归坐。冲內侍道:
“外面是不是舞姬们在候着?”
內侍回道:
“启禀太后,那洛风小苑的舞姬,已经久候多时了!”
“先请那扶烟与那乐师进来吧!”
“是!”
不多久,扶烟便与萧准隐在內侍的引领下进了显阳殿。
“扶烟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准隐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扶烟、萧准隐跪拜道。
“平身!”太后摆手道。
“都抬起头来!”郭太后威严道。二人依言抬头。郭太后见了,浅笑道,“还真是一对璧人,如此珠联璧合,才能演出那样一曲‘骨风舞’来。不过哀家并众卿家一样,都只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形。希望你们是名副其实的!”言罢又冲內侍道:
“撤宴!请舞!”
于是众人皆随着郭太后出了显阳殿,宫外的广场上已经架起了高台。鼓手、副乐师已经各就各位。
扶烟今日依旧是铠衣裹身,却在肩部加了薄如蝉翼的羽衣,使得她健拔娇俏的身姿添了三分妩媚。太后一声令下,扶烟直接从高台之下跃上高台。
众人本就被她突然加上去的羽衣惊艳,见她这一跃,已经有人从坐席上起身高呼。一些文人不禁乘兴作起赋来:
“胡姬俏兮美人娇,羽衣飘兮姿窈窕。”
一声擂鼓起,扶烟如金鸡独立般凝神注视敌人。
“孤奋战兮不输男,眉夭夭兮唇微翘。战鼓擂兮请风助其势!”
这一句出来,忽见天空骤然转阴,风起云涌起来。观舞之人纷纷变了脸色,然而突然人群中传出一句:
“难道是这胡姬之舞,引天公易色。能让天变色的舞,才称得上是‘骨风舞’!”
众人听了,纷纷称是,有人竟然跑到场上学起扶烟的动作来。会武的将士也不禁被扶烟刺激了热血,舞起剑来。一时之间,刀剑声,风声,天雷声,众人呼声,作赋声,交杂在一起。就连已经见识过骨风舞的人也被这气氛感染,不能自抑。
“邀风舞兮酹雨歌,威天雷兮怒九声。”
骨风舞点燃了众人的热血,却加深了一个人的悲戚。他一个人默默地离开这最热闹的地方,步入御花园。却听到一阵轻笑声,很浅很浅,却传到了他的心里。他循声探去,却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是曹爽,满脸横肉白净阴柔,怀里偎着一个女子。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此时,那女子正主动把手环在那臃肿的脖颈上,眼里噙满笑。那女子看到他,眼里写满惊恐、思念、痛苦,半晌才唤出一声:
“夜!”
嵇康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眩晕,他很想上去把那臃肿的曹爽挥拳打倒,然后把那女子紧紧搂住,问她:
“这是为什么?”
然而他没有,他强忍住内心不断聚集的怒气,只是吐出一句:
“酒色令人枯!”
他是在说那曹爽,也是在说他自己。这两日,他为了那个女子,无心抚琴,无心属文,连酒喝起来,也没了味道。他知道,这样很危险。他恨自己的清醒,自己的清醒拦住了他冲上去的冲动;他的情醒,拦住了他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他的清醒,……
嵇康的脚步如同注了铅一般,动不得,不舍得动。即便那女子此刻躺在别人怀里,他依旧贪恋地看着她娇小孱弱的身躯,不盈一握的腰肢。然而他终究转过了身。
织瑶,一日夫妻百日恩,此刻我,即便知道这是别人设的局,我也带不走你,这一切,原本就是我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半年欢愉。酒色令人枯,叔夜此生已享美色半年,便也足够一生回味了。
“夜!不要走!”我终于在忍了三日的相思之苦后,唤出了这令我魂牵梦萦的名。“夜,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走!”我疯狂地推开曹爽紧扣在我腰间的手。
“夜,你为何不听我解释!你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让我一个人……不要……”眼泪已经流到断流。
嵇康却没有回头,只是独自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走去。我奔过去,却在脚步刚近他的身便顿住了!我又如何面对他呢。一个来历不明的替身,哪还敢奢求他如初时般全心待我。此刻我竟然落得,连一个奴婢都不如。奴婢尚且有父母亲,姐妹宠,我自然不会是长乐亭主的妹妹。是的,长乐亭主,这个身份,是禁锢我的根源,我呼不得,怨不得,甚至……我不甘心,忙活半年,终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长乐亭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