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罗耶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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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远处白光乍现，穿破层层叠叠，霞彩的薄纱。海浪急躁地浮动起来，一波压着一波，寂静而缓慢地从地平线推过来。
又是一日黎明。
那些白光沿着尘埃的痕迹，爬过窗帘紧闭的落地窗，只剩下一丝的身躯轻伏在一张看起来极其沉重的雕花木桌上，一双修长的腿正架在那上面，小牛皮的靴面反着锃亮的光。而那靴子帮下面，压满了大大小小的航海图。图面上的经纬条框圈住了人类已知的所有海域。
“您说您要去罗耶港？”
船舱内一个裸着上身的高大壮汉有些不明所以的摸了摸光头。
他的对面，隔着那张铺满海图的雕花木桌，一个黑发男子斜靠在铜座皮垫的船长椅上，把玩着手中的翡翠，对自己大副的讯问，却不予答复。
男子手中的翡翠与胖彼得手中的并不一样，但是看质地却是出自同一块原石。胖彼得手中是一块菱形的翡翠，而他手中的则是一个十分不规则的形状，然而从那圆滑的边角却可以看出是工匠刻意为之。那宝石整体像是一张古弓，仔细一看却发现正好能和胖彼得手中的翡翠拼接到一起，变成一颗比胖彼得手中大上一圈的菱形的翡翠。
而把玩着那宝石的男子正是艾弗里，对面站着他的大副菲尔。
艾弗里凝视着手中的翠色宝石，那闪耀的绿色像是跳动的火焰，映射到他的瞳孔里，而艾弗里背后的落地窗窗帘微闭，昏暗的光线中那双眼睛中流转着令人惊心动魄的光芒，昏暗明烁之间，那光芒就像是在昭示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我们已经得到了一块，只要再找到……”菲尔无视面前男子周围的慑人氛围，严肃的提出自己的问题。
“菲尔。”艾弗里淡淡的打断他的大副。
菲尔下意识的摸了摸光头作为回应。
艾弗里又看了那翡翠一会，半晌收回目光，将手中的翡翠坠收回衬衫内。
“把那个扔了吧。”
这句话使菲尔张大嘴巴，显然他知道艾弗里口中的“那个”指的是什么，他紧忙从怀里掏出一块菱形的翡翠，举到眼前，仔细打量起来。这正是前些天从胖彼得手中取得的血里奇手中的翡翠。
“这块……是假的？那胖子骗我们？”菲尔不可置信的说道，两只大眼瞪得更大了一圈，眼白几乎将眼仁挤出眼眶。
“那他的演技也太厉害了。”转眼，菲尔已经收起惊讶的表情，一副十分佩服的样子。
“不对啊！他哪来的胆子骗咱们！”方才的言论又被瞬间推翻，菲尔的脸就像陶泥一般，拍了拍脸便又成了不可置信的样子。
“咱们呼一口气就能让他这辈子做不了那些个倒卖的贸易。”
艾弗里并不理睬菲尔的自娱自乐，接过翡翠随手丢在桌上，盯着那个看起来完美无缺的宝石，冷哼了一声。
“胖彼得没有骗我们。所有人，都被血里奇骗了。包括那些船员。”
菲尔收回惊讶的表情，用他粗糙的手指来回摩擦着下巴，点了点头，仿佛他早就料到了的样子：
“的确，我也觉得古怪，血里奇是个多么狡诈的家伙！这种重要的东西只要他不死就绝不可能在别人手中。”
艾弗里瞥了菲尔一眼，那个光头壮汉立刻做出立正的姿势，整个身躯“噌”地树直了。“所以。”艾弗里收回视线，将手放在胸前那块翡翠的位置。“我们不去管他。”
“……嗯，一个小岛是困不了他的。但是如果他想要翡翠地平线的宝藏，他就一定，会去找另一样东西。在那之前我们要做好补给。所以要到罗耶港停靠啊。”说着顿了顿，换上十分讨好的表情：“船长你真是太厉害了！”说完又十分满意的一拍手，丝毫没有打算验收一下拍马屁的成果的样子。而艾弗里自然不会和他再多计较，于是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都将目光投向艾弗里靴子下面的一张航海图。
一大片被渲染成白色的海域赫然在航线图上，像是在绘图的时候不小心泼洒了白色颜料一般，那片海域在航海图上显得浓稠且不规则。就像一大片牛奶，牛奶上方悬着手写体的加黑的标注：“飞翔的荷兰人”。
“我讨厌荷兰人。”菲尔盯着那几个龙飞凤舞的手写体半晌，忽然低声愤愤的说。
罗耶港是环加勒比海上的一个小岛，在葡萄牙人没有发现它之前，那里只是一片极度荒芜的土地，后来，英国人把这里做为重犯的流放地之一，但紧随之后，宗教改革袭来，欧洲大陆一片人仰马翻，英国政府更是头晕转向，逐渐地，这片土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当英国人再想起罗耶港时，看守都已经死尽，大批海盗盘踞在此，罗耶港也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海盗之家。
而现在的罗耶港是一个极其糜烂的海上城市。朗姆酒和威士忌在街道上汇成一条条金灿灿的溪流，纵横无阻；妓女成群结队坦露着惨白的皮肤，向从港口走来的船员们搔首弄姿；货物码在码头上，成堆成山，在最鼎盛的商季，港口可同时容纳上百支船。这里已经俨然成为了海上伦敦，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所有海盗都爱罗耶港。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是自愿加入海盗的，他们也许曾经是某个国家的海军，但是在国家大幅削兵后走投无路，或者曾是老老实实的渔民，因为渔荒期或者各种压迫而不得不走上武装民船的道路，最终成为真正的海盗，再或者是在逃的重犯、俘虏与奴隶。
船员们每天在海浪中漂摇不定，死亡与饥饿时刻萦绕在他们四周，海军随时会出现，将他们送上绞刑架，而维生素的极度缺乏，败血病如死神一样盘踞在他们头顶。
还有对于大陆的执念，几乎所有人都在对陆地疯狂想念中进入梦乡。
所以他们肯花一整袋财宝只为一杯兑了水的劣等朗姆，或者睡一个满口脏话的女人。
所有海盗都爱罗耶港。
正午，罗耶港依旧繁忙，大大小小的船只拥堵在并不怎么宽敞的港口，各色风帆随着海风不断翻卷着，各种吆喝不绝于耳，大部分是一些没有钱缴纳珍贵港口停靠费的小型商船和一小部分靠岸补给的海盗。码头上人来人往，船员们匆匆地从船上卸下货物，烈日下汗水淋漓。不时有一两个船员因为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打起架来，也偶尔有终日都在混吃等死的醉汉躺在缆绳圈里哼着莫名其妙的歌谣。
或许不是所有海盗都爱这个乱糟糟的城市。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波尔德一边将一箱货物推下滑道一边面无表情的说。
“哦，看我们纯洁的小鸟！”菲尔从他身边走过，用力拍了拍波尔德的肩膀，却没有如期望般的看到波尔德应声被拍倒在地。然而他不在意地收回手，好像他真的只是轻轻拍了两下似的。
“我并不是因为什么纯洁。”波尔德将一个空木桶踹下滑道一边淡淡说。“酒精、性、还有刺激，我不反感这些。”说着他扬了扬眉毛：“没有哪个男人反感这些。”
“噢？”菲尔站在他旁边，帮他将另一个木桶滚下去，饶有兴味的问：“那是为什么？”
金发青年默然不语，只是加紧了手里的活计，仿佛抓紧干完活以后就立刻远离这个看起来很威武实际上极其婆妈的壮汉。
而菲尔却用肩膀暧昧的顶了顶波尔德，用我懂得的口吻向波尔德吹气：“一段浪漫而无果的情史？”
波尔德仰起头，十分无奈的看着菲尔好一会，才认命地说：“你猜对了。所以一会我进港会简单收拾下脸。”
而所谓的“收拾下”则是用手扒乱头发遮住脸，剩余的长发用一根麻绳绑在脑后，最后扣上一顶大帽子，看上去有几分滑稽。但这种装扮在海盗阵营中可以说是十分普通了。不过不论怎样，的确是看不清他的脸了。
弄完以后波尔德眨眨眼睛，向菲尔轻笑了一下，耸耸肩：“怎么样？”
“好吧，小鸟！”菲尔习惯性的摸了一下光头。完全没有在乎波尔德把自己收拾成什么样。“咱们进港！今天正好是海洋女王节。”所谓的海洋女神节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上天天都有各种名头各种来历的节日，像是“女王诞生日”“塞壬绞首日”“海妖返潮日”等等等等看起来很是庄重威严，适合痛饮一整日，事实上，对于这些过了今天没明天的亡命徒，每天都是狂欢节。
波尔德摇头。和菲尔走在一起实在是太显眼了。
“走吧！”菲尔高兴的拍了拍腹上的六块腹肌，根本不理会波尔德的拒绝，一把拎起博尔德的后领，随着滑道将波尔德甩了下去。
波尔德在滑道上滚了几圈，最终扑倒在码头的卵石路上。
波尔德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完好无损。菲尔顺着船侧的梯子爬下来。
“走！我们去弄点东西回来！”说着对波尔德的后背拍了一下。
波尔德被拍得一踉跄，帽子掉在地上。
将帽子捡起来，弹了弹，波尔德叹了口气：
“我没有钱。”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罗耶港（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