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玄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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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面
青春是一张不完整的脸，谁遇见了谁怎样的侧面？
玄冥
第一章
苇草村是皖西北地区一个普通但又有着些许特别的村落。普通是因为它和其他的村落一样贫穷而闭塞，常常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足以让村里的人闲暇时坐在田间地头儿或聚集在屋村后的路旁议论上好几天，比如谁家的鸡被偷了狗被打了之类。当然也有一些重要的事儿，如昨天播出的新闻里有哪国和哪国打起来了、党中央又出什么新政策了之类。不过“天高皇帝远”，就算他们议论的炸开了锅也是没用的。然而苇草村也有它的特别之处，那就是它不像皖北地区其他的村落一样气候干燥，黄土漫天。相反，这里气候温润，尤其是到了夏天，天蓝草绿，奇迹般地出现着大片大片的苇塘。苇草村的人都感谢这上天赐的宝贝，因为苇杆可以造房顶，苇草可以垫鞋底，苇塘里的水可以灌溉，谁家被分得一块都高兴的像过年一样，其他村看着靠苇草一天天富起来的苇草村都说：“这么一块儿风水宝地，将来是要出人才的啊”。可最近几年却再也没有人眼馋分得苇塘的主儿了，因为造房有结实的钢筋水泥了，穿鞋有各种各样的款式了，大人们都在比着谁家的楼房建的高，孩子们都在比着谁的鞋子穿的漂亮，谁还有闲工夫去管没太大用处的苇塘，除非苇塘里有鱼，兴许还能引来几个人虾儿，胡乱地折腾一番，有时还不免丧着个脸回来，所以大片大片的苇草一年年地春发夏长秋黄冬寂，如是年年，年年如是，永远比不上苇草村日新月异的变化。然而村西头玄冥家的变化还赶不上这岁岁枯荣的苇草，数十年依旧是几间破旧的砖瓦房，灰旧的颜色里裹着的不知是奄奄一息的老人，还是蓄势待发的孩子。但此刻玄冥家却有了少见的活力，因为薛大的儿子薛玄冥考上了大学，这不仅点燃了玄冥家，更将喜气蔓延了整个少有大学生出来的苇草村，于是薛家决定摆上两桌来庆贺庆贺。
薛家升学宴的日子定的是八月六号，取又发又顺之意。不过地方选在哪儿，可愁坏了薛大。看着自己家抬头就能磕着脑袋，进屋看不见五指的房子，薛大的脸比平时还黑。抽了一下午旱烟的薛大，晚饭啃了半个干馍后，猫着腰走进了村里最高的一家楼房里。
“他叔，孩子的升学宴定在了八月六号，可地方还没选好，你看哪儿中？”薛大试探着问。
“哥，辛苦了那么多年，是该高兴高兴了。时间不错，地方嘛，你要不嫌弃，就在我家吧，反正到哪儿都是咱们自己”，薛二脸泛红光，仗义地拍着胸口。
薛大瞅了眼在厨房做饭的弟媳，说：“要不再和他巧婶儿商量下？”
“不用商量，都是咱自己家的喜事儿”，薛二一挥手，拍着大哥的肩膀，让他放心。
“那这事儿就让他叔多费心了，我先回去了”，薛大平时就沙哑嗓子这会儿因高兴而颤抖的更沙哑了。
“都是自个儿，客气啥。哥，慢走啊”，薛二送大哥到门口，看着脊背日渐佝偻的大哥，鼻子一酸，眼眶湿了一圈。
“哎~，就别送了”，孔大一边应着，一边往外走，没走多远就听到了门口的争吵声，回头看时，薛二已经扯着一个身影进屋了。薛大狠吸了一口旱烟，呛得接连咳嗽了好几声，一明一暗的烟火在阴天的夜里格外的火红，低沉厚重的叹气声回荡了一路。
薛二想着大哥在客厅的白炽灯下焦黑着脸和自己的商量的事儿，既想哭又掩不住地高兴。可怜嫂子腿脚不好，大哥整天在窑上烧煤，省吃俭用地养家，要不是玄苇早早地辍学，大哥一个人供俩孩子读书，估计更没法儿活。现在终于熬出了头，老薛家出来个名牌大学生，多少看不起大哥家的闲言碎语、冷嘲热讽，这下可总算过去了。
“大哥刚才来又有啥事儿？”巧婶儿摆放着碗筷，没好气儿地问。
“没啥，玄冥考上了大学，大哥想高兴高兴”，薛二笑着倒了杯酒。
“我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玄昊妈嘟囔着：“看咱家玄昊没考上，来臭显摆了？”
“不是，大哥他……”，“哦，他是不是又来借钱了”玄昊妈惊慌道，“咱可不能再贴给他了，以前你瞒着我借给他的钱也就算了。现在玄冥上大学，还不知道得多少钱，咱不能在做这没回报的事儿了。”
“别说他是咱大哥，就是村里不相干的人，有困难了，咱也得体谅体谅，去帮一把吧”，薛二讲着大道理。
“可你办了你作为村长该办的事儿啊，给他家办残疾人证、贫困证明，你自己花钱送礼不说，还整天跑得腰酸背痛，结果人家连一个‘谢’字儿都没有”，巧婶儿抱怨着。
“大哥不是不爱说话嘛”，薛二瞥了眼巧婶儿。
“那玄冥可是上过学，懂道理的吧。这么多年也不见他登门来过，见着人也不会说句话，跟他没出息的爹一样……”，“谁没出息啊？”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巧婶儿一看是自己儿子，立马盛好一大碗米饭，笑着说：“小兔崽子，你没出息”，玄昊傻傻地笑了几声，脱下自己湿哒哒的衬衫，走进卫生间，里面传来冲水的声音。
“看见没？我儿子”，巧婶儿一脸自豪地小声说。不一会儿，玄昊出来时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显得愈发精神了。他大步走到餐桌前，狼吞虎咽地扒着米饭。
“慢点儿，别噎着”，玄昊妈递过去一杯水，“这么晚回来，跟谁去野了？”
“玄冥哥”，玄昊不假思索地答着。
“跟他那穷鬼混，有啥出息”，玄昊妈不满地说。
“妈，你别老对大伯家有偏见，行吗？”玄昊皱了下眉头。
“儿子，你玄冥哥考上了大学，要在咱们家摆升学宴的事儿你知道了吧？”薛二喝了口酒，慢悠悠地说。
“嗯？”玄昊抬头看到老爸冲自己眨着眼，立马低下头，自然地说：“知道啊，我已经答应大伯了。”
“好小子，办事儿越来越胆大了，也不跟我们商量下”，巧婶儿在玄昊头上敲了下。
“妈，反正是喜事儿，我知道您心肠热，爱热闹，就答应了，总不能再让我回绝吧？”玄昊摸着被打的头说。
“少给我带高帽”，玄昊妈瞥了眼玄昊，偷笑了下说：“不过我儿子说得这话，我还就爱听。行，这次就答应你这小祖宗了，不过下不为例”。
“好”，玄昊给巧婶儿夹了满满一筷子她最喜欢吃的豆角菜。
“来，儿子，走一个”，薛二递给玄昊一杯酒。“咔”，清脆的响声传达了爷俩心照不宣的胜利。
八月六号转眼间就到了，升学宴在薛二的楼房里如期地举行着。几乎全村的人都赶来贺喜，薛大从未和这么多乡亲一起说过话，拘促的满脸通红，薛二忙着招待客人，巧婶儿更是忙得招呼着七姑六婆的。只有薛玄冥一个人站在大门外，穿着黑色的T恤靠着朱红色的大门，冷漠的眼神似乎在说着那句经典的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即使这是他期待已久的时刻。玄冥看到坐在玄昊车后的我，淡淡地说：“你回来了”。
“嗯”，打我们认识以来，似乎从未像这样许久未联系过。
“西颢来了，快让婶儿瞧瞧，最近咋不见丫头来婶儿家玩？”巧婶儿听见车声，以为又来了新客，走出门看到我，亲切地问着。
“考完后，就去舅舅那儿了”，我笑着说。
“哦，怪不得。你不知道呀，你不在家这些天，玄昊天天盼你过来玩儿呢”，巧婶儿说着看了眼正在洗车子的玄昊。他半蹲着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地擦着。那辆摩托车他已骑了三年，玄昊对它就像自己的兄弟一般。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喉结凸出，胳膊上的肌肉一紧一松地动着，显是出他正处在青年时期应有的活力，就像盛夏里生长的苇草一样新绿。玄冥和玄昊一样结实强壮，但身上却缺少活力，仿佛他不是一个青年，而如老年人一样沉寂。
“婶儿，玄昊刚把我从车站接回来，我得先回家看看姥姥”。
“好，你待会儿可一定得来吃饭啊”，巧婶儿一脸地不容拒绝。
“哎，好”，我点点头。
“玄昊，送西颢回家。你个傻小子，磨蹭啥呢”，玄昊妈吆喊着。
“知道了”，玄昊抬头看着我，乐呵呵地跑过来提行李。
我跟着玄昊，将行李装上车后，车被一溜烟地开走了。我想玄冥应该在看着我们吧，许久未联系，我有太多的话要跟他说，就像曾经一样。可一回头，我看到的却是他坚毅的侧脸，也像曾经一样。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忽然觉得又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就知道你今天要回来”，站在门口张望的姥姥一把搂住我，然后招呼玄昊说：“快进来，快进来喝口水”。聊着聊着，玄昊像想起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说：“西颢，时候不早了，你还去吃饭吗？姥姥一起吧。”
“我人老了，就不去了。西颢，你去吧，好歹和玄冥同学一场”，姥姥慈祥地笑着，顺手将三百块礼钱塞到我手里。
“那我吃完饭早点儿回来”
“好，好。去吧，去吧”，姥姥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刚走出门外，我眼前猛然发黑，一个趔趄绊倒在门槛上，膝盖磕破了皮，隐隐地透出血来。玄昊惊慌中一把抓起我，“怎么了？”
“没事儿，可能是车坐的太久，没休息好”，我说着，不由地抬头看了眼毒热的太阳。坐在车后，我听到玄昊嘟囔着：“今天的太阳怎么这么亮？”“是呀，又热又亮”。
隔着老远就看黑压压的一群人大家都站在外面，好像在看什么热闹。
“天儿这么热，大家伙怎么不进屋去吃啊？”玄昊边停车边自言自语，“可能还没开席吧”，我跟着玄昊。
“是呀，我们家玄昊没福气，考不上大学，只能去学个技术，比不上你们玄冥，考了个本科”。离得老远就闻到了巧婶儿的酸风，混合着八月暑天里的热气，蛰的人连骨头都是酸疼，“考上了，又有什么了不起，上得起才是本事”。
“他婶儿，我们家是上不起，到时候还得你多帮忙”，薛大憨厚地一脸赔笑。
“少来，谁不知道你薛大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借钱给你，哼，还不如直接送给你呐”，巧婶儿一脸醉态，含混不清地说：“你们薛家，要不是有我和薛二，早垮了”。
“啪”，盛满酒的玻璃杯碎了一地。听到响声，巧婶儿一惊，酒醒了一大半儿。玄冥阴沉着脸走过去，手刚扬起，又“啪”的一声，自己的脸上出现五条手痕，脸立马火辣辣地肿了起来。周围一片寂静。玄冥死死地盯着打他的薛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玄冥
